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相信吗?
10这时候,宇寰集团的老板郭宇寰已经说要聘请娄丽琴当他的助理,并且正在
为这个最后的决定对娄丽琴做最后的测试。测试科目是考核娄丽琴是不是会跳舞,
因为郭大老板说了,公司大了,主要做公共关系,所以,作为郭大老板的助理,会
跳舞相当重要,重要到是不是决定聘用。测试的方式是他已经走到娄丽琴的面前,
并且把手伸向娄丽琴。
娄丽琴大脑正在想着自己当上大老板助理之后的事,比如往下属公司安排郑大
宽职务的问题,既然自己是大老板的助理,那么男朋友的职务就不能安排的太低,
但是郑大宽毕竟刚刚来深圳,很多情况还不熟悉,做一把手肯定不行,做副总怎么
样?对,安排郑大宽到下属某个公司做副总,做副总比较合适。娄丽琴还想着通过
郭大老板给扬州市长打招呼,解决父母的下岗问题。既然市长来深圳是郭大老板亲
自开着加长奔驰直接到停机坪去迎接的,那么二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不一般,
那么打个招呼肯定不成问题,只要市长亲自过问这个问题,那么解决父母下岗之后
的问题更不是问题。职工下岗问题,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当然是天大的事情,但是,
对于市长来说,还是问题吗?既然总理都能亲自为农民讨要工资,那么市长当然可
以为下岗职工安排工作。这么想着,娄丽琴的大脑就达到某种兴奋状态,所以,当
郭大老板把手伸向她的时候,娄丽琴考虑都没有考虑,立刻就顺从地站起来,而且
真的就跟他摆起了跳舞的姿势。
但是,这毕竟只是宾馆的一个标准间,两张床占去了大半个空间,再加上电视
桌和两个沙发一个茶几外加一个落地灯,跳舞的空间是绝对没有的。再说,也没有
音乐,怎么跳舞?事实上,刚刚摆了一个姿势,娄丽琴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因为
郭大老板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了光芒,直勾勾地射向娄丽琴,恨不具有科幻影片上飞
碟的功能,顺着光芒把娄丽琴吞下去。而且,郭大老板还把娄丽琴搂的很紧,让她
明显感到了乳房的压迫,甚至还发现有一个硬的东西已经顶在自己的肚子上。
娄丽琴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她也算是“过来人”,因为她跟郑大宽已经偷吃
过禁果,而且不止偷吃一次,对这种硬的东西并不陌生,所以,她马上就反应过来。
既然反应过来,也就清醒过来,她突然发现,那个顾先生打完电话就再也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现在事实上是她一个人跟这个郭大老板单独在宾馆的一个房间里面。
尽管娄丽琴渴望有一个好工作,比如做大老板的助理这样的好工作,尽管她还
希望通过自己的好工作来为郑大宽谋得一份好差事,甚至想着为父母解决下岗问题,
但是,眼下的这种方式她还是不能接受的。
“房间有洗手间吗?”娄丽琴问。
“有,有。”郭大老板说。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像是弦乐没有找对音。
“我先上个洗手间,”娄丽琴说,“您把这张床往那边移一点,我好好在您面
前露一手。”
“好,好。”郭大老板说。说着,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娄丽琴心里蹦蹦跳,但是尽量保持镇静,随手拿上那个文件包,仿佛那个包里
面有女人的卫生用品,所以上洗手间的时候必须带上。
娄丽琴向洗手间走去。其实向洗手间走去也就是向门口走去,因为它们是一个
方向。
走到门口,娄丽琴迅速拉开门。还好,门是顾先生是从外面带上的,并不是从
里面锁上的,所以,娄丽琴没有费劲就把门打开了。
娄丽琴一步跨到走廊上,马上就感觉安全了,还没有来得及喘气,眼泪就已经
涌出来。这是她来深圳之后第二次流泪。难道深圳是个让女人流眼泪的地方吗?娄
丽琴想起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深圳相信吗?其实哪里都不相信眼泪。
娄丽琴很快就来到大街上。她想到了报警。但是报什么警呢?报警说老板要测
试她会不会跳舞?报警说老板在测试的时候把她搂的很紧?报警说老板在测试的时
候有明显的生理反应?如果警察问是什么样的生理反应,怎么回答?有证据证明老
板当时确实有反应吗?这么七想八想,自己就把报警的理由否定了。说实话,关键
是这个郭大老板并没有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比如并没有强迫她,更没有强暴她,而
只是设计了一个暧昧的场景,只是实施了诱惑,但是她并不是未成年人,别人设计
暧昧场景和诱惑并不犯法,只要不采取胁迫手段和暴力手段就不犯法。
娄丽琴还想到了给郑大宽打电话,并且真的就打了,但是,接电话的不是郑大
宽接,而是老板娘接,老板娘说郑大宽已经走了,去人才大市场了,并问娄丽琴要
不要留口信。娄丽琴犹豫了片刻,说算了。
也幸亏不是郑大宽接的电话,如果是郑大宽接的电话,娄丽琴肯定就会在电话
里面哭起来。而如果娄丽琴在电话里面哭起来,郑大宽肯定会问她哭什么,如果郑
大宽问她哭什么,娄丽琴该怎样回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郑大宽?告诉郑大宽
又怎么样?郑大宽过来跟人家打架?郑大宽能打得过人家吗?一个人能打得过人家
几个人吗?再说郑大宽人生地不熟,真要是有什么事情,等郑大宽赶过来,人家不
是早走了?难道还会在这里等着郑大宽过来找麻烦吗?所以,真要是有什么事情,
与其向郑大宽求救,还不如报警,直接向警察求救。既然报警都被自己否定了,那
么还跟郑大宽说什么呢?
