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火星女孩已经有三天没来上学了,我很惦记她。放学的时候,兔子问我可愿意
去火星女孩家看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兔子居然知道火星女孩家住在哪里。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丫头一副神婆嘴脸:“我算的!”
“喂,听说大郭妹妹死了,有这回事?”在路上,兔子神秘地问我。我犹豫了
片刻,反问她:“你怎么知道?”
“我听他们班的女生说的。”
“你这么关心大郭,是不是喜欢他?”
“呸呸呸!喜欢那个死变态还不如喜欢你。”
我看了兔子两眼,她冲我翻翻眼皮,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本来就是只兔子么!”兔子嘟囔着。
“可我不是兔子!”
和她这个鸡婆我难得有这样的心情。
“可你不是只兔子也容易被人当作是只兔子!”兔子像绕口令一样。
我只是好脾气地笑笑。
“喂,大郭班上的女生说,他之所以现在变得如此BT,是因为他妹妹死了!”
我看了她一眼:“是吗?”女生就喜欢在背后乱议论人,尤其是对大郭这样的
酷哥。其实大郭算不上是帅哥。他中等个儿,像个闷葫芦,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
的一副形象。
不过我也曾听阿莫和黄黄说过,大郭班里的女生特别迷恋他,不知是因为天文
小组的魅力,还是大郭的个人魅力,或许二者皆有吧。
兔子越说越来劲。
“小撒旦,你认识大郭妹妹吧?”
“何以见得?”
“你们小时候不是邻居吗?”
“哈,这也知道?厉害!”我和兔子打着哈哈。
玛莎是在另一所学校读的中学。她是和我、大郭一起上的小学,但升初中考试
之后,玛莎就和我们分别在两所学校上学了。
小学时,我和玛莎的成绩都不是很好。
但我和玛莎有着一点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每当我遇到重要考试时,总是有如神
助,来个超水平发挥,让老师对着我的成绩大跌眼镜。
但玛莎却和我恰恰相反,她平时写的作业总得甲上,小测验呢,成绩尚好,但
一到期末考试,总拿个很差的成绩回家。
小学时,大郭是我们的班长,考试结束后,我看到他总是一脸严肃地拿着玛莎
的试卷看着,而玛莎,却站在他身旁,冲着我做鬼脸。
而那时,我总是呆呆地看着玛莎。因为,我很羡慕她。
这是真话。
甚至,我那时还痴心妄想过: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个哥哥……
“小撒旦!”兔子在我耳旁大喊大叫。“你干吗?”我捂住自己的耳朵,退后
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走过了!”兔子一脸不耐烦。“什么走过了?”我一时回不过神来。
“火星女孩家走过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呆呆地问。“我算的!”兔子掉转头就往回走。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家啊?”我追上去问她。
别是在耍我吧?
兔子突然站住了,伸出手指头,前后左右地比画着,嘴里念念有词:“到了十
字路口,向东,再向西,第三个小区,标有某某肉联厂宿舍的牌子……”
我奇怪地看着她,难道,她真的会算出火星女孩家的方位吗?
“就在这里!”兔子拍了一下巴掌,蹦了两下,径直向前面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走进这个标着“某某肉联厂宿舍”的小区,一直朝里走,走到
最深处,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幢孤零零的四层红砖楼房,楼前有一排高大的树木,和
前面的灰色楼房相比,它显得年代更为久远一些。
我看到秋天的落叶飘满了楼房前的小路。四个楼道,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黑洞洞
的,没有一个人进出,显得特别安静。
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这一幢年代久远的红砖小楼,是完全独立于时间和空间
之外的……
兔子站在楼下略一思忖,走进了西边第一个楼道里。我傻傻地跟在她后面。在
二楼,我们停住了。
兔子按响了201 的门铃。
连火星女孩住那一间房她都能算出来?我半信半疑,生怕打开门的是一张莫名
其妙的面孔。
201 房的门应声开了,我因为站在兔子身后,看不见开门的是谁。但我估计是
找错门了,因为我听到兔子发出了一个音节:“咦?”
“兔子!”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出来。
兔子一脚蹦进去;“咳!终于找到了。”我也跟进去,看到刚才给我们开门的
人——那是个身材又高又胖、皮肤黑黑的陌生中年女人。
但我并不紧张,因为我看到火星女孩正笑嘻嘻地走上来迎接我们。火星女孩今
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高领毛衣,脚上踏着毛毛拖鞋,头发胡乱地在后脑勺束着,耳
旁尽是毛毛的短头发。
“妈妈,这是我的同学。”
火星女孩居然喊那个女人“妈妈”,搞没搞错,她俩一点也不像,没有一点像。
反正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母女俩。
别说像母女,说她们是亲戚大概都不会有人信呀。我看到兔子也诧异地看了我
一眼。
“阿姨好!”不过兔子反应快,又乖巧,她甜甜地及时向火星女孩的妈妈问好。
我只是冲着那女人点点头,这是我和大人打招呼的一贯方式。
火星女孩的妈妈看看我们,笑了笑,我觉得她似乎满腹心思,所以笑得很勉强。
但火星女孩却一脸喜悦,她问兔子:“给你画的地图对吧?”
原来事前画了地图的,我还以为兔子真是神仙姐姐呢!
