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结伴陌生人 南阁头一天在报社上班,是个礼拜四。由于《城市周刊》是逢周五出版,所 以今天编辑们的工作就是排版。这期还都是别人在做,南阁没什么事,便帮着她 们校对。 编辑部进门右首的那片格子间,就是周刊的照排处,各版编辑轮流盯在排版 人员的背后,像导演一样口授指令。南阁时而看她们的版样,时而看她们如何和 排版人员协调,以尽快熟悉这份新的工作。上大学时他选修过“编辑学”,对这 活儿并不陌生,因而很快就得到了其要旨。正忙着的时候,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 陌生男人,径直朝编辑部主任侯正贤正对着的那个墙角走去。 “回来啦?”侯正贤和他打招呼。 “好不容易回来啦。”这人说道,并把手中的包搁在墙角那张桌子上,正对 着侯正贤坐了下来。 “他妈的,旧垣县教育局这回又要大换血了。”那人说道。“市里派人下去 一查,原来旧垣一中的校长早就和县教育局串通好了,这回一中高考作弊,十有 八成还是教育局长和一中校长在麻将桌上敲定的。” “这事是怎么给漏了的?”侯正贤问道。 “内部矛盾。旧垣一中的校长和一位老师有过节,那老师知道了内情,就给 捅了上去。家贼难防啊。” “哦。”侯正贤点点头,转而又道:“嗳,来了个新人,你见一下。——南 阁,你来一下。” 南阁放下手中的报样,走到他的身边。 “这是刘主任,刚从旧垣采访回来。这是新来的编辑南阁,顶替燕青的。” 侯正贤介绍道。 “哦,你好,我叫刘锋,侯主任的副手。”那人站起来,笑嘻嘻地和南阁握 手。 “刘主任路子很广,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商量。你那块教育版,这一段 时间来的专版都是他给联系的。下一步工作,你听他安排就是了。——嗳,刘锋, 你也是洪师大毕业的吧?那你们是校友,这就更好办了。南阁是李离的同班同学。” “哦,这样啊,那就更是一家人了。好好,中午叫上李离,咱们四个聚一聚。” 刘锋说。 “你们三个校友一起去吧,我还有应酬,就不去了。”侯正贤说。 “那你不去谁做东啊?”刘锋说道。 “哈哈,你去报销差旅费吧,多报出来的还不够你请次客?”侯正贤道。 “还没寒酸到那份儿上吧?这主要是个礼节问题,礼应由你,先做东,然后 我才好意思请他嘛。”刘锋道。“不过你今天忙,我就先僭越了。只是我做头道 东,你二道的消费水准可不能低于我的双倍,这样才能把失去的礼节补回来。” “呵呵,双倍就双倍。”侯正贤道。然后埋下头又去看报了。 “你先坐。”刘锋给南阁指指他对面的椅子,说道。然后抓起电话。 “喂,李离,在哪儿呢?商委?中午回来吗?来聚一聚,还有南阁,就在报 社对面的‘来得好’,好,等你啊。” 打完电话,刘锋似问非问地对南阁说一声“今天的版怎么样了”,起身朝照 排处走去。南阁跟上。 “怎么我回来了大家都不理我?”刘锋笑嘻嘻地问她们道。 “怎么,想请客呀?”吴敏回头道。 “嘿,和你是单请。”刘锋道。 “我们不用你单请,一块请就行了,这样不浪费你的时间。”其他几位姑娘 说道。 “你单请小吴?请什么呀?”一个年近40的女编辑一副媚态地说道。 “哎!鸡多了不下蛋,女人多了瞎胡乱,真没道理可讲。”刘锋道。 “嗳,你还没回我话呢,请什么呀?”那中年妇女追问道。 “红烧麻袋片儿,凉拌麻袋丝,醋溜麻袋块儿。”刘锋说道。 “嗬!敢情你这回出差是贩麻袋去了。”吴敏笑道。 “他也就这本事。”那中年妇女道。 刘锋不再说笑,问其中一个编辑道:“刘芳,这期的教育版怎么样了?” “出来了。”刘芳说道。从电脑旁边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刘锋。 