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迷梦(2) 蔷薇就是这样一种不能经了风雨的花。 可是佑书说过,今年开过了,明年还会有。 淑苇想:蔷薇开到了落,佑书你是一个从不撒谎的人哪,你怎么还不回来? 那一天,沈妈妈和淑苇翻箱倒柜,想找一张佑书生前的清楚一点儿的单人照 片,可是没有能找到。除了一张比大拇指盖大不了多少的毕业小照外,他们一无 所获。 那种小照片,是年轻的孩子们毕业时最爱照的,同学们戏称它叫做“咪咪照”, 只要几分钱就可以照,就只小得可怜,只得一寸照片的一半儿大小,照片上只能 勉强看到一个大致的模样。这种照片是无法大的,略放得大些,面目便要模糊不 清了。 沈妈妈在画案上铺开白色的厚纸,拿了界尺出来,开始替儿子画一张炭画像。 江淑苇在一旁帮忙。 画像工作进行得极慢,密匝匝的界线,一点点地描摹,从一大清早开始,一 直进行到夜晚。 淑苇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妈妈的笔,看着纸上一丝一丝出现的沈佑书的轮廓, 他黑的发、宽的额头、眉间的痣、眼里的光与嘴角的笑。 佑书的样子渐渐地在雪白的纸上漫延开,像一整个冬季的雪渐渐地化了,露 出青的山绿的水。 她手里捏着一个橡皮的小吹筒,不时地捏上一捏,吹去细灰,不叫它沾在佑 书的脸上。 一天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们终于完成了佑书的画像。 她们把画像装在玻璃像框里,与佑书父亲的画像并排挂在墙上。 从那一天起,江淑苇便不再想要睡觉了。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在院里、在廊下看到沈佑书。 佑书站在窗外,隔了玻璃问她:“淑苇淑苇,你怎么不睡一会儿?” 江淑苇孩子气地把一张脸孔压在玻璃上,压得细巧的鼻子扁扁的,她说: “我不要睡觉的,佑书,我是比目鱼。” 沈妈妈与张妈私底下商量,这样子是不成的,淑苇成天这么恍惚地笑着,向 着虚空里说着话,这可怎么办才好? 沈妈妈低着头,叹着气。 她低着头的时候,张妈便可以看见她发角处的白发。怪的是,她的头发是从 最里面白起,外头看起来还是黑的,一撩起发,便看见里头灰灰的一片,像是落 的白粉灰,其实不是。 沈妈妈想起一个法子,她把淑苇领到佑书住的那间小披屋子里,自佑书走后, 那里一直是锁着的。以前一个星期淑苇会进去打扫一次,可这一个多月,她都没 有走进那间小屋。 沈妈妈拉淑苇在佑书的床边坐下,淑苇打量着这巴掌大小的地方。 她想起天最热的时候,小屋里闷得待不住,佑书曾经在屋门口支了一张旧的 窄竹榻,一晚上就睡在那里,头一回睡,蚊子盯得满身的红包包,早起的时候, 淑苇看见他眼皮上也给盯了个大包,鼻子上也有一个,佑书害羞地笑起来。他一 直就是这样,面对着淑苇的时候,总是不大好意思。那以后,淑苇每晚都记得先 在院角打一点儿敌敌涕,再燃上蚊香。竹榻老旧,还挺结实,就只是一翻身咯吱 的响动就很大,淑苇记得,夜晚时,她从没有听过窗外有过咯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