回去的时候娄丽琴没有坐车,主要是没有心情去找车站。娄丽琴发现华强北这
个地方路很乱,道路狭窄,人流量和车流量大,名称混乱,而且车道混乱。有些道
只能往东行,有些道只能往西行。头一天来的时候,万人招聘大会还没有开始,娄
丽琴跟郑大宽来过一次,回去等公共汽车,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等到,后来花一块
钱买一张报纸,顺便问卖报纸的人,才知道这是一条单行道,只有往南山方向的车,
没有往八卦岭方向的车。最后,他们干脆步行走回八卦岭。步行走回八卦岭还没有
花半个小时。
娄丽琴一路往回走,看着满街的人和街边上高楼大厦,她不相信这里就没有她
和郑大宽的位置。于是,擦干眼泪,挺起胸膛,尽快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精神面貌。
娄丽琴的方向感还可以。有人说女人的方向感差,其实也不是绝对的,至少对
于学工科的女人来说方向感不见得差,至于像娄丽琴这样学航空航天的,更不会差。
娄丽琴先是由西往东走到上步路,走到上步路之后,远远地就看见鹏飞花园楼
顶上那巨大的广告牌了,而鹏飞花园就在八卦三路上,离他们居住的十元店不远了。
娄丽琴来深圳的第一天,就听他们房间的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说,说鹏飞花园上
住了不少“二奶”,就是被有钱的男人包养的小情人,并且说这就叫做配套,好比
许多地方的养老院跟殡仪馆放在一起一样,从养老院出来后,直接去殡仪馆。这里
也一样,同样是在一条八卦三路上,东面是十元店,西面是鹏飞花园,先在十元店
里面住着,万一实在找不到工作了,直接去鹏飞花园,也算是一条出路。另外那个
女孩听了之后不以为然,竟然说做二奶也未必不好,不做二奶,做大奶,就一定比
二奶好吗?并且说,万一她要是应聘不上,就去做二奶。
十元店的床与床之间没有遮拦,所以那天两个女孩的对话娄丽琴听的一清二楚。
当时娄丽琴还觉得这两个女孩很无聊,不但无聊,而且无耻。没有想到,这才两天
呢,自己差点就经历类似的事情。
娄丽琴现在就以鹏飞花园为目标往前走。路上,娄丽琴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努力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娄丽琴这样想,就表明她是一个理性的女人,因为
理性的女人遇上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事后总是做自我反省,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
么,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理性的女人也是务实的女人,如
果不务实,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肯定是一个劲地找对方的原因,越找越生气,
最后说不定就寻死觅活地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理性的女人认为,既然不愉快已经
发生了,本身就已经公道,失去的公道就跟失去的贞操一样,是没有办法讨回来的,
讨的不好,还要遭受再次凌辱,何苦呢?
娄丽琴反省了半天,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这个责任就是自己太想得到意外
的东西,好比太想得到天上掉下来馅饼,其实如果真的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敢
吃吗?自己刚来深圳几天,就能当上一个大老板的助理吗?就能给郑大宽安排一个
工作吗?就能通过大老板找市长给自己的父母解决下岗问题吗?别说自己不愿意出
卖自己,就是真愿意,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买主。再一想,既然二
十四楼那几位“总”的素质那么差,怎么能相信他们的老板是个“大老板”?
这么想着,娄丽琴就决定回去之后什么也不要跟郑大宽说,说出来没有任何好
处,反而还增加他的担心,或者反而让他笑话。他就是嘴上不笑话,心里面肯定会
笑话,就是今天不笑,以后肯定还是会笑。其实,就是自己现在回头想想,不也是
觉得十分可笑吗?