刘锋看了看,提了几点意见,拿着报样和南阁又回到他的桌边。 “这几期咱们一直在给市里一些中学做专版,”刘锋说道,“刚开始是我联 系的,后来,由于是燕青的版面,所以就交给了他接着做。现在他走了,你可以 接着做。——嗳,你来这儿之前做什么?在洪一中?那好,下一步你就试着和你 们一中的校长说一说,咱们给他也做个整版。嗯……一个版两万块钱,这是一般 的价钱,要是你能让他多出,那多出来的就是你的。” “就是说,表面上是介绍他们学校,其实是为他个人树碑立传是吧?”南阁 说道。 “方法上是这样的,怎么能让他同意,这就得靠你随机应变了。洪一中是老 牌学校,虽然这几年被私立学校给超过了,但由于一直是市重点,所以还是有些 钱的,市里对它一直很关照,这你也应该知道。而且,学校有没有乱收费之类的, 这些把柄你也应该知道,到时候看情况办事就行了。” 手机响了。刘锋接听之后,和南阁一块下楼,去“来得好”饭店等李离。 俩人刚过马路,就听见李离在叫他们,一扭头,便见李离正急匆匆向他俩走 来。 “刘主任出差刚回来吧?”李离说。 “你小子消息倒灵。”刘锋说道。 “这有什么灵不灵的,你能跑到哪儿我们晚报的人也能跑到哪儿,我们总不 至于比你们落后吧。”李离说道。 三个人说说道道,进了“来得好”,拣墙角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怎么样,有赚钱的好买卖没有?”点菜的时候,刘锋问李离道。 “买卖不买卖还不能确定,不过商委主任要出任‘天利’集团的副董,这倒 是个事儿。”李离答道。 “已经确定了吗?” “刚确定。” “那‘天利’肯定还要扩大,有了官方的支持,这就更容易了。” “不光这样,咱们‘总部’有人主动和‘天利’联系,‘天利’已经上钩了, 这回‘天利’在龙城投标成功,就是‘总部’给帮的忙。” “那也行,咱们虽然失去了‘天利’,但更多的想超过‘天利’的人会来借 助于咱们。” “嘿嘿,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渔翁得利,咱们什么时候做的都是没本儿的买卖。 ——嘿,南阁,刘主任最会来钱,你偷学几手,比咱们光写文章强多了。” 南阁啜口茶,笑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总部’,克格勃呀?” “不是,开玩笑的。”李离笑道,“我们把在北京办报纸的哥们儿叫做总部, 是说他们能耐比咱们大,有什么事儿咱得靠他们帮忙。” 有菜端了上来,服务员为他们打开三瓶啤酒,李离分别给刘、南和自己倒上。 “你也是空手来闯天下,应该进这个圈圈儿。”李离接着道。“哪天我做介 绍人,咱们聚一聚。你说是吗刘哥?”刘锋点点头,说:“兄弟嘛。”李离又道: “靠当记者当编辑,混上10年20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出路,所以还是跟圈儿里混 得好的人学学比较好。你刚进报社,有许多事你不了解。其实大家做记者的,手 里有很多便利,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一个人的便利,也是便利,但总不如 大伙互相通气,一块儿做事的好。所以,媒体的朋友们就常常聚一聚,一块商量 些事情,慢慢地朋友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个关系比较密切的圈子。哈哈,现在 不光是记者,其他行业的人也有被联系起来的,有当官的,有执法的,有大学老 师,还有一些私家侦探,他们都能帮咱们做些事情。” 南阁点点头,说:“哈哈,这个我懂,其实干什么的没个圈子呢?当老师的 也有自己的关系网,靠这个来巩固自己的利益。” “呵呵,”李离道,“你以后关系多了,可以多拉一些软广告回来,那比干 拿工资强多了。” “什么是‘软广告’?”