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传家 赵菁从皮包里摸出一沓宣传单,分送给杨立强与朱久安,微笑道:“我和好些有 识之士发起组织了‘爱护涌泉河志愿者协会’,这些宣传单请你俩散发给员工。希望 你们行里也有人参加,共同努力,使涌泉河变清啊!” 杨立强急忙回答:“这是件好事嘛,一定支持。”朱久安举了举右手说道:“我 报名了,就算一名志愿者啦。” 赵菁边出门边高兴地说道:“欢迎,欢迎,开展活动可一定要来啊!”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就像一口浅颜色的银灰色大锅,折射的光线把房 间照得亮亮的。 农历的六月,正是阳历的七月。农谚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 看来,今年是个丰收年了。 杨立强把眼光从窗外收回,又盯着月末报表。百日竞赛活动有了结果:一般性存 款余额较年初净增长3000万元,其中企业存款增长2000万元,提前且超额完成了中心 支行下达全年任务的3.3 倍;储蓄增长1000万元,提前完成了中支下达的全年任务。 这样的硕果是以前未敢想到的,令他激动不已。 小雨驱散了酷暑, 带来丝丝凉意,让人浑身舒服。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人,兴奋地 谈论着这场意料不到的收获。一位是监察员朱久安,另一位是新来不久的副行长刘义。 刘义脸膛微黑。下颌带点棱角,二十七、八的年纪,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中支集资 科上班,这次落实总行推动的“人才工程”, 被选拔到基层行任职。 忽然,杨立强提出了一个问题,说道:“昨天,葛五星和李海洋在我这里匡算了 一下,这次存款增长这么快,按照支行的奖罚办法,要发的奖金超过了中心支行所核 定的数额,得多发6 万多元呢!这块奖金该从哪里出呀?” 朱久安搓了搓手说:“他俩的意见呢?”杨立强答道:“他俩倒提出了两条建议, 让咱们班子决定呢。一条是据实列支,据实向中支写出专题报告,走明帐;另一条是 走暗帐,理由是现在普遍存在高息揽存现象,利息支出年利率高出1 —2 个百分点并 不显山露水。葛五星说据他了解,有的行依照此法,暗中切出一块数额不小的资金作 为小金库,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行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他俩算了一下账,说这次 如果年利率抬高1 个百分点,资金成本还在全市的平均数之下,抬出来的钱发奖金绰 绰有余,也少了许多麻烦。” 刘义沉思了一会,说道:“葛五星说的不是假话,我在中支集资科也有耳闻。就 因这个问题,中心支行已经发文,明令禁止随意抬高资金成本的做法。杨行长,文件 你想必看到了。” 杨立强微微一笑,说道:“看到了,葛五星与李海洋也看到了。他俩说,这就看 行长的胆子大不大了。这件事,我反复想了,如果按照中支核定的数额发奖金,势必 使奖罚办法不能兑现,挫伤员工积极性,影响下一步发展;若暗里抬出一块资金,我 胆子却小哇,不愿意明知故犯。因此,我选择走明帐的路子,担一点风险,据实列支, 据实向中支报告。你俩发表一下意见。” 刘义敬重地看了杨行长一眼,表态说:“我同意你的意见。”朱久安也点头道: “同意。”边说边记到了领导班子会议记录上。 杨立强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臂膀,笑着问刘义:“你来的时候见过乐行长吗?他对 咱们行没说点什么?” 刘义答道:“乐行长正住院呢。人事科王科长劝我临走前必须去看望一下。乐行 长的病房宽大,开着空调,进去凉飕飕的。看望的人真多,一拨刚走,另一拨又来了, 鲜花、水果、高级滋补品堆得没处放了。