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叶文彰没有将连惜带回叶家,而是把她抱到了自己刚来 华都时下榻的酒店。 依旧是那个房间,依旧是那个医生,依旧是那位浑身冰冷的病人,只是此刻的 气氛比之当初更为凝重。 连惜中的迷幻剂医生可以解,不过是一针清血针的事,但那里面还有少许的催 情成分,这医生就无能无力了。 叶文彰也知道,那种东西堵不如疏,强行压抑于身体有害。可是连惜刚刚经历 了龌龊的事,要她再动情,委实有些难为她了。 他心里正挣扎着,一抬头却见连惜已经苏醒了过来,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喜色。 “小惜,你怎么样?”他大步走过去,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床边的人早识相地 让开了。 一番折腾使得连惜面容苍白,可是脸颊处偏偏染着些不正常的酡红。叶文彰瞧 着,眼神又是一暗。 “小惜,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叶文彰见她明明清醒了,却一声不吭,只面 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呆呆地去望天花板了,不由得又吊起心来。 “小惜,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 就这么接连轻唤了好几声后,连惜总算有些迟缓地看过来,怔怔地问:“…… 什么?”样子倒像是被魔怔了一样。 一边的医生见她反应有些古怪,拉了拉莫飞的衣袖,不安地低语道,“你们最 好给她找个心理医生。还有……可以的话,那什么也去检查一下。” 他给连惜打针的时候,便隐隐猜到这女孩刚才遭遇了什么了,心里非常同情。 本来就很不幸了,要是再误染上什么脏病可如何是好? “检查什么?!我、我根本就没有……”不料,刚刚还仿佛被冰封住一样的连 惜,在听到医生的话之后,忽然尖声喊了起来。 她噌地坐起身来,眼眶通红。她想解释,想大喊自己跟李铭宇根本什么都没有! 可是、可是她说不出来,她觉得恶心! “我不要检查!你们都出去!出去!”最后,她只是厉声喊道。不仅如此,还 疯了似的抓起床头所有东西,狠狠朝床前所有人砸去,连叶文彰也没能幸免。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人们纷纷往后退。两个女护士对视一眼,冒着被砸的危险 冲过去摁住连惜,拿出镇定剂就想给她注射。 叶文彰的脸色骤然一变,连惜则吓得尖叫一声,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枕头往后躲, 嘴里哭喊道,“文彰哥哥!哥哥……” 第二声还没喊完,便见叶文彰已满面冰霜地冲上来,将两个护士一手一个提溜 起来,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床头的针管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寒的光芒,叶文彰冷眼瞧着,阴鸷如雷电 一般飞速窜上他的眉梢眼角。 他抬臂搂住哭得浑身发抖的连惜,另一手抄起针管便狠狠地丢向墙角,口中怒 喝一声:“都滚出去!没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众人都老实了下来,两个女护士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出了门。 直到门从外面关上了,叶文彰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当着他的面都敢给小惜 亮安定针,这些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连惜,她们都走了,别怕……都是我不好,别怕。”他在她发心印下无数细 碎的吻,大手有些笨拙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我不该让一大堆人堵在屋里的,他们吵吵的你烦了,是不是?现在没事了, 啊……” 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手中的小人儿。 直过了好久,才感觉手□体的颤动平稳了些。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话:“我要洗澡……” “洗澡?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给你放水!”叶文彰看她总算愿意说话了,神色 微微一松,起身就想去洗浴间。不料才一站起来,手就被人拉住了。 “你去哪儿?”连惜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警惕地盯着他,小手冰凉,脸上 还带着泪痕。 叶文彰心疼不已,反身两手捧住连惜的手,在嘴里哈了口热气,随即拿起遥控 关了屋里的空调。 “我去给你放水,就在那里,不走远。”他知道连惜现在缺乏安全感,特意给 她指了指洗浴间的位置,真的很近。 连惜看了眼十几步外的门,犹豫了一下,手却拉得更紧。 “我……我跟你一起去。”她用胳膊胡乱擦了擦眼角,抽抽鼻子小声道。 叶文彰叹了口气,将她抱了起来。 雾气蒸腾的浴室里,叶文彰亲自为她放好了水,反正这间房他是长期包的,卫 生条件还算可以,便对连惜说道,“你可以泡泡,解解乏。” 顿了顿,他又道,“自己行吗?” 连惜咬咬唇,小幅度点点头。 叶文彰蹙眉看着她,还是放不下心。 连惜望着他颇有压迫感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下意识地抬手环胸。 