南阁问道。 “就是文章形式的广告,看上去是篇文章或新闻,其实是收了费的,给别人 做宣传。”李离道。“你现在那块教育版做的就是软广告,每期都给一个学校做 个整版。” “接下来就该南阁做了。”刘锋笑道。“你试着做一段时间就熟了。” “你们的圈子有多大?”南阁问李离。 “呵呵,要多大就可以有多大,大家都吃这碗饭嘛。”李离道,“上自北京, 下到县城,都有咱们的朋友。真是不打不成交,原来总有北京的记者怀着私人目 的到下面来捣乱,冲突了不知道多少回,后来大家就觉得自家人老这样掐有什么 意思?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于是就有了默契,碰到那可以 赚钱的活儿,大家就一块赚了。” “什么赚钱的活儿?”南阁道。 李离笑笑,说道:“其实你干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到时候不是你去找钱, 而是钱来找你,就看你会不会做了。比如有一家报纸说,嗳嗳嗳,你哪家生产的 电器不合格,动不动就会自燃,消费者们都要注意啊。这时候那家电器厂就着急 了,跑到报社来请求更正。但是你说更正就更正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等他们 孝敬得够了,这时候报社就可以发表文章说,我们正在对该厂进行质量监督,对 于此事,我们将做进一步的跟踪报道。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换一种口唇,再 发表文章,说,在我报对该问题进行过报道之后,该厂对消费者所反应的问题很 是重视,经过一段时间的改进,他们终于克服了原来的技术困难,电器不会自燃 啦。呵呵。也可以让另一家报纸较快地反应一下,说,经过我们更深入的调查, 发现这些电器原来是由于个别工作人员的疏忽,把不合格产品当合格的给卖啦, 现在该厂已经将这些产品全部紧急收回,大家可以放心去买啦。呵呵呵呵。当然 这种情况也不是最典型的,大家也可以不合作,不过在有些时候合作一下效果会 更好一些。我们把它叫做‘联合打假’。呵呵。” 李离拿起杯子,和刘、南二人碰了一下,大喝一口。 “这不太坑人了吗?”南阁道。 “当然我们心里都有谱,太离谱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李离道。 “那要是有内部人看不过去,来揭发你们呢?” “一般不会,我们有自己的原则。要是有谁不守规矩,大家就会孤立他,他 也就等于自动退出了。你刚来报社,可能不知道,报纸要捧一个人,那很容易, 要杀一个人,也很容易,更可怕的是几十、上百家报纸联合在一起,那要干什么 干不成?只要不惹政治,报纸就是权力。” “那是不是有的钱挣,有的钱不挣呢?不然这事儿就太黑了吧?”南阁干笑 了一声,说道。 “当然大家工作是工作,创收是创收,两码事,就像当官的就得干出些政绩 来,这是他的工作,而利用职务之便谋些私利,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李离道。 南阁心下黯然,却又生出些好奇心来,想知道“人在江湖”会是般什么样的 风景,就好像一个艺成下山的少年,既闻到了江湖中的血腥,又想凭借背负的宝 剑尽情游戏一番一样。他惴惴然,又欣欣然;欣欣然,又惴惴然。 “刘主任,咱周刊一共有多少人?”南阁问刘锋道。 刘锋一直在听李离说话,边听边呷酒,见南阁问他,便眯眯一笑,说道: “就三十来个,大都是女同胞,除了你今天见到的这几个,其他人都是些到处乱 跑的,也不一定就是出去采访了,反正公事私事都是那么多时间,他们到时候交 稿就行了。