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何希南,我曾亲眼目睹了他的这一动作,可忽然觉得那一切 好遥远,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朦胧梦境,这个场景是那个梦境里的一个镜头,一 个去了就不再回来的镜头而已。 尹一琪出现的时候,我正在昏天暗地地睡觉。她颇为惊讶地看着我蓬乱的头发, 苍白浮肿的面孔,还有无法振作的萎靡神情。我坐在她的对面,没有刷牙洗脸,只 是胡乱地捋了两下头发,拿出根烟点燃,兀自抽了起来。 我可笑地看着她惊异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又点了一根递给她,“喏,吸了。” 她被动地接过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从鼻腔里哼出一丝笑,慵懒地靠进沙发里,猛地吸了一口,许是太急,呛得 我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眼泪都滑了下来。我掩饰着别开眼睛,抽了几张面纸胡乱 一擦,继续抽,可烟味刚进到喉咙里就止不住地咳,只得把烟狠狠地塞进烟灰缸里。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何希南,我曾亲眼目睹了他的这一动作,可忽然觉得那一切好遥 远,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朦胧梦境,这个场景是那个梦境里的一个镜头,一个去 了就不再回来的镜头而已。 尹一琪沉默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淡淡的烟味从她那边飘过来。我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想去想,可越是这样,那些关于钟瑞、何希南,甚至还有方羽非的过往越 是从四面八方来势猛烈地冲过来,拥挤成一团,浑浊纷乱地霸占了我心底所有的空 间。 “不会再走了吧?”尹一琪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深怕搅动所有沉静的空气。 我虚弱地点点头,可一句话也不想说。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睁开眼,望 向钟表,下午三点了。我忽然起身,潦草梳洗后,拉着尹一琪跑到花卉市场,买了 两盆植物,没有花,只有叶,我不知道什么名字,只是觉得喜欢就买了。尹一琪问 我干嘛买这些,我淡淡一笑,也许是觉得家里沉闷,想找点新鲜的生命陪着,顺便 养眼。 我把那两盆植物放在案头,阳光温煦的时候拿到阳台上,与它们一起温暖着。 夜晚,在它们若有似无的植物味道里,孤单地写作。我不再喝蓝山,换回到巴西黑 咖啡。我喜欢里面苦涩得令人皱眉,最终会化成淡淡的香的味道,而蓝山太浓腻, 就像曾经的爱情,腻过头了就会厌烦,只留下浅浅的余味,令人无限伤感怀念。 每一次电话响起,我的心便会猛烈地跳动,有些期待渴望,还有些惧怕慌乱。 虽然我的电话里还存着钟瑞的号码,可这么久了,对这个号码我已经麻木了,已不 抱任何幻想。而如今,我的潜意识里却是期待着何希南的来电。只要是他,哪怕什 么都不说,就那么默默地聆听着彼此的呼吸都好。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回想起 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已经是在两个世界里的遥遥相望。原来这个世界最可悲的事 情不是失去对方,而是他就在眼前,可却仿若天边。 我夹着烟,在阳台上静静地坐着,不愿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这么静静地坐着抽 烟。那些植物目睹着缭绕的烟雾,我也眼睁睁地看着烟雾逐渐散去,就好像有些人 有些事,最终都会散去,逐渐遥远。这房间寂静得令人心慌,我于是租来许多没看 过的影片,在暮色晨光里一部接一部地看,烟在指间缭绕,一根接一根地湮灭。烟 味覆盖了我的皮肤,钻进我的头发,长长久久地储存着不肯走。 疲倦至极,才会昏沉沉地睡去。而影碟机依旧播放着那些男男女女,爱来爱去。 往往在醒来时,我会瞬间失忆,忘记身在何处。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心底一片茫 然。影片里的女人在莫名其妙地哭泣,等记忆全部恢复,我便随着那些女人一起哭 泣,哭倒在重重的悲哀里。 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这次我没有像前一次那样躲在家 里暗自垂泪,而是照常生活着,除了会抽烟,改喝巴西黑咖啡外,我什么也没变。 我强迫自己忘掉关于何希南的所有,删除关于他的一切记忆。我把OICQ上、手机上 的何希南全部删除,当提示“确定”还是“取消”的时候,我曾一度犹豫,可终于, 点下了“确定”。 我颓然地倒进椅子里,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车飞驰而过。为什么人的心里不 能装上一个这样的软件,想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的时候,只需要选择再点“确定”, 然后那些过去的记忆全部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果然,如严明乐所言,没几天,北京的这家出版社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先是简 单谈了关于《花开瞬落》的意见想法,最后很诚挚地希望能够得到我出版的允许。 其实我早查过这家出版社,在圈子里的声望还是不错,于是便点头应允了。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来自严明乐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杂志。在封面很明显的 位置印刷着:都市女人情感爱恋小说——《花落瞬间》。我翻到那一页,赫然印着 我的名字——黎亦静著。我的泪忽地模糊了双眼,滴落在纸张上,弄出一个湿漉漉 的浮印,那片黑色字体浸在泪水里,逐渐也模糊了。 曾经我是那么盼望这一刻的到来,因为有何希南。我没有送过他什么礼物,只 希望拿这个做我的爱情礼物,毫无保留地送给他。而此刻,我并不激动,反而是出 乎意料的平静。本是两个人的纪念,如今落了单,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反倒是 不由地想起另外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