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一夜倾城(45) 她是那种特别能干的人,干什么事都特别麻利。公事是这样,谁有点儿私事 托她也这样,所以她在我们公司口碑特别好。传说她跟我们总经理有点儿暧昧, 但我是不信的,因为老总又胖又矮,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男人。要说为了钱吧, 她又不是看重钱的人。 但事实上我和她不熟,她与我不是一个部门,没有直接工作关系,她职级又 比我高,所以我与她的交往就限于每天搭班车的时候,如果她正好坐在门口,会 对我点个头:" 来了。" 她老是淡淡的,我也没勇气去和她搭讪。我在这家公司 三年,真没和她说过几次话,只是每一次听到她的脚步声,同事们有人说到她, 我心里都像风刮过去一样。 有一次我升职之后,她在大厅里遇到我,说:" 恭喜。" 我愣了一下,才强 笑着说:" 别骂我了。" 公司里,我在的部门是出奇复杂的,几个派系斗争得特 别厉害,她大概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于是就站在大厅里安慰了我几句。我 开始以为她是等电梯(事实上她也是),但电梯来了好几次她都没上,直到说完 话才上去。那时,我觉得心里好温暖呀。可是我很笨,她说了那么多,我居然一 声不吭。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一段日子我回宿舍,发现楼道里乱糟糟的,有人在搬家,我知道肯定是有 同事跳槽或者回国了,也没介意,然后就听见她在和其他同事道别,才知道跳槽 的人就是她。我心里非常难受,但我甚至不能问她去哪里了或者要一个她的手机 号,没这交情。我心事重重,进了洗手间,一眼发现她的一块表掉在洗脸池上了。 那是一块有点儿破的梅花男式表,我一直看她戴,猜是她前男友送她的,心里还 挺不是滋味的(不过后来发现弄错了)。鬼使神差,我把那块表塞进了裤袋,然 后就出来了。为什么会拿那块表,我也说不清,就像做梦一样。 等我回过神来,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暗恋人三年,最后偷人一块表,这 叫什么事呀。第二天她又回宿舍了,我们在门口遇见,她还跟我打招呼,我做贼 心虚,看都不敢看她。我知道她是回来找表的。晚上和同楼的大姐聊天,果然是。 大姐还说,这表是她爸爸的遗物,她爸爸在她十六岁那年就去世了,所以她特别 爱惜,这么多年没换过,发现找不到,都快急哭了。我一听,更加如坐针毡。 我得先说明一下,我基本上算一个好人,我没有小偷小摸的恶习,我一辈子 连人五毛钱的便宜也没占过,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苦恼人 亲爱的苦恼人: 那块表现在在你的裤袋里,像烙铁一样烙着你吧?哈哈哈——原谅我还是大 笑了,但这一点也不是嘲笑,我只是觉得这一切,是这么的可爱。 如果是我,大概会去问公司里其他人她的电话,如果没人晓得,那么总有人 知道她去了哪里吧?如果也没人知道,那么她还在布达佩斯吧,这个城市里华人 不会太多吧?总之,要找到她,不是难事。然后告诉她你在宿舍里捡到了她遗留 下来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不能算偷吧?你也没有从人家包里或者抽屉里拿),约 她吃饭,把表还给她,顺便尽述前情。 当然,我是一个泼辣粗糙的人,而你看上去好像心较比干多一窍嘛。不知道 你外形如何,如果不幸是李逵式外貌搭配上林妹妹式灵魂,围观群众就得笑场了。 所以哟,第一你大概没有勇气见她——近情情更怯,不敢见爱人;第二见了 面你估计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何况倾诉衷肠。 知道吗?你让我想起《鹿鼎记》里面的美刀王胡逸之,他在成都无意中见了 陈圆圆一眼,如遇前生冤孽," 从此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陈圆圆在平西王府, 他在王府里做园丁,给她种花拔草;她去了三圣庵,他就跟着去当伙夫。别无他 求,只盼早上晚间偷偷见到她一眼,便已心满意足——而你呢,你只要听到她洗 涮的声音,嗅到她的气味就满足了,你的要求比胡逸之还要低。 暗恋本身,有一种残酷而荒谬的美,如同爱恋上帝,我尽献所有,上帝不见 得稍缓颜色,我便横身合上祭坛,将自己的幸福全盘祭祀。日本古诗集《古今集》 里有一首歌:" 临流观逝水,空数究何为。思念伊人久,伊人不我思。" 大概正 合你的心思,是哀怨,但不准备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