你也一样,把你每周两块版做完,想干什么都行。” “晚报人多是吧?” “他们一百多人,美女倒有那么一两个。你多往那边跑一跑,看能不能钓到 手。” 南阁没想到刘锋会说这些,但刘锋这么一说,他倒觉得这人挺随和,是个易 交之人。笑道:“李离叫吴敏‘美女’,那是为什么?” “那是她脸皮厚,整天都说自己是‘美女’,别人也就那么叫她了。”刘锋 道。 “哈哈,有意思。”南阁道。 酒散以后,李离上了旧楼,南阁又随刘锋去白楼,一下午都和女同事们在一 起排版,一边想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6 点钟,下班。南阁本来想用报社的电脑上会儿网,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 实在不宜让人怀疑有贪图报社小便宜的想法,便随着大家一哄下了楼去。上得公 交车之后,才思量起,今晚是不是该再约段玉出来。但是,带她去哪儿呢?南阁 实在不是个会玩的人,要不然,他和谈了三年恋爱的赵佳也不会一毕业就分手了。 那就全当是练习吧,南阁曾经这样安慰自己。也确是这样,一个高中生,在高考 之前,必须练习三年,而到监考前几个月,还要每个月都来一次模拟考,最后才 能华山论剑,这过程是何等的繁复!而自己的恋爱,才刚刚练习了三年,还没正 式入考场呢!何况即使考试通过了,那还有四年的大学!——啊,不能再想下去 了,再想会把实际的大学和这“爱情大学”给混淆了。——但是,大学难道不就 是为谈恋爱而设的吗?难道大学实际上不就相当于一个爱情训练场吗?那么混不 混淆也没多大关系,因为二者的界线太模糊了。唉!赵佳。可是,尽管吃了一堑, 自己却并未长出一智来,因为今晚究竟该约段玉去做什么自己仍无从决定。和贾 圆倒简单了,就他妈是个通奸,她不敢见人,我也不愿,这是纯粹的、百分之百 的安全关系!可是段玉……南阁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一种非正常的恋爱关 系。仔细盘点一下,除了现在这犹犹豫豫去接受的段玉,偷情已久的有夫之妇贾 圆,他在上大学时,还背着原来的女朋友赵佳喜欢过一位在校办餐厅上班的一位 女侍应生。没有一次不是那种一旦公开就会招人非议的关系。百分之百的安全关 系,安全关系,百分之百,或许跟赵佳在一起时才是不会招人非议的、循规蹈矩 的、百分之百的安全关系吧,但不是,因为他们这关系最终还是破裂了,它是不 “安全”的。当然,这里的安全概念就有了“分歧”。但是不管怎样,对“安全 关系”的追求,正好暴露了他随时都想逃避的心理。抽——身——而——退。对, 即便是和赵佳在一起时,这种心理也一直存在,因而每当他和赵佳的亲密接触就 快到达那一点时,他总是能够很理智地,将距离瞬间拉开。那是为什么?是怕负 不起责任吗?不,归根结底,是潜意识里有一个感觉:这两个人终归是会分手的。 而和贾圆他便没了那么多顾忌,这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因为,贾圆是有夫之妇, 贾圆已不是处女之身,贾圆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她是我所喜欢的美丽。 段玉。 那么就是说,赵佳不是他所喜欢的,那一个。 贾圆也不是。 但贾圆是个很好的情人。 …… 南阁决定带段玉去华宇购物中心。虽然那里的东西贵得惊人,但很舒适,也 很热闹。而且八层是小吃,九层是游艺厅,段玉爱玩什么,可以由她挑。 决定了就想给段玉打电话,但车上很挤,也很嘈杂,便没有打成。在倒车的 车站上,他才拨过电话去。 接电话的不是段玉。当那姑娘把电话交给段玉时,南阁听见她在笑。 “你吃过饭了没有?”南阁张口就问。 “没呢。”段玉说。 “那出来一块吃吧,换换口味。” “现在人多,走不了。”