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教母亲写字 在乎自己,就是自己爱自己,自己关心自己。在乎自己,就是健康、快乐、 平静而有尊严地活着。在乎自己,就是忽略所有对于自己不利的因素,默默地做 好自己应该做的一切。 在乎自己,好好生活,你就不会辜负这阳光下的生命! 母亲辛苦一辈子,心里装着的是父亲和我们,惟独没有她自己。我想通过这 种独特的方式,让母亲在她生命的黄昏,真正地认识和关注自己一回! 教母亲写字 父亲胡传林,母亲刘雪桃。一个半文盲,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不能识文断 字是他们一生最大的遗憾。因此,尽管家境十分贫困,而且病痛的折磨常年不断, 他们仍然咬紧牙根要送我们姐弟几个读书。可惜姐姐和哥哥都由于种种原因,上 到中学便都半途而废。最后还是固执的我争了口气,考上大学后又做了大学老师, 让胡家出了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记得我在长沙读大学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话,跟家里联系主要是通过写信。 我明白父母期待的心情,陆陆续续写过一些家书。这些叫做“家书”的信,每次 都是半文盲的父亲先认一遍,跟母亲一起判断个大概,再请村子里读过书的人过 来帮忙看信和回信。有一次,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开门就看到一封从敞开的窗 户里投进来的信。她估计是我写的,可父亲不在家,左邻右舍也一时难以找到看 信的人。望着信封上的字,母亲的心里难受极了。后来,母亲好几次跟我提到这 件事,对不能自己看信仍然耿耿于怀:“我晓得是你写来的,可拿着信封左看右 看,就是不认得一个字。唉,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要是能读几句书到 肚子里就好了。”说这话时,母亲的难受还分明写在那双饱含风雨沧桑的眼睛里。 从此,我的心里,便悄悄种下了一个愿望,那就是教母亲识字、写字。 参加工作后,我曾经把父母从乡下接来,与自己一起生活了两三年,直到后 来去北京进修。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温暖而熨帖,真正拥有一个家的感觉。父 母老了,年近古稀,走在青春弥漫的大学校园里竟然精神百倍,我依稀能够窥见 出他们年轻时的模样。在学校的日子,母亲相对在老家劳作时清闲了许多,我就 琢磨着如何让她和父亲在买菜做饭洗衣服之余充实而愉快地打发多余的时间。办 法很快就想出来了。那天下班回家,我喜滋滋地对母亲说:“妈,你在这里如果 不好玩的话,我教你写字!”母亲稍微迟疑了一下,继而,浑浊的眼里闪现出一 种兴奋和惊喜的亮光:“写字?——好啊,只怕学不会了!”我说:“学得会的, 大学老师教你呢。”母亲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小时候陪你舅舅上私 塾,躲在私塾先生家的桌子底下偷学过几个字,有一个‘人’、一个‘口’,有 ‘上、中、下’,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都认得 的呢。”趁着母亲高兴,我随手拿过一本书,翻开一页,问那里边的字有没有她 认识的。母亲就半眯着眼睛,认真地“读”起来。果然,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 她认识的字,开心得像个孩子:“这个是个‘上’,这个,这个是个‘中’…… 还有这个是个‘一、二、三、四’的‘一’。还是这个‘一’字最好认,是根横 着的扁担。”父亲在一边乐呵呵地附和道:“哟呵,真的还认得啊。‘二’呢?” “哼,你怕我不晓得?‘二’就是两根扁担啊!”母亲笑着,一脸的得意。 见母亲认字的兴致这么浓,我教她写字的信心更足了。母亲毕竟老了,手颤 巍巍的,学会握笔自然是一大困难。我就先教她写粉笔字。没有黑板,就把房间 的水泥地当黑板。最先教的字呢,就是母亲先前略有印象的“上、中、下”等。 教法也很简单。比如学“上”字,我先把一个大大的“上”字写在左边,然后捉 着母亲的手,在右边一笔一划地教她写。母亲很聪明,也很刻苦,不几天就把这 些字都学会了。 接下来是教母亲认父亲和我们兄弟姐妹的名字。稍稍认得几个字的父亲当我 最得力的助手。对于父亲的名字,母亲似乎并不陌生,因为我家的斗笠、风车、 扁桶、箩筐等诸多家用物什上面,都是请人用毛笔号了父亲的名字的。至于我们 兄弟姐妹的名字,虽然生疏许多,难认许多,但天性聪慧的母亲也很快就过关了。 然后,我就开始教母亲认自己的名字,写自己的名字。这三个跟随了母亲一生的 与母亲血肉相连的普通的汉字,我最希望母亲能够认得它们,写好它们。母亲辛 苦一辈子,心里装着的是父亲和我们,惟独没有她自己。我想通过这种独特的方 式,让母亲在她生命的黄昏,真正地认识和关注自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