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没有若飞的日子,时间过的很快。 《雨夹雪》停刊。直接原因:陶大宇辞去了社长一职,并且后继无人。间接 原因:上一次的诗歌朗诵赛的流产让大多数社员情绪低落,离社者众多;根本原 因:经费奇缺。 我的主编一职自然随之“过期”。 大学的最后一年,我开始循规蹈矩。当然,“英雄榜样”的压力起了很大的 催化作用。我甘心浪子回头做个人见人爱的乖孩子。于是,毕业前我成功入党。 于是,我连续拿到一级奖学金。于是,我被学校保荐为省级三好学生。总之,名 誉纷至沓来。总之,我如沐春风。 但不安随之而来。但失落随之而来。但恐惧——主要对自身的恐惧——随之 而来。 光环璀璨的英雄滕冲,陷入了空前绝后的“自悲”危机。 心中陡生两个恶魔,天天在撕咬打斗。 我则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双重人格。我是我,可我有时候又不是我。我不是我, 可我有时候还是我。 换做是你,你受得了吗? 季敏佳说,你该找个心理医生了。若飞不在的日子,季敏佳成了我的倾吐对 象。但很少面对面。面对面时我们反而很少有话。因为两人的眼睛里都有若飞的 影子。气氛总是莫名其妙地诡异,莫名其妙地压抑,莫名其妙地沉默是金。。。。。。 所以我们喜欢电话聊天的感觉。不看对方的脸,光听声音。于是感觉就找到 了。 我和季敏佳就这样成了话友。我们在电话里走的很近。有时候还会不经意地 爆出一些越轨的言论。譬如,当她建议我该找个心理医生的时候,我随口就回了 一句:你不就是我的心理医生吗? 可是我似乎总是看不透你的心。她说。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说。 真的吗?她说。 我都已经听到你的心跳了。我说。 她无语。 你在听我说话吗?我问。 在啊。她说。 可你为什么不做声呢?我问。 因为我也想听到你的心跳声。她说。 那你听到了吗?我问。 好像听到了。她说。 为什么说好像?我问。 因为好像又没听到啊。她笑。 I服了YOU!我也笑。 。。。。。。 上面这样的谈话只是我们“越轨”言论的冰山一角。为什么称之为越轨,着 实是因为这样的男女对话已经和打情骂俏没有两样。 仅仅因为隔着电话,这样的行为便被合理化了。我俩唯有心照不宣。 但是,面对面的尴尬仍旧固若金汤地阻挠着我们之间关系的进一步“合理化”。 似乎我们都无法接受彼此这张与某段记忆如此切近的面孔。只要一面对面,那段 记忆便扑面而来。 因此,我和季敏佳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除非是一起去若飞的老家探望若飞 的母亲。但从2000年下半年开始,若飞的母亲似乎开始逐渐从丧女之痛中恢复过 来,大概在十一过后,她便选择了离家打工。她要和她的丈夫共同努力去偿还巨 额的债务。对此,我们也爱莫能助。 除此之外,我们基本上就生活在各自的圈子里。她在舅舅的广告公司里上班。 我呢,当然按部就班地完成大学毕业前应该要完成的学业。主要是论文。我正在 着手写一篇关于大唐诗歌兴盛史方面的论文。整日埋头于图书馆中,忘我的很。 至于其他人日日焦心的工作问题,我倒无所谓。我已经决定回乡支教了。当然, 这个想法至今未和季敏佳透露。或许根本就没有透露的必要吧。 说说陶大宇吧。自从那次因诗歌朗诵赛分歧差点与其大打出手,我们已经很 久没再见面了。 后来从季敏佳嘴里了解到他在若飞病重期间照顾若飞的一些事,说实话,心 里不是个滋味。但我又凭什么苛责人家呢?陶大宇喜欢司徒若飞,从一开始就是 青天朗朗的事实。倒是我后来从中横插了一杠子,赢得了美人芳心。可是,作为 若飞男友的我,在若飞最需要我的时候却不在她身边。尽管这其中有我被车撞昏 迷的客观原因。若飞在信里只字未提陶大宇照顾她的事,或许是怕我误解。或者 怕我伤心。自己心爱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是由别的男人陪伴着度过的。 至今想来,都觉得无比汗颜。 但是,我不恨陶大宇。 他爱司徒若飞是他的权利。