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栖凤回到家里,那是她租下的一个便宜的房子,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床 一柜,一个桌子,秦栖凤怕太过寂寞,去买了个小一点的二手电视,效果还不错, 这样她就可以打发一个人的时光了,她想过了这段时间就去把兵兵接过来,一想 着儿子,秦栖凤就想知道他这会儿在干什么,拿出电话来打给王俊石,在移动局 上班这点好,可以打免费的电话。可是电话拨出去居然是关机,秦栖凤望着手里 的电话出神,想不出王俊石为什么会关机,想不出他们在干什么,或许正好没电 了。拿出钱来数了数,所剩无几,不过还好,她有工作了,再过两天就是发工资 的日子,虽然她这头一次只有半个月的工资,但总算有得进的了,发了工资就去 给兵兵买套衣服。她有四年没给兵兵买过衣服了。给儿子买衣服是件多温馨的事 呵。秦栖凤想起来就觉心里暖烘烘的。 这天秦林凤领了半个月的工资,柯经理说,小秦,干得不错,好好干,在移 动局还是有机会的。 秦栖凤说,嗯。 秦栖凤回到窗口上继续收费,只听一个男声说到,你在这儿上班呀。 秦栖凤抬头一望,是那天在高月家遇到过的那个带眼镜的男人,笑着说,是 你呀,交费吧。 带眼镜男人说,是呵,你看多少钱。 秦栖凤按他给的合同号找出他的话费单子,上面有男人的名字,孙扬。问到, 是孙扬么。 带眼镜男人说,是的是的,多少钱。 秦栖凤说,一百二十二。 带眼镜男人掏出钱递给秦栖凤。秦栖凤找了零,连同话费单子一起递给他。 带眼镜男人想说点什么,旁边排着两人,见他完了,都欲朝前挪,秦栖凤忙接待, 带眼镜男人只好说,再见。 秦栖凤也笑着说,再见。 带眼镜男人走了,秦栖凤忙乎了一早上,终天快下班了,秦栖凤边交班边想 着下了班去给兵兵买衣服,就看到高月走进大厅来,秦栖凤笑着说,交电话费吗。 高月说,一起去吃饭吧。 秦栖凤说,好吧,吃什么呢。 高月说,去吃沙锅饭吧。边说边把自己的电话费交了。 两人走进沙锅饭店,要了菜,高月说,你和王俊石现还往来吗。 秦栖凤纳闷,说,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我们真的离了,他都又重新结婚了。 高月笑到,没事,随便问问,你觉得那个眼镜怎么样。 秦栖凤问,哪一个。 高月说,就是那天在我那儿打麻将的那一个。 秦栖凤说,你不是要给我作媒吧。 高月说,嗨,你觉怎么样嘛,人家对你印象可好了。边说边瞅着秦栖凤笑。 秦栖凤说,印象不深,哎,你怎么想起这事来了,我这儿才刚出来,什么都 还没理清楚。 高月说,缘分这东西用得着理清楚么,你说你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 秦栖凤说,什么感觉,只看到过他,哪有什么感觉,有点老实,是不是。 高月说,对了,这就是感觉,不反感吧。 秦栖凤有点回不过神来,说,这哪儿跟哪儿呵,你不要把人家害了。 高月说,你不要说从前,你说,你先说你想没想过要再要嫁人,或者说你想 没想过要有个男朋友和你在一起。 秦栖凤说,我觉得你真是太可爱了。 高月说,我在问你事呢,你正经一点儿。 秦栖凤止住笑,真的想了一下说,要嫁人也得以后再说呵,现在我那么落泊 的,哪儿有心情谈这些。 高月说,是呀,越是落泊就越需要有人拯救讪,再说也没要你马上就嫁给他 呀,人家想和你认识,他也是去年离的婚,有一个娃儿判给了女方。 秦栖凤说,我坐过牢。 高月说,没人叫你把坐过牢挂在脸上呵,坐过牢就什么都不可以追求了,用 不着把过去老挂在心上,要学会忘记,人要朝前走,过去就过去了,主要是看你 静不静得下心来,我是为你好,一个人熬着多苦呀。 秦栖凤这才认真地想了想,觉高月说的有些道理,问,他干什么的。 高月说,和付宏林一个单位。她指的是那人也在国土局上班。 秦栖凤说,你说呢。 高月说,我说他既然有意,你何尝不可以和他认识认识呢,也不一定非要怎 么样,现代社会,又是单身男女,怎么发展都可以。 秦栖凤说,我觉得你象我妈,把我的事都全包完了,那你说了算吧。 高月说,晚上他请我们吃烧烤,我打电话给你吧。 