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吕教授给我安排的任务主要是研究中学语文课本。这很容易完成,毕竟当年为 了考大学几乎把中学语文背个滚瓜烂熟,大学四年也没有忘记多少,稍一看便可以 记起。不过假如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大学语文老师对中学语文迷 恋到这种程度的确少见。 剩下的时间我百无聊赖,只好拿了教研室仅有的几份报纸反复研读,忽然发现 上面有购书信息,便向吕教授推荐:主任,我们教研室是不是可以买点书? 他从脚臭气息的墨汁味道中抬起头:啊?啊!我看看什么?林语堂?什么人? 我不认识。 我这才相信他真的不知道林语堂、钱钟书等人。因为他毕业于60年代,那时候 的课本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而几十年来,除了中学语文课本及其参考资料恐怕他 没有读过什么其他的书。我感到悲哀。 拿着报纸悻悻地回到我的座位的时候,看到杜老师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说:好 不好玩? 忽然,门被推开,杜老师10岁的儿子飞飞放学了。他一进门就说:妈妈,老师 让你把我们的试卷抄一遍。就把一份试卷送到杜老师桌子上。 杜老师愤然说:现在的小学老师真不得了,整天给家长布置任务,好像我们都 整天闲着似的。 我说:我来帮你抄吧。 杜老师就顺水推舟:让叔叔给你抄。 飞飞又说:还要交钱。 杜老师说:这个学期你已经交了三百多块钱了,怎么还要交钱? 飞飞:学校要成立一个民乐队,每个人都要交钱。 杜老师:这是什么道理啊?你们学校就会想方设法让学生交钱。 忽然,吕教授啪地一声拍了桌子,大喊:这是工作场所,要胡闹出去! 飞飞就噙了眼泪,哀怨地看着杜老师。杜老师站起来,拉了飞飞:走,回家! 我说:这试卷? 杜老师扯了试卷就走,眼里分明也有泪光闪烁。 她们母子出门,吕教授还在愤怒之中:什么事儿?教研室成托儿所了。 我说:其实,她也是…… 他打断我:也是什么?不就是男人在美国读博士吗?搞什么特殊?我告诉你, 以后离她远一点,不要在这里做老好人。 我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只说:是是是。 过了一会儿,杜老师又闯进来,对着正在练毛笔字的吕教授说:我们今天论论 理。 吕教授把毛笔往桌上一摔,墨汁溅得四处都是,大声说:你还有理? 杜老师:你也有孩子,孩子也小过,你当年…… 吕教授打断她:说的是你,你这个星期已经有三个下午没正点来上班了,三次 迟到就是一天旷工,应该扣工资。 杜老师:我不怕扣工资。 吕教授:你还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这里我是主任,我有权力管你,不要一点自 觉性都没有,没工夫上班就辞职不干,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杜老师没了话说。我也无所适从,就给杜老师使眼色让她走。 吕教授继续说:你马上给我走,我不愿看到你,你这种人也就是看孩子的主儿。 杜老师摔了门出去。吕教授马上去了部主任办公室,一会儿就听到他那特有的 巨大的声调。 我忽然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古怪的领域,不仅仅是出乎预料,简直是超乎想象。 这里的教师都准点准时正襟危坐在教研室里,不像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老师们都不 需要坐班。这里的教授是这个样子,找不到与这个名称相符合的儒雅与博学。当然, 这里还有一些更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的学生喜欢把" 诲人不倦" 写成" 毁人不倦"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