注意到她的动作,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终是不好坚持留下来,只叮嘱道, “我就在门外,有事大声叫我。” “知道了。”连惜勉强挤出一丝笑,垂着眸子不看他。 听到叶文彰出门,连惜闭了闭眼,站起身,慢慢地解开丝绸睡衣腰带。在衣服 滑落的一瞬,她不知怎的,竟吓得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在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 后,才强自撑起了一点点眼皮。 呈现在镜子里的,是一具光滑白皙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没有吻痕。她眼睛 微微一亮,急忙又背过身去,后背也一样干净。 连惜这才长舒一口气,几乎瘫坐到地上。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或许,中午的 一切根本就只是一场梦……对,只是一场梦。 纤细的指探进水里,不凉不热,正好的温度。 连惜将自己泡进去,一点点清洗着身体。初时身体还有些僵硬,慢慢地,在柔 柔的水流的浸泡下,竟真的放松了下来。 她撩起一捧水,晶莹的水滴里透出一张恬静的脸。 突然,连惜的手定在了半空中,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雪白。 她的眼珠死死地定在自己大腿内侧,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大拇指印。青色的,模 糊的,渐渐的,似乎还能透出它主人的手…… 李铭宇,就是这样打开她的身体的吗?这样逼近她,意图侵犯她的吗? “啊!”浴室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一大堆瓶瓶罐罐被扫落 在地的声音。 叶文彰几乎是声音发出的一刻便奔到浴室外,高声喊道,“连惜,你怎么了?!” 然而,里面只有梦呓一般听不清的话语,没有人回答他。 叶文彰再不敢迟疑,推开门便闯了进去。 氤氲的水汽里,一个浑身赤. 裸的女孩简直要淹没在不高的水池里。可是她没 有丝毫支起身体的打算,只顾两手捂住耳朵,呜咽落泪。 叶文彰又急又气,怒得一步跨过去,两手架在她胳肢窝处便把她拽了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多大点事?要死要活的给谁看?!” “多大点事?!”连惜咬紧牙,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大笑几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对对,你们都是这样的。我的清白根本不算什么事,我被人欺负了也不算什 么事。你是这样,李彦宏也是这样……” “是。你的身子有没有被人碰过,在这时候的确不重要。”叶文彰慢慢松开钳 制她的手,声音清冷。 连惜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片刻过后,便见那个男人平静地继续道,“对我来说,你有没有受伤才是最重 要的。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说完,他再不看连惜好像灵魂出窍一样的表情,径自拿下花洒,打开水,温柔 地为她冲洗身体。 等再次将她的身体冲热了,才挤出洗发液,倒在手中,搓出泡沫,然后缓缓揉 搓起连惜的长发。 许久之后,有一个个小小的声音响起:“要是我真的跟他发生了关系,你还会 这么说吗?” 叶文彰为她清洗的手停了停,随即又继续开。 “会。” 连惜抱住了他的腰,闭上眼,趁着热水从头顶浇灌下来,眼泪也放肆地流出。 就这一次,就这一天,她最后再哭一次。 以后,她再不会为了那个人渣,那一屋的人渣落泪了。 “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对我出手……” “嗯。” “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打算放过他们,打算既往不咎的……” “嗯。” “我已经拼命做一个善良的人了,我尽力了。可是,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 我呢……” 叶文彰冲洗完了连惜头上的泡沫,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慢慢抹去她脸上的 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不要再想了,你已经足够好了,是他们不好。” “……李彦宏,是我的亲生父亲,对吗?”她清澈的眸子里,好像装了一潭死 水。 叶文彰的手轻轻一颤。 “是……还是不是?”连惜闭上眼,拼尽全力挤出这样一句话。 叶文彰放开她的脸,将她抱在怀里,仿佛想借着这个动作温暖她冰冷的心。 “不知道。刚才的情况,我没有时间多问。不过你放心,我会去查的。” 怀里的连惜久久没有声响。 换好衣服后,叶文彰抱着连惜回到卧室,将她放到梳妆台前的软椅上,从抽屉 里拿出电吹风。 连惜想要接过去,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她干脆不再争,心安理得地享 受男人的服务。 他让她靠到他的胸膛上,好像完全不在乎她头发上的水滴会弄湿他的衣服。呼 呼的热风中,仿佛什么痛苦和伤害都走远了。 她半眯着眼,低低地叹道,“文彰哥哥,你对我真好……你要是一直对我这样, 该有多好……” “我会的。”身后响起男人淡淡的声音。 连惜笑了,却是苦涩,“才不是呢。