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那天他没有吃很多,相反他吃得很少,也没有将所有的饭菜都给吃完。他只吃 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然后一个人到阳台上面去坐着。他靠在墙坯上,双手环抱着 双腿,下巴抵触着双膝并拢形成的沟壑。双眼呆滞的凝望着院子里那两棵樱花树。 那是娘亲最喜欢的树,因为它会开放娘亲最喜爱的花。可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 去了,开过的樱花早已经被风敲落,掉在草丛里,土壤上。腐化而成为营养,肥料, 被这一方土壤吸收。重新为这方土壤上面的小草,樱花树服务。 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他不喜欢任何来他的家。他不会带任何人回家。他也 不让任何人来他家。他更没想到娘亲会突然带个陌生男人回家。他孩童般天真,自 私,冷漠的认为这个家里只能相容下他和娘亲。这个家只属于他和娘亲。这个家不 欢迎任何其他陌生的人。他不容许别人来打破这样的生活。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预感这次娘亲会跟这个男人在一起,这个男人会带走娘亲,这个男人和娘亲 会重新组建一个家庭,这个男人将会拥有娘亲。这个男人会拥有娘亲的美貌,娘亲 的身体,娘亲的头发,娘亲的疯狂,娘亲的辱骂,娘亲的暴虐。这个男人会拥有娘 亲的一切,这个男人会取代他原本拥有的一切。而他将会失去娘亲,失去一些,一 无所有。 越想他越感到害怕,恐惧,寒冷,无助。大热的夏天,他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以保护自己不受到外界的干扰和伤害。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颤抖和哭泣。他没有哭出 声来。他在心里哭,他把眼泪流在了心里。 夜深沉了,人安静了。 娘亲站在客厅里朝他温柔的说,易扬,该睡觉了,阳台冷,明天还要上课呢。 他没有回答,他就那样呆呆的坐着。 娘亲摇头叹气的说,那你再坐会儿,记得要早点睡觉哦,乖哦,娘亲累了,先 睡了。 他听到娘亲轻轻的关门声。可是他没有回头。 夜更轻了,也更柔了。 可以听见冰冷的月光洒落在脸上的声音。可以听到微风的叹息声,可以闻到树 叶的枯萎声。当然也可以听到娘亲的声音。 娘亲的声音,时而娇嫩,时而粗野,时而缓慢,时而迅疾。他好象听到了海的 声音,潮水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被潮头卷进了无边无际,广漠无垠的大海中央。周 围没有船只,没有人,没有飞鸟,没有游鱼,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来路,没 有去路。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孤身一人,只有冰冷刺骨无情的海水将他环围,吞噬。 只有黑暗,如同铅球般圆滑,实在,沉重,压抑的黑暗。包围,压抑,笼罩着他。 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