他喝的水都是专门送来的矿泉水,办公室还 安排一个人专门伺候,一看那气派,就知道住院的不是个一般人。” 杨立强问道:“乐行长的病重吗?”刘义轻轻摇头,说道:“看样子面色还红红 的,精神也不错。人事、计划、会计等几个主要部门的科长还天天去汇报工作呢!不 过听医生说病情较重,需要住院。” 朱久安笑了笑,说道:“该不是小病大养吧?”杨立强用左手摩挲了一下额头, 说道:“病这东西说不来,有时外表看着好好的,内里却潜伏着大病哩。刘行长,你 的话还没说完呢!” 刘义就“啊,啊”了两声,接着道:“对啦!乐行长对我说,各行都来了,就是 没见老杨来。人来的太多了,我休息不好,挺讨厌的。你见了老杨,就叫他别来啦。 你配合他把工作搞好,就是对我最大的问候。” 杨立强笑了一下,说道:“乐行长怕是嫌我没去吧。朱监察,等总结表彰会开完 了,咱俩去一趟,补一下课啊!” 八月初,县支行共评出涌泉办,火车站所,专柜,业务股与会计股五个先进集体, 李成工、曹秀珠、方元闿、李海洋、田香草等10名先进个人。不少人还提名杨立强当 先进个人,但被他坚决推辞掉了。 周三晚上,“百日揽储竞赛”总结表彰会气氛热烈。请来的县电视台记者肩扛摄 像机,把镜头来回移动着,更激发了大家的情绪。头项议程是先进集体、先进个人的 代表作典型发言。 最后一位上台的方元闿讲了一段话:“这次的成绩为什么如此突出,出人意料? 其中的原因我想来想去,忽然明白答案杨行长早就讲过了,就是我们行所占市场份额 太小了,发展的空间是很大的。只要努力一下,成绩就非常喜人。但大家要明白,随 着我行所占份额的增加,发展空间相对缩小,今后的竞争会更激烈,工作会更难做。 所以,我们在成绩面前,应当戒骄戒躁,要鼓足更大干劲,迎接新的挑战。” 杨立强听完,颇受感动,觉得这个小伙子蛮不错,肯动脑筋,讲到了点子上,便 接过话头,又演讲一番,趁势再鼓了一下大家的劲头。 第二项议程是表彰奖励,接下来开始表演几个自编自演的小节目。 集资股的丁刚打起竹板,说了一段快板: 说个子,道个子, 改革走上新路子。 石头砸进水池子, 溅得满脸浪花子。 调整任务压担子, 激励干劲壮胆子。 领导带头说点子, 登门叫卖练嗓子。 深挖储源揽票子, 市场竞争占份子。 一步跨上高台子, 评出先进一串子。 告别过去小摊子, 发展迈出大步子。 竹板刚一落音,大家都拍手叫好。众人又簇拥着杨立强,一定要他也出个节目。 杨立强就说道:“我梦中的涌泉河是清的。眼前我行的存款也抓住了几个源头, 我就吟首诗吧,好不好?”大家齐声叫好。杨立强吟诵道: 青埂有奇泉, 喷涌吐碧流。 哗哗声悦耳, 清波牵魂游。 索得万斛源, 方解心中忧。 泉河终归海, 欢歌犹未休。 台下又激起一片掌声。有人说:“诗歌是可以唱的,请杨行长唱一唱吧!”杨立 强忙摇手说道:“我唱不了!” 刘义站起来解围,大声道:“干脆最后来一个大合唱,就唱那首‘走进新时代’, 行不行?”众人齐声响应。于是,全体站起来,由刘义起头,歌声嘹亮震耳: “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 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 杨立强沉醉在余兴里,还没有来得及与朱久安去探望乐行长。一封署名“j 行员 工”的举报信已送到乐宝济行长的病房。 信中举报了三件事:一是滥发奖金,超发6 万余元;二是杨立强多领奖金,中饱 私囊;三是青埂县支行储蓄存款有水分,专柜从两家大户临时揽存200 万元,月末存 入,月初取出,仅存三天时间,为创佳绩,弄虚作假。 乐行长十分震怒,唤来胡进才副行长,命他带上几个人去青埂县支行严查。 长的黑瘦,人却精干的胡行长雷厉风行,带上从集资科、会计科抽调的三个人, 很快来到了青埂县支行。 杨立强甚觉突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胡行长黑着脸,非常严肃地请他回避,让 刘义协助中支来人查案。 案情很快就查清了。