“你病好了?”我看到火星女孩脸上有了红润,眼睛也熠熠发光,身上似乎充
满了活力,这才放心。
“没事了!”火星女孩笑嘻嘻地说。“明天我就去上课喔!”火星女孩接着说。
火星女孩的妈妈端来两杯透明玻璃杯盛着的白开水,然后安静地走进了房间里。
“喂,你别是装病逃课吧?”兔子问火星女孩。我插不进话,悄悄打量着火星
女孩的家。
客厅里的光线有点暗,我们坐的三人沙发前方,有一张暗红色半旧的方桌,方
桌四周,有几把同色系的半旧的椅子。墙角有台洗衣机,用橙色的小格子布罩罩着,
布罩下方,垂着带皱褶的花边。
我发现我们坐的沙发布罩,和洗衣机罩也是属于一个系列的,同样的橙色小格
子,同样的带皱褶的花边。
这样的布艺,给这个家增添了几许温馨的气息。我想,火星女孩的妈妈一定手
很巧。
“去我的小房间看看喔!”火星女孩站起来,笑嘻嘻地邀请我们,兔子“耶—
—”了一声,头一个冲了进去,我紧跟在兔子身后,火星女孩在最后边。
当我们三个人都鱼贯而入的时候,房间已经显得很“满”了,我们三个相互看
着,兔子和火星女孩呵呵地乱笑。
这是一间狭长的房间,面积好小,里面摆着床、桌子和书架,桌子和床之间,
留有狭长的一条空间,现在这个空间几乎被我们填满了。
火星女孩“嗖”地蹦坐到了床沿上,这样我和兔子就可以自如地转身了。
兔子和火星女孩并排坐在一起,我歪歪地站着,依靠着火星女孩的书桌,映入
我眼中的火星女孩的床罩,也同样是橙色小格子垂着带皱褶的花边。
兔子也发现了,她一边甩着腿,一边拉扯着身下的床罩:“呵呵,好漂亮喔,
你妈妈好能干喔!”
“我妈妈当然能干了!不过,这床罩是我自己做的哦!”
“啊?”兔子顿住身子,眼睛睁得比赵薇还要大。
我也有点吃惊,不过没像兔子那样夸张就是了。抬抬头,看到床边的墙上,挂
着两幅用碎布拼贴的画,不用说,也出自火星女孩的巧手。
右边那幅画是一个土橙色的圆球,它的周围,是深蓝的背景,背景上,点缀着
密密的银色星星。
那是火星哦!
左边那幅画上,是一个女孩背着手,走在碎石小径上的背影。她穿着橙色连衣
裙,身材很苗条,两根细细软软的辫子搭在肩上。女孩的前方和两旁,是几幢农舍
风格的房子;房子周围,有一棵结满了红红小果子的果树。
这幅画令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迷惑地凝视着它,有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忽
然涌上了心头……
“这幅画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我指着墙上的布贴画,问火星女孩。
她俩却眨着眼睛看着我。
“看我干吗?”
“喂,小撒旦,你的表情好奇怪哦,而且,你的声音都发抖哎!”兔子把她的
手指头指向我。
“我……有吗?”我耸耸肩膀,强作镇定地笑了笑。
她们不理我,齐齐回头仰望着墙上的布贴画,兔子拍着手说:“好看好看!哎,
那个太阳怎么是那个颜色呀?”
“笨蛋!太阳?太阳会和星星一起出现吗?”
我“啪”地打了兔子脑袋一下。
“那个是火星呀!”火星女孩乐滋滋地说,“我一直都以为火星是红色的,可
是,从大郭家的天文望远镜里看到火星时,才知道它是土橙色,嘻嘻——”
“哈哈,果然是好温暖呀,有了它,你的房间都不需要装暖气的啦!”兔子嘻
嘻哈哈地说。
“那,那幅画上的女孩子,是你吗?”兔子又好奇地问。我也很注意地听着火
星女孩是怎样回答的。
“嗯,像吗?”火星女孩有点羞涩地问我们。“这是在哪里?”我急忙问道。
“是在……我想象出来的地方呀。不过,我怀疑自己曾经在梦里去过那里呢。”
火星女孩的双眼有点迷离起来……
“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童话故事,说有一个很小的小女孩,和爸爸妈妈一起
过着很安静的生活。他们家的墙上,挂着一幅乡村生活画,画上面,有一只鸡妈妈
带着她的几只鸡宝宝在一棵大树下面觅食。”
“有一天,小女孩突然不见了,爸爸妈妈找了很久,才发觉他们的女儿竟然出
现在墙上的画里了。于是,这幅画上面就多了一个人。小女孩弯着腰,在勤快地照
料着鸡妈妈和鸡宝宝们。她的爸爸妈妈用了很大的声音喊她,可是她似乎一点都听
不到。”
“伤心的爸爸妈妈从此只好每天看着这幅画来想念自己的女儿。有一天,细心
的妈妈突然发现,画里的女儿长高了。过了不久,妈妈发现,画里的女儿一直都在
长大。”
“后来,爸爸妈妈头发开始花白了,画里的女儿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但是,
她一直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再后来,爸爸妈妈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他们相互搀扶着坐在那里,看着自
己的女儿。妈妈看着女儿眼角的皱纹,和开始花白的鬓发,对爸爸说:你看,我们
的女儿也老了……”
说到这里,火星女孩已泣不成声。
而我,也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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