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第一章 连惜摸着手里略略泛潮的票,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就因为感动,她才更不能 拖累汪臣。叶文彰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假如今天她真的跑了,那汪臣就别想活了。 更何况,她也走不了。 方才身体上被脱光了的冰冷感觉似是还没有离去。那种被禁锢的无奈,与叶文 彰带给她的何其相似,连惜站在汪臣的身后,定定地看着男人冷淡的面容,也不知 怎的,一句话突然从嘴里冒了出来:“文彰哥哥,我们分开吧。” 那一声,很轻,可听在叶文彰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冷峻威严的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他问:“你说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你再说一遍。”那神色看似平和,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发怒 来得阴沉,透着刺骨的寒意。 而连惜却是不怕了,或者说,她已经豁出去了。上有叶母的敌视,中间有叶修 泽跟叶菲儿的花招百出,下有莫飞的针锋相对,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 如果叶文彰是真的爱她护她信她,那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咬牙走下去,但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在她最最无助的时候,他都不在她的身边!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连惜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是脸上露出的分明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说,我们离婚吧。”这次,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说得清清楚楚, “叶文彰,你曾经答应过我,说会给我尊严、自由,以及一切,对吗?” “……对。” “很好,那就请你放掉我。我现在只想要自由,只要有了自由,我就有了尊严 和一切。”女孩扬着头,眼神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悲凉,一番话说得很缓很慢,却极 为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叶文彰沉默地站在那儿,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倒影着女孩苍白瘦削的脸。他很想 骗自己说连惜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跟以往的任何一次没什么不同,可是,她话语 间的决绝却分明让人心惊。 菲儿到底做了什么,居然将小惜逼到了这个地步?叶文彰眼神一暗,心好像被 什么东西用力扯了一下。 他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搭向连惜的肩,动作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出的忐 忑。幸好,她虽别转了脸,却没有明显的排斥。 叶文彰微微松了口气,斟酌着放缓声音:“小惜,菲儿那丫头自小被母亲宠惯 了,如果她开罪了你,回去我就叫她给你赔不是。你就别生气了,嗯?” 大庭广众之下,那个衣着得体、一身威严的男人就那么半弯着腰,一手撑在膝 上,平视着身前看着极年轻的女孩子。最后一个轻轻上挑的“嗯”字是那么的柔和, 如同绸缎一般丝丝滑滑地流动着,缱绻着,恐怕就连铁人也该融化了。 他的眼里全是她,也只有她,仿佛此时她笑一笑,自己就拥有了全世界。 那样的一幕,感动了周边无数人,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甚至还有少年少女 唏嘘着拿出手机来拍照。而向来最反感喧闹的叶文彰,眼下也好似全不介意了,只 一心望着连惜,等待她的回答。 连惜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即使在这段婚姻中有多少不快,可他依然留给了她 无数的美好回忆,他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改变了她的生活,让她看到了另一个世 界。可是那个世界里不仅有繁花似锦金玉满堂,亦有勾心斗角暗箭伤人,叫她身心 俱疲。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取舍,真的要混乱了! 一面是叶文彰温柔的脸庞,一面是“叶”那个高高在上却阴森可怖的姓氏,脑 子里仿佛有天使和魔鬼在交战,他们各自拉扯住她一半的身体,拼命劝她走向自己 的营地!连惜感觉自己就要被扯成两段了!酸、涩、痛、麻、怨、愤种种情绪一齐 涌上喉头,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忽然,她“啊!”的大喊一声,捂住头, 用力甩开了叶文彰的手!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行不行?!不是因为叶菲儿,也不是因为叶修泽,只是我 讨厌你!” “我受够了你的独裁专制,受够了你的多疑猜忌,受够了你的花心风流,更受 够了你的冷漠无情!你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可以弃之不顾,对自己是亲侄子也可以 痛下杀手,那我又算什么?!” “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胆战心惊!算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吧, 反正……反正你已经得到我了不是吗?或者说……你还没有厌烦我?那你告诉我, 你给我个期限,还要多久……” 连惜语无伦次地喊着,好像入了魔一样,拼命捡着伤人心的话来说。她没有考 虑后果,她只想堵死自己所有的退路,让叶文彰彻底放弃她。