刘义向胡行长辩解道:“超发6 万多元奖金的事,经过支行 班子讨论过了,坚持走明帐。按照省行领导所讲‘摸着石头过河,可以先试验,但要 据实汇报’的精神,已经向中支写了专题报告,有案可查,原因和理由都写的明明白 白。杨立强行长严格按照奖罚办法的规定领奖,没有多领一分钱,而且杨行长还做出 了许多奉献,未计报酬,所领奖金在全行不是最高的,只能算中上水平,根本没有中 饱私囊的事。至于专柜储蓄存款有水分的问题,是葛五星提出来的,我同意的。当时 只想到储蓄余額是个动态数字,已联系下两家大户要存活期,就同意了。当然也想用 提前完成年储蓄任务来鼓励一下大家士气,要说责任,由葛五星与我承担。杨行长并 不知情,和他无关。” 胡行长听了很不高兴,心想才几天工夫嘛,就被人家收买了,嘴上含糊地“嗯, 嗯”了两声,没有明确表态。之后,他把收集来的情况、数据、表格等归纳了一下, 草拟出一个调查结论:1 、超发6 万多元奖金属实,虽称已写了专题报告,但先斩后 奏,明显违纪。 2 、杨立强所领奖金在平均数之上,数额偏高,违纪多发奖金,有以权谋私之嫌。 3 、储蓄存款“水分”问题属实,查清数额200 万元;此种弄虚作假行为,主要 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结论,他没有让杨立强看,只叫刘义看了,且要求刘义签字认可。 刘义紧绷着脸,把三条结论连看了两遍,说道:“这个字我不能签。一、三两条 比较片面,不能反映事实真相。第二条结论不成立,杨行长没有以权谋私。” 胡行长恼怒地说:“小伙子年龄不大,脑子倒精哩!可就是不寻思,你这个副行 长还想当不想当?” 刘义一听,也带了火,说道:“我这个副行长是组织聘任的,不是谁的家臣。我 为组织负责,不为某个人负责。你现在把我撤了,原则话照样要讲!” 胡行长心头一惊,没料到才出笼的犊子,头皮还硬硬的,便不敢多说什么,装着 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冷着脸拿起卷宗扭身走了。 调查组刚走,刘义和朱久安就来到杨立强办公室。三个人议论了一会,杨立强说 道:“第一个问题,我们的做法有利于事业发展,符合邓小平同志讲的‘三个有利于 ’精神,而且坚持走明帐,没有不对的地方。第二个问题,我没有中饱私囊,要实事 求是的据理争辩。第三个问题,我们确实做错了,尽管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仍负领 导责任,总是没有给行务会成员讲清楚嘛。这么办吧,刘义同志年轻,学历高,水平 高,你就多辛苦点,围绕这三点问题,代表班子写份类似答辩状的情况汇报,对的坚 持,错的咱们虚心纠正,并做检讨,提出纠改方案,保证今后不再重犯。” 刘义点点头,笑道:“杨行长,你只管给我安排任务吧,别戴啥高帽子。” 杨立强也笑道:“说的是实话嘛,咋能算高帽子哩!”接着又说道:“行里有同 志能写这封举报信,说明咱们三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忽视了一个热点问题。这一次 奖金分配拉开了档次,悬殊太大了,最高的拿到4000多元,最少的仅拿100 来元。这 么大的差距,一些同志心里肯定不平衡。这就需要我们去谈心,去做思想工作,把分 配方案公开化,让大家都来监督,证明我们既坚持了按劳分配原则,又真正做到了公 平,公正。这样的话,同志中的意见可能就不会这么大了。朱监察,咱俩侧重去找人 谈心,补这个课吧。” 朱久安点点头,又笑问:“那个课还去不去补呢?”杨立强怔了一下,忽然醒悟, 笑道:“去呀,当然去呀,这次咱俩去探望乐行长,把汇报与检讨都拿上。他批评的 对,咱俩接受,批评的错,还要辩解呀,只是要注意情绪,别把乐行长的病给气得加 重了。”“哗”一声,三个人都笑了。 杨立强又说道:“刘行长啊,你写的汇报多印几份,给齐行长、成组长、胡行长, 还有中支办公室都送去。” 乐行长从医院回来,就召开了中支党组会议,研究如何处理青埂县支行的问题。 