娄丽琴回到十元店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这个时候,是十元店最安静的时候,
比上午都安静,因为上午老板娘还要叮咚哐啷地打扫卫生,下午连这个声音都没有
了。
老板娘这时候也比上午安静,安静地坐在电话旁边看报纸。
老板娘看的是《深圳商报》,并且看的是经济版,具体地说是看股市行情。
“你也炒股票?”娄丽琴问。
“炒,”老板娘说,“当然炒。深圳人哪有不炒股的。”
“赚钱吗?”娄丽琴问。
“有时候赚,”老板娘说,“但有时候也赔,主要是赚的时候守不住,生怕又
跌回来,所以赚一点就跑,而赔的时候舍不得割肉,总是希望它能涨回来,越跌越
多,所以,总体上说还是赔的多赚的少。”
“那你还炒?”娄丽琴问。
“早就不想炒了,”老板娘说,“下了好几次决心,但是还是戒不掉。”
“为什么?”娄丽琴问。
老板娘想了想,说:“不服。比如上次,明明已经套住了一匹黑马,但是只升
了五毛钱,就忍不住放跑了,所以不服,就想着下次如果再逮住黑马就一定牢牢地
套住,死活不放。为了这个‘下一次’,只好又继续炒。”
“逮住黑马了吗?”娄丽琴问。
“谁知道呢,”老板娘说,“每次都是放跑掉之后才知道是黑马,没放手之前,
谁知道它是不是黑马。”
娄丽琴点点头,觉得老板娘说的非常有道理。
“你明天要去上班了吧?”老板娘问。
“是。”娄丽琴说。
“最后决定去哪家?”
“王子塑胶厂。”
“那么远?”
“是太远了,”娄丽琴说,“但是只有它还实打实地是个公司,另外两个公司
我怎么都觉得虚得很。”
娄丽琴没有撼天雷说科技公司给的待遇太差,更没有说宇寰集团那份遭遇,而
笼统地用一个“虚”字概括。
“不好。”老板娘说。
“什么不好?”娄丽琴问。
“去塑胶厂不好。”老板娘说。
“是不是太远了?”娄丽琴说,“反正厂里包吃包住,我也不用天天来市里。”
“不是这个原因,”老板娘说,“是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娄丽琴问。
“没有机会,”老板娘说,“在塑胶厂上班没有机会。没有发展的机会,说白
了就是没有发财的机会,你们这么跑到深圳来,不就是想发财的吗?”
娄丽琴很想说自己来深圳并不是想发财,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想着发财,只是
想解决就业问题,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如果这么说,老板娘可能就会认为她“虚”。
为了不让老板娘认为她“虚”,娄丽琴只好找中性一点的话说。
“眼下还想不了那么多,”娄丽琴说,“只是想找一份工作,一份安稳的工作。”
老板娘愣了一下,说:“不发财你怎么能安稳呢?深圳这个地方消费高,生活
压力大,傍边的人都有钱,你没有钱怎么能安稳呢?再说,也根本就不存在‘安稳
的工作’,现在已经没有大锅饭和终身制了,怎么能安稳?老板自己都不能过安稳
日子,怎么能保证你安稳?”
娄丽琴没想到老板娘这么能说,而且说的这么有道理,看来深圳人的素质确实
很高。
“您的意思是不能去工厂?”娄丽琴问。
“那也不是,”老板娘说,“这要看什么人,像你这么漂亮,窝在塑胶厂可惜
了。”
娄丽琴没有说话,而是傻傻地看着老板娘,显然是没有明白漂亮了为什么就可
惜了。好在老板娘不是过去说书的,不会故意把精彩的留到明天说,而是现在就说。
老板娘说:“工厂里面工资给得再高,你也不能发财,而且工厂里面管理严格,
几乎天天加班,根本没有时间让你做私人的事情,也没有机会让你跳槽。”
娄丽琴还是傻傻地看着老板娘,显然还是想听老板娘继续说,或者是想听老板
娘做进一步的解释。
老板娘干脆把报纸叠起来,正儿八经地跟娄丽琴说话。
老板娘说:“什么实什么虚?塑胶厂实与你有什么关系?公司里面虚对你有什
么不好?正因为公司里面虚,所以你一去就会得到重用,除了工资之外,总有点外
快,比如报销个的士票,比如请顾客吃饭多报销一点餐票,这些总是免不了的。而
且,公司里面一般都是五天工作制,就是上班的时候,外出办事的时候顺便办点私
事也是天经地义的,不象工厂,每个礼拜至少工作六天,甚至工作七天,而且加班
上家常便饭,说起来是包吃包住,其实是等于卖给它了,一点发展的机会都没有。”
老板娘这样一说,又把娄丽琴的心给说活了,或者是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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