她遗憾地说道。“去哪里呀?” “我想去华宇。你大概几点能完?” “我也不知道。” “要不这样吧,你先少吃点,垫一垫,等忙完了再给我打电话,再好好吃, 怎么样?”他笑道。 “嗯……华宇很贵的。” “又不是每天都去。” “那我给你打电话。” 听得出来,她很高兴,这让南阁倍感心情爽朗。 在坐另一趟车回家的途中,南阁忽然想起他的一位大学同学来。这位同学平 时花钱有点手大,家里又不是很殷实,因此免不了经常要向大伙借钱。后来他有 了女朋友,大伙都说,这下惨了,以前是一个人花,现在两个人花,咱们这些债 主甭想再翻身了。没想到后来这小子再也没问他们借过钱,还发感慨说:“一个 女人知道让你省钱,真是难得。”回味一下刚才段玉说的那句“华宇很贵”,南 阁不禁也有些飘飘然:这是个好姑娘;她真心喜欢我。 回到住处,南阁正想就着音乐看会儿书,手机响了。 “咱们怎么去华宇?”段玉问他道。 “骑车去吧。你有时间了?” “你现在过来吧,到门口叫我。” “好。” 南阁匆匆下楼,跨上自行车,向精彩美容院而去。 在离店不远的十字路拐角处,南阁呼了一下段玉,不一会儿,段玉脚步轻快、 满面潮红地匆匆走了出来。 “脸怎么这么红?”南阁问她道。 段玉摸摸右脸颊,反问道:“红吗?” 南阁一笑,让段玉坐上来,又问她道:“你刚才不是说人多吗?这么快就完 了?” 段玉抱住他的腰,说:“刚才人多,现在人就少了呗。” “那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 南阁“哈哈”一笑,驮着她一路走去。 “你们店里连你一共有四个姑娘是吧?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谁接的?”南 阁道。 “嗯,那是张丽。怎么啦?” “我听见她笑你。” 段玉忽然臂上使劲,让南阁感觉腰上一紧。 “怎么啦?”南阁问道。 段玉却不说话。 “嘿,怎么啦?”南阁连连回头去看,然而段玉的脸贴在他的背上,看不见 表情。 “她们刚才笑话我呢。”段玉像个小孩子似地说道。有些娇憨的意味,又能 听出一些欢喜,一些犹疑和询问。 “出门的时候吗?” “嗯。” “我知道了,她们羡慕你。”南阁说。 段玉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哈!我知道你为什么脸红啦。”南阁抬起左臂,左手成拳,朝天振了一下, 很兴奋地说道。 “为什么?”段玉道。 “因为你出门时害羞了呀,她们笑你,你一紧张,就给脸红了。嘿,你脸红 红的真好看,你下来吧。” “干嘛呀?”段玉翘起下巴来,问道。 “亲你一下。” 段玉“嘤”地一声,把脸使劲贴在南阁的背上。 “嗳,我给你打电话时那三个姑娘也都在是吗?”南阁说道。 “在呀。” “她们说什么了?” “她们……她们什么也没说。” “嘿嘿,我刚才在外面见你们店里人并不多,那我打电话时也多不到哪儿去, 肯定你撒谎了。她们在旁边干扰你啦?”南阁笑道。 “不是。” “那是你故意撒谎。” “不是。” “是。” “不是。” “是。” “她们没有干扰你。” “没有。” “咦,你怎么不上当呢?” “上什么当?” “你刚才该说‘不是’才对呀。” “不是什么?” “算了,不说了。气死我了。” 段玉“咯咯”笑了起来。 天渐渐蓝了。是的,是蓝了。夏天的夜晚来临之前,天先变蓝,而后这蓝色 逐渐加重,天才渐渐变黑。而在灯火多的地方,这蓝色只会变成雾状,却不会消 失,这空气的蓝与霓虹灯的红、黄,便构成了这城市之夜的斑斓底色。 南阁和段玉就在这底色中穿行。 华宇一层是卖手饰和化妆品的,段玉一进去就在各柜台前跑来跑去,总是像 是认真似地看一看就又转移了地方。南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笑着看她活泼的 身影。 