秦栖凤说,老大,你说了算。 两人吃了饭,看离上班时间还有点早,高月就陪着秦栖凤转商场,秦栖凤给 儿子买了衣服,打电话给王俊石,关机,真是怪了,秦栖凤心里有点不踏实,不 知道王俊石怎么了,这两天两次打电话给他都关机,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下午没 什么事,她想过去看看,顺便把衣服给儿子穿上。 秦栖凤打了个摩的去二0 三厂,到了二0 三厂门口打电话,还是关机,秦栖 凤想到齐四妹儿那儿去,麻烦她帮着过去找找王俊石,再不叫她帮忙把衣服拿给 兵兵。这么想着就朝这边来了。才走进齐四妹她们这边院子,就听得一阵唏哩哗 啦麻将声几乎从每一个房间里传出来,楼下还有几张桌子摆到外面来了。秦栖凤 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在院里打麻将,忙低着头,不想让人注意她。走进齐四妹家, 只见齐四妹的那个家三间房,一间关着门,另两间腾了出来,外面这间摆了两桌 机器麻将,里面那间小点的屋子摆了一桌,角落边留有一张床,一屋的男女嘻嘻 哈哈,好不喧哗,人挨人坐得满满的,生意好得很。齐四妹胖胖的,正忙前忙后 地穿梭着端茶递水,见她进来,忙招呼她,让她站会儿。 秦栖凤说,你忙。边站一旁等她。抬眼一望,墙上写了一串字,仔细一看, 高尚娱乐,严禁赌博。心里简直乐欢了。突听得有人给她打招呼,秦栖凤,过来 了。 秦栖凤一看,好些个熟人,说话的是那天搭她进城的陶智,忙应道,陶师, 手气还好吧。桌上其它认识的人也给她打招呼,秦栖凤一一招呼了。 齐四妹掺完茶,放下手中活,笑着迎上来,说,稀客,怎么不早点来,这会 儿都没位子了,再不进去闷金花儿。 秦栖凤说,改天再玩儿吧。 齐四妹说,我倒杯茶给你喝,来,到这边厨房来说话。 秦栖凤想急着回去也没事儿,便跟着齐四妹拖了根凳子到厨房这边坐了,说 到,生意还好得很嘛,你到是干脆开起茶馆来了。 齐四妹说,有什么办法呢,要吃饭讪,妈哟,弄个单位也弄来靠不住,现在 工龄也卖了。 秦栖凤说,已彻底买断了吗。 齐四妹儿说,那不是彻底买断了,说是再过几天就发钱了,一年才八百,万 吧块钱,你说能搞个啥,不自己想点办法咋个过嘛,反正现在厂也散了,大家没 事,只有打麻将,以赌为生讪,我吗,靠你们这些朋友三四的挣点稀饭钱,你过 来玩儿嘛,不要赚这儿堂子小,我这儿算大的了,十块,二十的都有,他们下面 的才打五块,两块,还用手搓,再过几天大家都有钱了,肯定有人打大的,李老 幺他们早就嘈号得很了。 正说着,只听有人呼到,四妹儿,上水。 齐四妹儿应声而起到,来喽。跟着进去了。 秦栖凤心中一阵好笑,开多大个茶馆呀,还居然放水。不一会儿,齐四妹儿 进来便在手里拿的一个本子上记了一笔。秦栖凤说,你弄得安逸,开这点茶馆还 放起水来。 齐四妹笑吟吟道,放点小水,你见过世面的,不要笑话,现在二0 三厂的这 些茶馆都放水呢,你要,我也放给你,人对了,两天不打水,怎么样。 秦栖凤说,还是一百打五块钱的水吗。 齐四妹说,是呀。 秦栖凤说,也倒是,每天放个千儿八百的,还有得算的。 齐四妹得意到,比不得那些大场子,不过比那些大场子好放也好收,少嘛, 千儿八百的,大家借了也还得起,用不着要人追,那些大场子有时放出去了还收 不回来,没有偿还能力,你刀子比起也起不到作用,细水长流,不见得比那些大 场子差。 秦栖凤一听竟觉有理,感叹道,该你吃这口饭,那会儿你家就是大家的窝子。 齐四妹儿说,是呀,那个时候就没想到收茶钱呢,要早开始收茶钱,我怕也 发了。 秦栖凤笑道,那也不见得,除非你不赌,专门挣茶钱。 齐四妹说,是呀,也好这口,有个时候挣的还没输的多呢。才又说着,又听 有叫到,肥肥,拿包烟。齐四妹说,来了。又出去了。 回来时,秦栖凤说,你忙,我不打搅你了。 齐四妹说,不忙,耍你的。 秦栖凤说,那麻烦你帮我去找找王俊石吧,我给娃儿买了套衣服。 齐四妹儿一笑,我说找谁呢,就在这儿。 秦栖凤吃了一惊,以为听错了,叫到,安,就在这儿,不可能吧。忙抬头张 望,哪儿有王俊石的影子,有点不信。 齐四妹说,在里面。边说边把秦栖凤带到那间关着门的房间前,伸手敲门, 门开了,秦栖凤引身一看,惊呆了。