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玛莉小姐 玛莉小姐 我与澳门从来只有一个联系──玛莉小姐。 “太过分了,怎么可能这么好吃!”我坐在澳门大三巴牌坊前的石阶上,捧 着洪馨的椰子雪糕,惊喜交集。就是这样了,雪糕必须硬如砖头才配称为“雪糕”, 吃起来才够痛快!不愧为百年老店,听说澳门人嫁女都在洪馨买椰子。 或许你不会相信,我总共只去过澳门两次。第一次为了看罗白沙街的竹林寺, 第二次为了吃椰子雪糕。说来奇怪,船程不过四十分钟的澳门,给我的感觉却是 那么遥远。我去英国、日本和上海的频繁程度,肯定远超澳门。这让我想起几位 长居海外的好友,经常跟我煲电话粥直至深夜;反是一位住在对面街的中学同学, 十年来从没联络。原来咫尺可以是天涯。 香港和澳门,就算是兄弟,也只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厚铧跟董建华,一 个强势领导,一个弱势老头;同是五光十色,一个赌徒天堂,一个炒股乐土。在 我的印象里,澳门总是这么近、那么远。我与澳门从来只有一个联系──玛莉小 姐。 玛莉是澳门土生的中葡混血儿,嫁了香港人后移民到彼岸去。她的丈夫跟我 爸爸一样,是极端运动狂热者,两人好像是在山洞或海底之类的地方认识的。几 十年来,两个男人经常结伴爬山、骑马、潜水和跳伞。小时候,我曾经怀疑他俩 是同性恋者,长大后我才明白,在有生之年能遇上另一个跟你有同样癖好的人, 机会可能小过遇上一只会飞的猪,真是难能可贵啊。 大概因为同样嫁了个“运动痴”,玛莉跟我妈妈十分投缘。玛莉的出生和成 长都在澳门,年轻时玩得很疯,飞车、跳舞,在派对一听 First of May 就要和 男孩拥吻的轻狂岁月。从前,她一听孩子唤她“玛莉阿姨”就紧皱眉头,要我们 改唤“玛莉小姐”。现在回想,也许那是她怀念澳门的一种方式吧。 小时候,玛莉小姐是我家的常客,经常带来娘家送的澳门特产,每次都有我 最爱的潘荣记金钱饼。那时,我看见玛莉小姐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绰约,娇小的 身子为她那压倒性的艳丽去除了威胁,让人易于亲近。典型混血儿的轮廓,深邃 的双眼带点天真,笑起来有种爽朗的妩媚。长大以后,我就再没遇见过像玛莉小 姐那样的女人了。她的美有种平和,叫人看了心安,不像那些绝艳的女人总带点 邪。 澳门很小。小得几乎没有秘密。玛莉小姐数年前在澳门遭遇的严重车祸,在 一顿饭的时间就传遍了街头巷尾。那次车祸,与玛莉那葡萄牙人的大情大性不能 说没有关系。她那乐于助人的程度叫人匪夷所思,至少我在香港人中从未见过, 包括我自己。 一日,玛莉小姐在娘家闲聊,门铃突然响起。一看,是个迷路的俄罗斯女孩, 穿着低胸装和迷你裙,双脚被高跟鞋擦破了皮,似乎走了很远的路。女孩言语不 通,手里就只握着写上“葡京”二字的纸条。玛莉小姐二话不说,拿了车钥匙亲 自驾车送女孩到葡京去,女孩感动得眼泪直流。“异乡人,怪可怜的。”玛莉小 姐后来说。回程的路上,玛莉的座驾跟一辆私家车迎头相撞。她的车给撞成一堆 废铁,人却“嗖”的一声被抛出车外,恰恰跌落在远处的草丛堆里。她爬起来, 竟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少,还以为自己是死了不觉得痛,呆呆坐着不知所以然。司 警到场,连尸体也没看到,吓得脸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