第26节:同行(3) 我睡了半下午,儿子则在外面玩了一下午。真是没天理,我还在担心他不适 应,他却已经游刃有余了。 儿子的兴奋和开心不是假装的,临上船前一晚那个紧张惶恐的孩子不见踪影 了。我既欣喜,又有点惆怅。他害怕人群,我当然担心。但是他那么快就融入进 去,又让我觉得有点失落。孩子渐渐长大,就会与父母越来越疏远。他有自己的 世界,自己的生活。 这一天显得格外漫长,儿子好不容易才肯上床,我觉得自己腰都快要直不起 来了。我扑倒在床上,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 有脚步声走近,我没动。 “别出声。”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门边的人。他靠着门,拿着两个酒杯,递了一个给我。 我翻身坐起来,他在我身边坐下。 轻轻碰杯,我看着酒杯里晶莹的金黄酒液,说:“我还记得呢。” 他说:“是,我也没有忘记。” 刚见面的时候他说的就是这句话,只是那时候我们可没有现在这样融洽友好, 他勒住我的脖子,差点儿把我骨头都勒断。那会儿他就在我耳边说:“别出声!” “我很高兴。” “什么?” “你还没忘记,我很高兴。” 我喝了一小口,觉得有点好笑,“你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我可看不出来。你 这笑一直不就是长在脸上的。” 他揉揉脸,嘴角垂下来,“喏,总要应酬,习惯了,改不过来。不过,你更 喜欢我对你横眉冷对?” 我笑,“那倒不用,还是就这么着吧。”我把酒杯放到床头柜上,坐正了身 说,“好,这会儿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好好聊一聊。我有许多事情想问你。” 他往后一靠,说:“你今天比昨天要好说话了,昨晚睡得很好?” 我摇头,“正相反,昨晚我睡得一点不好。” “想问我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逃命?” 他微笑,“我知道这个问题你迟早会问。来,我这里有两个备选答案,两个 都是真实的,但是都不完整。你想听哪一个?” 这人就不会正面回答问题?好吧,他绝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 “那又有什么不同?” “一个是我的身世,一个是我逃亡的原因。”他说,“你要听哪个?” 我没犹豫,“第二个。” “争家产,兄弟阋墙。” 我眨眨眼。 “完了。”他说,“就这么多。” 我摸摸额头,温度正常。那就是他不正常。好吧,他从来都是个看起来不正 常的人。 “你争输了?” 他语气轻松,听起来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赢了就不必被追杀了。” “那现在呢?” 他说:“现在什么?” “不再被追杀了?” “唔,前一阵得到消息,他似乎是中风了。”李汉臣说,“不过,我现在对 那摊子家产也不感兴趣了。你放心,我的财产养活老婆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我点头,“我相信。” 有一点冷场,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呢?你当时 逃什么?” 我看看他,“你猜呢?” 他摸摸下巴,一副估量的表情看着我,“你这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凶犯吧?” 我笑笑,“猜错了。” “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总算有了破绽。 “我就是因为杀人才被通缉的,而且杀了不止一个人。” 说完话,我站起身进了浴室。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让人意外。我没骗他。我 的确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3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李汉臣绝对是个识趣的人,我大大松 了一口气。他要是不走,那我就得出声赶他走。不然,就得睡一张床——这绝对 不行。 虽然别人可能会觉得,孩子都生了,该做的事也都做过,有什么好矫情的? 可是我就是矫情。我就是觉得我和他,没法儿睡在一起,最起码现在不行。 同床异梦这个词儿说说简单,真做起来非常可怕。睡在你身边,离你最近的 这个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你的心事也和他绝对凑不到一起。我设想了 一下那种情形,感觉就像和炸弹睡在一张床上。不知道李汉臣有没有同感?也许 他觉得他是抱着一条蛇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