他在司徒若飞拒绝了他选择了我之后依旧在心底 深爱她,也是他的权利。因此,他在司徒若飞最痛苦最寂寞的时候回到了她的身 边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照顾她关心她,也是他的权利。 相比之下,我唯有感到惭愧。 不管陶大宇出于何种目的去照顾若飞,我都会感激他。至少,我相信若飞是 在感动中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甚至还嫉妒他。若飞在独自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时候, 居然是他充当了护花使者的角色! 我和陶大宇的再次相见是在2000年快结束的时候。 那天,天上飘着小雨。空气阴湿寒冷。我们相遇在学校的图书馆大楼门口。 是我先看到的他。或许是他先看到的我。只是出于某种顾虑,他选择了“忽 视”。而我,却勇敢地选择了“直视”。 我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佯装愕然。我则给出一个极为诚恳而灿 烂的微笑。 好久不见,还好吗?我主动招呼道。 挺好的。他笑了笑。有些勉强。 谢谢你。我说。 他似乎很震惊。目光里似乎还流露着一丝不解。 谢谢你照顾若飞那么久。真的谢谢你。我补充道。态度诚恳到连上帝都不能 质疑。 哦,哦,没什么,那是,那是应该的。。。。。。他突然显得有些局促。神 色里有些慌张。或许,他还始终将自己的行为定为“乘人之危”吧。他或许以为 我会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但结果却遭到了我的一阵猛烈的“致谢”。他似 乎有些发蒙了。 但我的诚恳之态没有一丝造作的地方。因此,他终究还是释然地接受了我的 谢意。 此后,我们的谈话基本上就是“顺水推舟”了。在聊了许多彼此的近况之后。 他突然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说道。 怎么莫名其妙说对不起啊。我笑道。 唉,当初不该对你发那么大脾气。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L et bygones be bygones !我整了句英格里希。 他瞪大了眼睛。靠,你小子又来了。 兄弟,让过去了的都过去吧。 类特八钢丝比八钢丝。。。。。。他搔了搔脑门,嘴里嘀咕道,什么鸟语啊!? 接着,我们都笑了。 就这样,我和陶大宇又恢复了往昔的关系。此后,我一个,大宇一个,阿彪 一个,便经常凑到一块灌酒论诗。三个性格迥异但志趣相投的家伙由此成了SZ 大学食堂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当然,隔三差五,我们仨还会生出几两冲动,结伴出去旅游。可惜,临近毕 业,时间大把的有,钞票却少的可怜。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因为一次冲动而把裤 腰袋勒紧一个星期。 2001年6 月,我正式地告别了我的大学岁月。 虫子到底还是没能在毕业前夕还清一屁股的债。我也没有责怪他。他有几斤 几量我太清楚了。不过,他要走了我的邮政卡账号。哥们,哪天我有钱了就直接 打在你卡上。这是他离校那天丢给我的承诺。 一年后,我的卡上突然多出了六千五百块钱。正感到纳闷时,收到了虫子的 来信。信上说他毕业后干了一年教师,后来考上了公务员。在银行当秘书。是个 肥职,收入相当可观。所以便将大学时所欠的六千二百块钱悉数还上,多余的三 百块算是利息。后来我按他留的地址给他回了一封信,同时寄还了那多出的三百 块钱。我的信写的不长,精华部分其实可以概括为两句话:身居肥职务必清醒! 多余三百悉数退还! 三年后,精明一时的虫子因贪污受贿罪在科长的位子上栽了下来。虫子到底 没把我的金玉良言放在心上,以至酿此大祸。他最后被判了十一年有期徒刑。是 所有同学中混得最惨的一个。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