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卷二禁门宫树月痕过(12) 耳边是水漫房屋的哗哗声,对面一家屋顶被掀了一大块,洪水顺着屋漏灌涌 而入,整幢房子摇摇欲坠,不一会儿终是支持不住,倒塌了。 穿针家地势高些,洪水虽未淹上二楼,但还是感觉整幢楼在膨胀、颤动,也 不知究竟什么时候要塌了、垮了。她索性坐在了窗槛上,望着并州城的方向。 天空是灰色的。她常常想,那便是死亡的颜色吧?这次如果真死了,或许她 会变成一只美丽的鹂鸟,飞翔在自己的太空,掠过万顷花海,掠过春江花月夜, 寂寞的,自由自在的。 她有些满足地笑了。很快,她依稀看见远处有几艘船只从四面游来,在水面 上漂泊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救上了船。 一艘官船正朝着韩岭村方向急驶。天光水线中,一个杏黄色的人影伫立船头, 白玉发带翩然若飞,旁边的州官正殷勤地指点着什么。 船渐近渐近。她坐在窗口上,将头倚在窗框旁。水面上起了风,微凉地穿过 她的衣衫,露出她的纤纤小脚。 他微仰着头看她,一抹玩味的笑意浮在他的嘴角。 " 龚穿针,这次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本王抱你下来?" 穿针一声不吭地探出下半身,低眼望着轻波晃荡的船头,心里有了怯意,犹 豫着不敢下了。 肖彦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深," 跳下来吧,本王知道你能的。" 声音清朗,竟 有种鼓励的意味。 咬牙闭眼,穿针往下一跃,一只有力的大手随即揽住了她的腰。旋转飘动间, 穿针轻盈的身子稳稳地落在了船头上。 依稀中,肖彦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拂过她的鼻尖。 竟是那么的熟悉。 肖彦极为爽脆地一笑,毫不客气地揶揄道:" 你不是很思恋家吗?怎么他们 都撇下你不管了?" 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说起,穿针缓缓地坐在船舱头,双手搭在扶手上,看着粼 粼水光,说不出话来。 肖彦收眼,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站在船头命令道:" 传令各船,加快救人! " 船只重新开拔,划桨声和船首犁开波涛的声音,直往更远的地方传去。 天空明净起来,太阳出来了。水势在缓缓消退,浩荡的暖风拂面。 肖彦和穿针同时站在并州郡府的楼台上。 他们,终于又见面了,在荡荡洪水的危险中,在散漫了一城的风花里。他看 着她,细细地看,突然一笑," 你过得并不怎样。" " 奴婢……很好。" 穿针抬眸,迎住了肖彦凝神的眼眸,又垂下了头。 他哼哼,话语甚至有点残忍," 你们家的房子随时会塌,你家人并不关心你 的死活,你怎么可能很好?" 穿针的心被莫名地刺了一下,脸色黯淡下来。 肖彦看了看她,背着手走到一簇虞美人花丛旁。有几枝虞美人经历风雨已过 早憔悴凋落。他似是自言自语," 女人如花,韶华最好也就这几年了。你我谈不 上缘,又未抵足交缠,你却终归是我肖彦的女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 " 我肖彦虽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却也不容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受尽苦难。" " 奴婢……" 肖彦言语赤裸,穿针绯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肖彦却不耐烦打哑语,径直继续说道:" 你这自称应该改一改。本王这几天 处理并州事务,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要不要跟本王回去?至于你家,本王会派人 安顿好的。" 他回转身,冲着她淡然一笑。 她沉吟,清浅的眉目安然而恬淡," 是。" 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抚似的温暖,然后,大踏步走下楼台。 穿针呆呆地站着,抬起那只被握过的手。曾经,那一夜,那一日,有个人这 样握过。 可是,这世间之情,不过是一场虚妄,如同海市蜃楼,不能触摸。那人已经 走了,留下一段话就擦身而去。 心已通透,在这扰扰尘世,身边来去的,不过是一程又一程的寂寞。 水终于退了,道边的柳树又开始婆娑起舞,让她想起那角翩飞的白袍。她想, 还是把以前在晋王府所受的委屈都忘了吧,为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和心里埋藏已 深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