胡行长拿出的调查结论,纪检组长成兴忠明确反对,据理辩驳,两人争论得十分 激烈。乐行长照例不多说话,静静地看着两人争论。他注意听了听齐夏阳副行长的几 段插话,判断出是倾向成兴忠的,心里虽然不高兴,却没有表示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但思维一刻也未闲着!刚才仔细看了青埂县支行的报表, 短短几个月,存款增长的速度这么快啊!这个老杨挺能干呢。尽管老杨毛不顺,惹人 讨嫌,却在我这片天地里,也算个能支起摊子的柱子哩。人不仅要气顺,还得顾全着 天别塌下来,这大概就是古代明君既喜欢佞臣,又善用能吏的道理吧。当然对这种人 不能捧得高,得压一压,可也别一棍子打死,结成死对头,得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于是乎,他自我感觉有了明君的智慧,便不觉然间微微一笑。胡进才见老板脸动 了一下,知道有话要说,便收住了嘴巴。成兴忠也自然地停住了话头。 乐行长干咳了两声,梳理了两下黑发,缓缓说道:“老杨已经到医院看过我啦, 承认了错误,作了深刻检讨。胡行长调查的结论基本属实,应当肯定,当然也存在有 出入的地方。有好多人给我提意见,说我有个缺点老改不掉,那就是‘心慈手软’。 在老杨的问题上,我老毛病又犯了,还是要给他‘网开一面’。我的意思,其他问题 不纠缠了,只是‘存款水份,弄虚作假’这一条影响恶劣,危害很大,必须通报批评。 扣罚老杨和其他当事人二、三季度奖金;该行储蓄掺了假,也扣罚中支对支行的增储 奖,以儆效尤。大家看,我的意见行不行?” 胡行长首先表态同意。齐夏阳迟疑了一会,说道:“青埂行即使扣过水份,储蓄 存款增长幅度仍然很大,要按原定奖惩办法重奖。当然,对他们的错误需要批评,但 应得的增储奖不要扣罚了。奖归奖,罚归罚,应该互不影响啊!” 乐行长不满地瞧了齐行长一眼,没有吭声。成组长却接过话头,说道:“齐行长 说的对,应当这样办。乐行长,你说呢?”想不到被将了一军,乐行长不得已点点头, 这件沸沸扬扬的事算是有了个结局。 一辆农用三轮车“嘣、嘣、嘣”的唱着、跳着驶进了县j 行的家属院,停在了楼 下。 车上坐着杨丹妮、杨崇实和爷爷杨连山。姐弟俩每逢暑假都要回农村陪爷爷玩一 些日子。开车的是他俩的姑父吴川。姐弟俩把爷爷扶下车,杨丹妮上前搀起了他的胳 膊。 杨连山倔强地跺了两下脚,说:“我硬朗着呢,不用扶!”杨丹妮就调皮地说: “爷爷,那你就拉着我上楼。”吴川从车上抱起一筐鲜蘑菇,杨崇实提着一篮点了红 的鲜鸡蛋,跟在了杨连山后边。 杨立强的家在二楼,丹妮敲开门,妈妈和姥姥、姥爷都在家里。这个有着90平方 米的单元房一下子热闹起来,两亲家热情地打招呼,拉呱话儿。 杨丹妮追着妈妈要她那张省城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杨崇实领着姑父放好东西, 沏杯热茶招呼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杨立强下班回来了。他被通报的烦恼让女儿考上大学的喜讯给冲淡了。一大家子 人围着饭桌吃饭,说说笑笑的。 刚吃罢饭,家中就拥来一拨又一拨道喜的人,大都是行里员工及家属,夸赞几句 杨丹妮真有出息。上班以后,家里才静了下来。老父亲从乡下远道而来,杨立强就守 在身旁陪他说话。 门轻轻地叩响几下,杨立强打开门迎进来的是青埂宾馆总经理赵增双和财务科长 罗萍。杨连山、张德昭等见有客人来了,都回避到卧室里。 赵总和罗萍坐定,寒暄了几句。赵总直入主题:“听说你家姑娘考上了大学,我 们既是贺喜,也是支持希望工程,赞助两千元,请一定收下。”罗萍当即取出装钱的 信封,递给杨立强。 杨立强双手挡住,连声说道:“使不得。心意我领了,钱绝对不能收。” “请收下!”和“不能收”相互推挡的声调都有点高了。 杨连山忍不住从室内走了出来,边走边摇着双手说:“请二位把钱收回去,别让 我儿子犯错误啊!” 赵总向老者欠起身,笑道:“老人家,咋能犯错误哇,这是赞助希望工程呢!” 