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她去“五月花”西餐厅 2001年10月2 日 朱朱约她去了一家叫“五月花”西餐厅,名字是好听,但其实是老美运移民的 一艘船名。墙上钉着锚和鱼网,还有毕加索的画,裸体的女人,线条粗,尽是他腐 朽生活的佐证,显得粗犷豪放不伦不类。 碧朗吃了一客牛排,因为心情不是太好,她望着窗外目光涣散。 吃掉了一客黑胡椒牛柳以后,朱朱惆怅的说:“那天走在路上,看见杜汶泽; 居然还没有老,都40多的人了--好象还是老样子,清高。” “有没有向你询问近况?” “我跟他说,我要结婚了,欢迎他去参加婚礼。” “他有说去么?” “没有……他笑了一下,说,很好。然后说有事就走了……杜汶泽就是这样的, 跟别人总是不太一样吧,是个不太爱凑热闹,不合群的人。” 朱朱有一点感慨:“这种人是审美型的人,离现实多少有距离。”说的时候, 碧朗深有同感。 杜汶泽是朱朱与碧朗都曾暗恋的大学老师,是那时候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纵 然不是年少多金,但是才华是有好几斗的。人很儒雅潇洒,文章写的极漂亮,课上 的很不错。那时候的女生除了物质享乐以外多少还是有精神层面的追求。 不过而今碧朗想这是不公平的,那时自己是学生,作为老师,他的知识阅历都 要丰富,她们涉世不深过于简单,爱上他仅仅是因为一种不平等和距离造成的错觉。 但在那时,他的确是一个非常诗意化的形象。所以朱朱一直怀念他,而且,朱朱对 他的爱情因为只停留在精神层面,而得以诗意化的衍续,若顾是置换到了物质层面, 也许很快就厌倦了。 朱朱是个对一切都很快厌倦的人。 碧朗记得第一次听他讲课,是坐在空旷的大教室里,他穿的是一身死黑的对襟 唐装,那种黑是很难穿得好看的,一般人穿上就如打醮的道士,有点疯疯癫癫的味 道,但他是不同的,他就象那个无法复制的时代带着古雅精致的况味,朱朱坐在碧 朗的旁边,叹了口气:“他好有气质。”碧朗记得自己当时低下头拼命在记笔记, 而朱朱则前所未有地专注。应该不是因为讲的内容,而是为讲课的人。 他讲明传奇,开篇就讲桃花扇,只有他那种人才讲得出那种盛世已过的颓靡与 绝艳,借离合之情说兴亡之事,在那些小小的情爱纠缠里,还隐射着大的家国离乱。 陈述那些死去的故事,他的语速是慢……再慢,好象并不是对着他们在陈述,而是 一种自语,透着寂寞,一句一句叩在骨子里,留下清脆的回音。 这寂寞就象那个寂寞的时代,它的颓败是不可逆转的,带点宿命的味道,因为 毁灭了所以有了美。 《桃花扇》里的巫弦和弹词都是盛世的余韵,它是一种别样的悲伤,克制而浮 糜的。于是还企图追随年个时代的人只好隐遁。与世隔绝也许是一种最无奈的战斗 姿态。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将手扶在讲台上。 ——而当下的时代已经是处于一种飞快的速度中,变的粗糙庸俗,无法可资回 味。 还有一次他讲到李渔的家班,是仅限于在自己家里演出的,或是限于好友的交 游宴饮,很难想象那种情形:在西湖上,巨大的画舫上,优伶们妖姿要妙的歌舞, 所有的一切犹如从这尘世抽离,是天上的歌舞。 西湖是个死去的地方,文人、妓女的故事在这里纠缠着,它们都无法和时间抗 衡,只能惶惶的过去——所谓传奇是可怖的,它是属于死去的时空的东西,在流逝 中面目全非,然后被复制的美仑美幻。 说话的时候,下面是如此安静。碧朗看见朱朱的眼里充满了幻想和狂热,杜汶 泽的言语非常奇怪,这种自语充满了蛊惑性,象一个巨大的幻象。杜是一个多么奇 怪的人。他的不快乐是那么明显,可是看上去他是一点也不阴暗,月白风清的。但 他就象那个永远无法再触及的时代,有着很多前朝旧梦——梦里花落知多少的惆怅。 当精神上的崇拜到达一定的程度,朱朱开始行动。 通常女学生都容易崇拜自己的导师的,象许广平之于鲁迅,廖静文之于徐悲鸿, 卡米尔之于罗丹……这种故事的结局很难预料,如果是悲剧,就只剩下多少恨 。 但朱朱不是悲剧人物,她只是好奇,希望获得奇遇,就象到处乱碰掉进兔子洞 的的爱丽斯。 有一天傍晚朱朱回宿舍,躺在她的床上冲碧朗说:“我今天见到杜了。”朱朱 常亲密地叫杜汶泽为“杜”,弄不清楚旁人都以为是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的老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