因为,她实在不想再 去过那种左右为难的生活了! 最终,打断连惜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叶文彰的眉梢眼角好似结起了千年寒冰,让人望之生寒。他缓缓放下手,注视 着呆呆地趴在地上,就跟在做梦似的连惜,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 么?!” 那些利剑一般的指控,与那天他听到的电话录音何其相似,是他心底最隐秘最 不可碰触的痛。 这些天,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个与叶修泽破口大骂自己的女孩 绝不会是连惜,他的小惜爱的是他,不是叶修泽。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可是! 可是连惜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将那些话再叙述一遍! 心很慌,有个疯狂的念头就要破土而出,叶文彰狠狠地闭上眼,强压下所有乱 糟糟的想法,一步跨上前,直接拽住连惜的胳膊喝道,“跟我回家!” 连惜马上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 汪臣见状也立刻怒吼着过去帮忙,连踢带抓简直不知所谓。 叶文彰忍无可忍,直接叫保镖将汪臣拖出去,自己则单手制住连惜的双腕,将 她禁锢在怀里,“你不要再挑战我耐性!” 那一声饱含凛冽怒意的低吼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令连惜挣扎的动作不觉一滞, 可是随即她就注意到了汪臣的处境,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叶文彰!你要把汪臣 带到哪儿去?!把他还给我!放了他!”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甚至抬脚就朝叶文彰的脚拼命踩。叶文彰心有顾忌不 敢弄伤她,还真被她踢中好几下,一时间恼火非常,“放了他?他既然有胆子拐你 走,就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你想做什么?!”连惜失声道。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妻子为其他男人担惊受怕,叶文彰也不例外,当 下便没好气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卸掉他一只胳膊再打断他的腿,然后堵上嘴 丢到岭松江里去喂鱼。” 假如连惜这会儿能看到叶文彰的表情,必然会知道他在说气话,可是由于叶文 彰钳制的角度问题,她根本转不过身来,惊慌之下只以为叶文彰在说真的,立时就 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都木了。 “你混蛋!”她的脑海里再无一丝理智可言,扬手就朝叶文彰的脸打去! 叶文彰则毫不费力地便抓住了她的手,冷声道,“就你这两下子还……”他的 话忽然停住了,视线停留在了连惜手中的车票上,然后,在某个字上定格。 明明喧嚣的候车大厅内好似在一霎那间陷入了死寂。 行人匆匆而过的脚步声,售票员高声的叫喊,保镖低声的询问,一切的一切都 远去了。他的耳边只剩下咚咚一下一下规律的声响,那是他的心跳。 他掰着她的手,展开那张票,将终点站的字样完全暴露出来。黑色,极小的两 个字,却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控制不住地合上了眸子。 “……你要去荷泽?”那一声,那么轻,好似发出自亘古的洪荒。 连惜却没意识到他的异样,满心都是对汪臣的担忧,扭动着身体不管不顾道, “对!我不止要去荷泽,还要出国!我要离你远远的!” 当听到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叶文彰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发狂,可是没有,真 的没有。他只觉自己被一股无边的寂寥包围,好冷,好累。 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在此之前,到底有多少人过来告诉他,连惜背叛了他。可他总在可笑地坚持着, 让自己做一个瞎子,聋子。就因为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生怕会冤枉她, 生怕她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只有一场,完完整整的背叛。 他放开了连惜的手,不愿再看她一眼,对保镖道,“你们,把她带走。” “你们要抓我去哪儿?!放开!我不要跟你们走!我要汪臣!我要离开你!” 连惜失控的嘶喊,字字句句都像是最烈的烧刀子,毫不留情地挥洒在他鲜血淋 漓的伤口上,刺地那皮肉都要裂开了。叶文彰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下胸口,啧,心可 真疼啊。不过没关系,让它疼,让它裂,疼到极致,疼碎到无可碎了,也就没关系 了。 叶文彰笑笑,一点点回转过身,眉目清淡地望着连惜,望了很久很久,“小惜, 你走不了,哪也走不了。这辈子,你注定只能留在我身边。”顿了顿,他有稍稍俯 □,亲昵地吻着她的耳朵道,“还有,别再提汪臣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喔。” 彼时,他靠得极近,语气含笑,好似蕴含无限宠溺,就如情人间的私语。可是 说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连惜控制不住地害怕了,她哆嗦着闪躲开,视线里是男人冰冷诡谲的眼神,那 种诡异几乎让人想要尖叫! “你……你走开!我不要和你走!你这个疯子,只有神经病才会喜欢你!” 叶文彰怔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满脸恐慌的连惜,好像有些茫然。过了一会 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温和磁性的笑音如同最悦耳的大提琴鸣音,在不知何时 已完全安静下来的走道里回荡。 “神经病吗……” “好,那就如你所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