杨连山认真地说道:“不对呀!我们家孩子不算贫困,学费还出的起。要支持希 望工程,就给穷孩子送去。别以为我家立强当个行长,就来送赞助!” 赵总有点尴尬地说:“没这个意思,我和杨行长是老关系、老朋友了,给孩子贺 喜也是人之常情嘛!” 杨连山仍然板着脸说:“心意领了,钱请收回去,别坏了我家规矩。” 赵总见状,就示意罗萍把钱收回,仍陪着笑脸道:“老人家说的对。杨行长,我 们就告辞啦,告辞。”边说边与罗萍出了门。 杨立强送走二位,刚返身坐定,见老父亲仍站在那儿,就笑道:“爸,没有啥, 这都是些常见的事。不过,我脑子清楚着哩,你别操心!” 杨连山突然象炸雷一样大声道:“咋能说没有啥!你知道咱家规矩是什么?” 这一声喊把家里人都喊了出来。杨连山仍大着声说道:“咱家的老先人叫杨震, 是个大清官,给我们定下‘清白传家’的规矩。他都不敢说没有啥,警戒后人‘天知、 地知、你知、我知’,说四处都有眼睛瞅哩,你咋敢说没有啥呢?老先人的话,记下 了没有?”杨立强忍着笑,坐在那儿点了点头。 杨连山很不满意,又大声问了一句:“你记下了没有?”杨立强赶忙板着脸,小 声说道:“记下了。” 张文君见公公训丈夫就像训小孩子一般,上前劝说道:“爸,你老消消气。他都 几十岁的人了,啥都知道,刚才就没收钱嘛,说两句就算啦。” 谁知她的话惹下了老爸张德昭。他对女儿说道:“你的话不对。那个贪官不都是 几十岁了,啥道理不懂,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问题就是他光说别人,没人敢说他。 直到东窗事发,进了班房,才像小孩子那样写悔过书,似乎都是幼稚的不懂法,不好 好听党的话,辜负了党的希望,什么什么的。咱们别学那样子,宁愿平时当个小孩子, 让老人多教训几句,警钟长鸣;别等蹲了监狱,去装小孩子,惹人笑话,让人整治!” 张文君见老爸训她。也低着头,坐在那儿,不吭声了。 姐弟俩看着有趣,爸爸、妈妈在爷爷、姥爷面前都挺乖的。姥姥给他俩使眼色。 他俩会意,杨丹妮拉着姥爷,杨崇实拉着爷爷进了各自的房间。两位老人却听孙女、 孙子的话,乖乖的跟了进去。 杨崇实逗爷爷说:“你刚才说杨震四知的典故都说错啦!故事就不是你说的那个 样子。”杨连山眼盯孙子,装着一脸请教的样子,小声说道:“是不是,我说错啦! 那你给爷爷讲讲。” 且不说爷孙俩闲话,只听外边又有人叩门。 开门迎入的是吉利建筑公司的经理吉利。他坐下来先说了几句贺喜的话,又夸杨 行长两口子教育子女有方,姑娘考上大学,儿子考上高中,姐弟俩同登龙虎榜。再扯 起了自己小儿子在张文君班上,托张老师一定要管好,基础要打牢,就像他盖楼,地 基牢实了,楼房才能盖高,借题发挥还说起了自己建筑队的事。就这样东拉西扯地说 了一通,便起身告辞。 待杨立强送到门外,他掏出一个装有3000元的信封,小声道:“聊表心意”。边 说边往杨行长口袋里装。杨立强急忙挡住,也小声说:“心意领了,千万别送钱,刚 才老爷子为这事还大发脾气,训了我一顿呢!”吉利见杨行长执意不接,只好收了回 去。他双手一拱,笑道:“太不好意思啦。”转过身就匆匆地下了楼。 杨立强进屋盯着张文君,夫妻俩相视一笑。杨立强道:“让两位老爷子训一训, 就觉着又回到小时候,舒服。”张文君就笑道:“那你过来,让我给你剃个鳖盖头”。 杨立强忽然问:“他姥姥,他姑父呢?”张文君答:“他姥姥在丹妮房子,他姑 父在崇实房子睡觉呢。”正说着,吴川走了出来,掏出一沓钱说:“这是我和她爷爷 送给丹妮1000元钱。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啦!”边说边递给杨立强。 张文君急忙上前挡住,说道:“姐夫,你们在农村艰难些,这钱就算了。丹妮上 学的钱我们都准备好了。” 杨连山跟在后边,上来夺过钱,大声叫着孙女名字:“丹妮,丹妮。”杨丹妮应 声而出,走到爷爷面前。杨连山拉近孙女,一手抚摸她的头发,一手递钱给她,说道 :“这是爷爷和你姑父给你的钱。到学校要好好学习啊。记着给爷爷写信。”杨丹妮 用眼睛请示爸爸,杨立强就说道:“爷爷和你姑父给你的,收下吧。” 