你啊,架子老大,喜怒无常,想起我来时 把我捧在天上,烦我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交代都没有……” 她越说越气,干脆猛地转回身,趁着叶文彰眼下还算迁就她,一指戳上他的胸 膛,逼问道,“说!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是不是陪哪个女人呢?!” “没有……” “还骗我?!” “真的没有。”叶文彰无奈地揉揉额头,说了实话,“那天,我其实回去了, 但是听到了你的话……” “什么话?”连惜下意识问了一句,忽然又住了嘴。她想起来了,她当时说: 如果没了他,地球照样转。 “你就为了这句话跟我怄气好几天?!”连惜瞪大眼,然而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又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她转过身,“……那、那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叶文彰没说话,拿起电吹风,继续为连惜吹头发。浓密且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 下一圈阴影,衬得他的眼睛越发深邃。 “我不会拿你来随口说什么。” 尤其,还是在明知喜欢她的人面前埋汰他。那不光是丢面子、伤自尊的问题, 更像是一种暗示,对叶修泽的暗示。 所以,他离开了,只怕自己在盛怒下会伤到她。 连惜张张嘴,却是哑口无言。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话赶话就说到那儿了。 叶文彰看她纠结的神色,终是不忍再苛责,弯下腰,拍拍她的头,叹道,“好 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都有错。” 他打横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温和道,“你累了,睡吧。” “你陪我。”连惜抓住他的衣袖。 “嗯,我陪你。” 几天过去,连惜的情况看起来好了不少。她能吃能睡,甚至还吩咐人给她找几 本大一课本来,说要提前温习一下。 但是,只有叶文彰知道,她的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她的恐惧还在。 每当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男侍应进房时,她的身体总是不自觉地僵直。而那天, 李铭宇穿得就是一件黑色的西装式校服。 叶文彰最终决定,要彻底拔掉她心里那根刺。 这一日,午饭过后,叶文彰叫连惜收拾一下跟他出门。 “去哪儿?”她一边梳头发一边问。 “去医院,看李铭宇。”叶文彰站在她身后道。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地看到 连惜的后背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片刻过后,她缓缓转回身来,轻声问:“他还没死?居然……在医院?” “是我让人把他送进医院的。”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语调波澜不惊。 “我叫人好好看着他,一定不能让他死,但是不许给他治手脚上的伤。” “你的意思是……” 叶文彰看了她一眼,“他残废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彩,好像根本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在说一个杯子, 一只蚂蚁。 尽管连惜已经恨极了李铭宇,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医院—— 殷娴在见到连惜的一瞬间,呆滞茫然的眼睛里仿佛被点起一道火光。 “小惜……”她哆嗦着唇,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忽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 的哀嚎。 “你可算来了啊!你再不来……再不来铭宇就要死了啊!”她连滚带爬地扑倒 在连惜脚下,紧抱着她的腿,头发散乱,声音嘶哑。 那一刻,连惜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这真是殷娴吗?那个华都有名的招摇贵妇?最讲究气派排场的乡村暴发户? “连惜啊,婶子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婶子的错!你饶了铭宇,饶了铭宇吧!” 殷娴看了旁边沉默不语的叶文彰,身体瑟缩了一下,随即砰砰砰地对着连惜磕起了 头来。 “婶子是鬼迷心窍才想到亲上加亲,但是小惜你知道的,婶子是真心疼爱你的! 铭宇、铭宇也是啊!” “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最般配的一对璧人儿,你原谅铭宇吧……他、 他可是你未来的丈夫啊!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呢?”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道。 殷娴坚信,连惜跟自家儿子一定已经发生了关系。书桌上有血渍,铭宇下头那 处也有血,可不是破. 处了吗? 只要破了就好,一切就有希望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