转了一圈,段玉又跳到了南阁的眼前,拉着他上楼。 “我饿死了。”在电动扶梯上,南阁说道。 “饿了吗?那咱们坐电梯,直接上去吧。”段玉说道。 于是两个人又在二楼挤电梯,直接上了八层。 整整转了一圈才定下吃什么来。坐到座位上后,南阁盯着段玉的嘴唇,说道: “你没用口红。” 段玉一愣,说:“嗯。” “下去我给你买一支吧。”南阁说。 段玉双眼一笑,说道:“到别处买吧,这儿太贵。” “还不一样?我看有那便宜的,60块钱一支。” “那还便宜呀?20块钱就能买支好的。” “哦,我不懂。我光懂得吃。” 段玉“咯咯”笑了起来。 俩人正说笑间,南阁感觉有个人向他走来。正要回头,那人却已站在了他的 身旁。 “南老师好!”那人说道。 是个女生,南阁的学生。 “哦,夏燕,你一个人吗?”南阁说道。由于那个叫夏燕的女生说话时笑眯 眯地直看段玉,南阁也忍不住向段玉看去。段玉朝他们笑笑。 南阁刚说完就注意到了在他的侧后方还有一个人,是个面带笑容的老太太, 四十来岁的样子。 “哦,这位是……”南阁道。 “她是我妈。妈,他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阿姨,你好!”南阁说道。 那位母亲很有涵养地笑着,说道:“你好。我女儿常夸你,说班上同学都很 喜欢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我前年刚毕业。”南阁说道。 夏燕看着段玉,笑道:“这位姐姐真漂亮,是你女朋友吧?” 南阁出了一身汗,说道:“哦,老乡。”正怕夏燕再要问什么,她母亲在一 旁说道:“燕,和南老师告别,咱们回去吧。” 母女俩臂挽着臂走了,南阁长吁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她是你学生吗?”段玉问道。 “哦。”南阁笑笑。脸肯定红透了,他想。 “我说刚才她为什么老往这边看,原来是因为你。” “唉!原来还是我的学生,现在都不是了。”南阁叹道。 “上学真好。”段玉垂着眼帘,说道,“我现在才后悔当初没好好上学,要 不现在也好找工作了。别人对服务业都有看法。” 南阁看着她,微笑道:“慢慢想办法吧。” 这时手机响了。南阁掏出手机来接听。 “南阁,我是你七舅。”对方说。 南阁一愣,心道:哦,来了。“你现在在哪儿?”南阁道。 “我现在给一个老板当保镖,天利集团,你知道吧?他还是市长的儿子。” 七舅说道。 “谁?谁是市长的儿子?”南阁奇道。 “马市长的儿子不是在天利当老板吗?嘿嘿,虽然是副总经理,不过他说话 都算数,总经理都听他的。”七舅道。又道:“他已经答应了我,他能把我捅了 人的事给摆平啦。” “这么快就上班了啊?”南阁自言自语道。 “我原来是到他们这里来应聘保安的,但是马总见我能打,就让我当了他的 保镖。”七舅接口道。很是兴奋的语气。 “哦……”南阁一时反应不过来。七舅舅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去应聘,这让 他很是吃惊。“我现在放暑假了,刚回家,等我回到洪州咱们再见面吧。”南阁 道。 “好,你记一下我的手机。”七舅道。 南阁彻底给蒙了。本来他还在为七舅的事发愁,没想到他倒容易转运,这么 快就找到了一个靠山。但是他又对这件事感到有些忐忑,总觉得七舅作为一个在 逃犯,身后很明显地有那么一条极容易被人踩住的尾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事 的,即使现在把这个污迹给遮住了,但是谁能担保那遮丑之布不会被大风给吹走 呢?一胡思乱想,和段玉的约会便变了味儿,这一个晚上,他便在惶惶然的心情 和对段玉的敷衍之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