翁婿俩告别众人,说走就走。张文君急忙叫杨立强、杨崇实抱着两个早已准备好 的纸箱子送下楼去。箱子里装着饮料,熟牛肉,香肠及一些水果。农用三轮车又“嘣、 嘣、嘣”唱着跳着驶出了院子。 门外又响起颇重地叩门声。门刚一打开,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先涌了进来。 罗豪引着青旅公司的总经理刘宇在沙发上坐定。 罗豪盯着杨丹妮,高兴地说:“出息了,出息了,丹妮考上医学院啦。伯以后有 了病就让你看呀。” 张文君笑道:“她伯说的啥话吗!宁愿她失业,也不让她伯生病。” 罗豪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敢说那话。张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诸葛亮手心 写的那个‘病’字。丹妮学的这个专业好,不管他是谁,都离不了。” 杨立强热情地招呼着刘宇总经理,生怕怠慢了客人。身材高大的刘总,面皮白净, 带有书生气,坐在那里大概有点拘束,显得很文雅。杨立强给两人沏好热茶,向刘总 询问:“这段时间进展咋样?还顺利吧?” 刘宇微笑着回答:“还可以。路已经开始修啦,景区的设计图经过多方论证也基 本定下来了。十月份就可以动工了。” 杨立强把罗豪和刘宇分别瞅了瞅,笑道:“两位在个意啊!对新来的施工单位都 打个招呼,请他们把户头都开到我们j 行,方便结算嘛!行里的存款也就不外流啦!” 刘宇点点头说:“一定,一定,叫你们的人也多和我们财务处联系,联系。”杨 立强微笑道:“那是自然的。” 罗豪在一旁插进话来,说道:“工作上的事,放到办公室谈,别在这里加热闹了。 刘总,说咱们的正事吧。” 刘宇就打开身边皮包,取出一个印着金黄色喜字的红色小塑料袋,里边刚好装着 一把百元大钞。他笑道:“恭贺令爱考上大学,这点钱是许总经理和我的一点心意。 声明一下,不代表公司啊!”说着把钱递了过来,杨立强双手使劲推拒,说:“别这 样,别这样,请把钱装回去。” 刘宇见他不接,就趁势把钱放在茶几上,说道:“这是许总经理在电话上专门叮 咛的,请别推让啦!”罗豪在一旁也帮腔说道:“这是我家许大哥和刘总私人的钱, 都不是外人,怕咋的,收下,收下!” 张文君瞪了罗豪一眼,说道:“你咋火上添油哩,怕你兄弟不犯错误,不蹲班房? 你本该早就挡住哩,没拦住,还要帮倒忙?”接着她的手迅疾抓住那个钱袋,放进刘 宇的皮包,拉紧拉链,使劲按住道:“再别掏啦,这一万元我们绝不会收的。” 罗豪见状,知道两口子铁了心相拒,就咧咧嘴巴对刘总说:“那就算了,不勉强 啦。”刘宇明白再拉扯下去无益,有伤大雅,就笑道:“杨行长廉洁奉公,精神可嘉!” 边说边端茶杯喝起了热茶。 罗豪起身把已回到自己房间的杨丹妮叫了出来,掏出1000元说:“这是伯给你的 钱,拿上!”杨丹妮手挡住说:“不要,不要!”罗豪大声道:“不要咋的,你小罗 姐姐上大专,你爸、你妈都送过钱哩。到你这儿,就见外啦!”张文君笑道:“你伯 给你的钱,你就收下吧。”又小坐一会儿,刘宇拉了拉罗豪的衣角,示意了一下,就 起身告辞,一块离开了杨家。 客厅里清静了。张德昭和老伴走了出来。他对杨立强、张文君说道:“她舅说啦, 丹妮上学那天,他回青埂来接走丹妮,负责送到学校。那是他的母校,熟人多哩,你 们就别操心了。”又停了一会,张德昭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老伴周雯 说他:“你这老头子,犹疑什么?都是自家孩子,还不敢说?” 张德昭就叹了口气,说道:“文殊和呼占元好像对你们都有气,一个嫌卖卤驴肉 的事,给县长告状啦;另一个嫌化肥厂贷j 行的钱,你催要的太急。这些是非话,你 们知道就行了,咱们都别管它。只是我那可怜的外孙女李冬梅,药厂技校毕业了,安 排不了。她是学财会的,看能不能安排到j 行当个代办员?” 原来张文殊当年在省三药厂,挑了一位当工宣队员的李辉结了婚。实指望李辉闯 出去干个大事,谁知文革结束后,他又回到厂子当职工。 