狭小的房间里门窗紧闭,烟雾潦绕,一屋的 男女围坐在一方桌前正闷金花,王俊石,她的前夫,从来不打牌的人,当初她使 出浑身数解也没把他拖下水的人,那时为了阻止她而处处对她跟踪追击的人,居 然坐在上面,象一个老赌鬼一样,正老练地向堂子上扔钱。难怪他的电话会关机。 那一刻,对秦栖凤的冲击简直无以用言语形容,她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里的人朝这儿看,王俊石看到了她,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秦栖凤没想到他还那么神情自若,焉然一个老江湖模样,她简直要昏过去了。 王俊石说,你打吗。 秦栖凤回不过神来,旁边的熟人纷纷招呼她上来,秦栖凤才红着脸说,你们 玩儿。 正在不知进退,有人叫到,肥肥,上水。是李老幺。 齐四妹儿说,好,要多少。 李老幺说,拿五百吧,手真霉,才这么一会儿,就着了一千多了。 齐四妹儿拿出钱,数了五百,问他有没有零钱,李老幺从自己手中拿出二十 五块钱递了过来,齐四妹把五百拿给他。 李老幺给秦栖凤招呼到,回来啦,好久没和你打过牌了,来,来,遛起。 秦栖凤忙回到,李哥,手气不好呵。 旁边一人催到,李哥,该你闷了。 李老幺答应了秦栖凤,忙桌上去了。 齐四妹说,走,走,不影响他们,什么事一会儿再说。边说边带了门。 秦栖凤说,我想给他说两句话。 齐四妹儿又推开门说,俊哥,凤姐找你有点事。 王俊石出来了,故作镇定地给秦栖凤打招呼,你没打牌呵,啥事。 千言万语秦栖凤真不知从何说起,在公共场所又说不出来,只道,我给兵兵 买了套衣服,给你打几个电话都关机。边说边把王俊石朝厨房引。 王俊石跟着来了。应付到,家里都有,你又去花钱。 秦栖凤转过身来,望着王俊石,那还是从前那个王俊石吗,哀叹到,你也学 会打牌了。 王俊石有点不自在,讪讪说到,没事,就是玩玩儿,在这些地方能玩儿到哪 儿去。 秦栖凤说,你忘了,我是怎样玩进去的。 王俊石笑到,不要那么紧张嘛,没那么严重,现在不上班了,没什么事可干, 大家都在打牌。 秦栖凤说,你就不能去从新找个工作,还骗我说在私人老板那里打工。边说 边激动起来。 王俊石心底到底还有着她秦栖凤,见她急了,辩解道,我去找过了,现在工 作哪儿有那么好找,找到些活儿,挣几百块钱还受多大个气,哪儿有这桌子上来 得容易。 秦栖凤说,你就不懂得来得容易也去得容易么,你输完了怎么办。 王俊石忙说,你可别这么说,我总算体会到当初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在赌 博了,影响很大的。 秦栖凤说,我也总算体会到你那时到处追踪我的心情了。 正说着话,就听齐四妹过来说,俊哥,小刘来了。话音刚落,己见人走了进 来。三人一见面,说不出的尴尬,王俊石的老婆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王俊石说,她给兵兵拿衣服来。说着看秦栖凤一眼。 秦栖凤忙说,这儿我给兵兵买了套衣服送过来。 王俊石老婆不接话,只对王俊石说,说完没有,说完就出去了讪。 王俊石想对秦栖凤说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伸手接过衣服,就跟老婆出去了。 秦栖凤心里充满了屈辱,她妈的活该,你以为你还是他的什么,还去劝他, 管你什么事,由得着你来管么。她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齐四妹安慰到,没事的,有啥子嘛,为了娃儿说两句话有啥子嘛,不要想那 么多。 秦栖凤说,我要走了。 齐四妹说,那改天来玩儿,早点来。 秦栖凤答应着走出屋来。她的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虽然他不再是她 的什么人,虽然他现已属于另一个女人,但她的失落感还是那么深重,不象是来 自于哪一个人,象是来自于哪一种信念,或是哪一种信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