李辉为人老实,在厂里也只是个普通工人,张文殊越看越不顺眼。后来,她就和 药厂附近商店的门市部主任呼占元勾搭上了。呼占元能说会道,姐夫又是商贸局的副 局长,也就是现在的刘局长。张文殊动了心,干脆和李辉离了婚,嫁给了呼占元。她 也从三药厂调进县商贸系统。之后,呼占元就当了县化肥厂的厂长。张文殊和李辉生 有一个女儿李冬梅,由李辉抚养。 但李冬梅与后妈不睦,要求与亲母生活。张文殊就接过来送她到姥爷、姥姥家里。 小冬梅现在毕业了没事干,又得靠两位老人操心。 张文君盯着丈夫,看他怎么回答。杨立强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支行现在代 办员满员,据刘义副行长说,中支已放出风,要各支行撤几个所,人员还要裁减,冬 梅进j 行当代办员怕是不行……” 张文君忽然打断他的话,带着哭声说道:“你又是这不行,那不行的。我爸从不 伤脸求人,年龄又这么大了,你一点忙也不帮……。” 杨立强急忙说道:“哎呀,我的你呀!你还没有把我的话听完嘛,j 行安排不了, 可以找其它地方安排啊!我已经有了主意。冬梅找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你们别管 啦!”张文君松了口气,老两口也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上班,杨立强就给罗豪打电话,说道:“你不是前些天让我留心给你们找 会计师吗?会计师没找到,却找到一位学财会才毕业的学生,你们要不要?” 罗豪就说:“财务处还需要些人,正准备招聘哩。你先说说什么情况嘛?” 杨立强答:“我这是‘内举不避亲’啦。她就是我的侄女李冬梅,药厂技校财会 班毕业。孩子家境不好,学习上刻苦努力,学业成绩挺好呢!” 罗豪急忙道:“哎呀,你咋还绕弯子说话哩。咱的孩子,没问题,我要了。” 杨立强说:“你还是给刘总,伍总都说说,也让冬梅参加一下招聘。” 罗豪呵呵笑道:“我知道要给两位老总谈哩,平衡关系嘛,搞好团结嘛!只是咱 家的孩子,还过那个招聘关干什么?” 杨立强忙对他说:“你这话就不对啦。你们企业管理的很规范,还得按照人家的 程序来。照顾归照顾,情我自然要领,但规矩不能破坏。再说让冬梅参加一下招聘, 对她的成长也有好处。你说是不是呢?” 罗豪似乎又在那边咧咧嘴,说道:“是,就按你说的办。我给咱周旋。” 这边放下电话,杨立强又拿起来忙拨老岳父家的号码,把话传了过去,叮咛李冬 梅好好复习,准备应聘。 他刚坐定,摊开中心支行一份文件要看,忽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黑石峪铅矿的 财务科长王芝。她人长的苗条,笑盈盈地和杨行长打招呼,称自己到会计柜台办一笔 业务,听说杨丹妮考上了大学,就代表矿上买了份薄礼来道贺。 杨立强忙笑道:“你说这几句关照话,我就感谢啦。至于礼物就请免了,我不能 收。”王芝的脸反应挺快,故作一种恼怒的娇态,说道:“看你这个人,廉洁的连人 情味都没有了。就是份薄礼嘛,一个廉价小提包,里边装支钢笔,一个笔记本,不信 你看看。”说着,打开小提包让杨立强看,果然是这几样东西。 没等杨立强缓过神来,王芝又连珠炮似的说:“听说行长脾气怪,我们就买了这 点小文具,略表个心意。你再不给个面子,我就无地自容啦。”说完娇媚地一笑,转 身向门口走去。 杨立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愣了一下神,待抓起小提包想给她时,人已经下楼 了。他心想不就是这点小东西嘛,自己也太较真了。偏巧葛五星又找他审批储蓄所的 水电费发票,便回转身来办公事,顺便把小提包放到桌上。 待葛五星离去,他才拿过提包捏了捏,还是没有其他东西,便打开包翻看那个有 精致塑料皮的笔记本。刚一看,头便“嗡”了一下:“怎么是这个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