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出申腊驿站,就开始进入卡惹拉峡谷。那天天气非常晴朗,山道两边排列着 的雪山一个比一个高耸。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行人。此处非常偏辟:因而有很多强 盗杀人的传说。我单枪匹马,听到的只有自己坐骑的铃声,心中提防强盗从某个山 嘴或石块后面进行突袭,便把子弹推上膛,一边走,一边准备随时进行反击。 到杂热时,时间不早不晚。我想,今晚若住在这儿,天色尚早;若继续赶路, 在这没有人烟的峡谷地带,还要走三个驿站的路程,天黑前非但到不了热龙,连峡 谷都走不出去。反正住这儿能活着见人,比在不见人烟的地方强,不如干脆在这儿 住一夜。这么一想,就走进了杂热大门。 一听见杂热的狗叫,男主人就出来迎接,我把坐骑拴到原在院内槽边的一匹青 鬃马旁边,下了被子,卸了鞍,放在马槽一角,从男主人那儿买了一筐草。办妥这 一切,男主人就把我的马和那匹青鬃马一起牵出去饮水。我扛着褡裢走进灶问,掏 出茶叶袋和酥油盒交给女主人,请她打一壶茶。 过了一会儿,男主人给马饮水归来。他从平台上取出没有纳完的鞋子,盘起腿 坐在垫子上继续纳鞋。 这时,我郑重转达了申腊信差捎给他的口信,男主人听了后,向女主人使了个 眼色。女主人也在准备给炉子生火的繁忙中看了男主人一眼,接着又去于她的活。 “他怎么说的,请您再讲一遍。”男主人皱着眉头问。“他说,' 寄去了一只 绵羊'.”我原原本本告诉他。。' 还要我务必把口信送到。“我再次强调。 茶开了。女主人打完酥油茶就倒给我,男主人仍在纳他的鞋底。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驿站的羊群被赶回了家,羊倌就来到灶间。 “您好!”他按照不论是否相识都要打招呼的习俗,向我进行礼节性的问候。 然后蹲在牛皮垫的一角,一面把手伸向火炉,一面揉搓。最后,坐在了垫子上。 “这是我儿子,他每天上山放羊。”男主人向我介绍道。 “你在申腊驿站的叔叔让这位老板带口信说,' 寄去了一只绵羊'.”男主人手 中继续纳着鞋底,告诉刚到的羊倌。 后者还在烤火,眼睛盯着炉子,耳朵在听他父亲说话。接着,从怀里掏出捻线 棍捻起了绳子。 女主人将一口沾满粥的土罐放在炉子上,用一只看似相传了一两代人的旧木勺, 搅了搅罐里的剩粥使其烧热。随后又端来一壶好酒让我和男主人喝。 天黑时,我开始吃晚饭。揉完了糌粑,又从方竹篮中取出羊肉当菜吃。主人家 也开始吃糌粑、喝粥。我把肉和刀一并递给男女主人及他们的羊倌儿子,请他们吃, 喝完粥,他们便把碗舔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来为了粮尽其用,二来可以免去洗碗 的麻烦。我开始将食物装入褡裢,准备就寝。 就在这时,杂热驿站的狗突然叫了起来。 “听,好像有旅客前来投宿!”男主人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们三个人你看 看我,我看看你。 “不像是客人,如果是客人,我们应该听到铃声的”。一个说。 “假如是徒步行人就不会有铃声。”另一个回答。 这时传来敲门声,年轻的羊倌把捻线棍放在平合上,走出去迎接客人。 没过多久,他同申腊驿站的那位信差一起来到了灶间。杂热驿站的三位主人仿 佛放宽了心,呼吸也好像均匀了许多。申腊的信差向我施了礼,把黄包裹和红缨枪 放在一边,就坐下来烤火。 “怎么回事,刚才我在申腊时,你好像没有信函要送?”我问。 “您刚走不久,拉萨那边就送来这件重要公函,所以我不得不立即来杂热送信。” 他回答。 “反正你的口信我已经送到了。”听我这么一讲,他们都相视一笑。 “昨天还寄去一只绵羊,收到了吗?”刚到的信差边烤火,边问杂热的信差。 “收到了,只是今天早晨搞得大晚,宰过以后没来得及剥皮。”“你们宰了羊, 总不见给我送肉来。今天我来这儿的另一件事,就是要带走这只羊的一半。眼看大 家都要过年了,我们也急等肉吃。”申腊的信差显出气呼呼的样子。 “求你别这么讲。我们也曾经先后给你寄去了四只绵羊。那些羊,还不都归你 们了吗?”杂热信差也怒气冲冲地辩解道。 “哪有那么多?申腊村离驿站那么近,有两只羊跑进了村子。正经吃上嘴的只 有另外两只绵羊,其中一只又不得不分给吉加。可我们寄出的五只绵羊,全由你们 一家独享,我说你们还真吞得下吗?反正,这次的羊肉,说什么我也要带走一半!” 申腊的信差说到这儿,女主人就出来说道:“羊,羊,羊!唱惯的歌儿不动听。你 们那有关羊的话题就不能停一下?我看连人家老板都听厌了。还是先喝酒,喝!申 腊大哥,快!喝粥,吃糟粑。”说着把木勺伸进放在炉旁火灰中的土罐搅了搅,把 粥倒进一只木碗递给了申腊信差,“又在一个羊皮揉袋中倒入糌粑和酒,揉成坨坨, 交给他说:”给,吃!“我也把肉和刀子交给申腊信差让他吃。他切了一块,放进 嘴里道:”我这次寄给你们的羊肉,比这个还好吃。“接着,女主人举起酒壶又给 我倒满了一碗,我喝完,收起碗就去睡觉。女主人停止了烧火,点上了油灯。 “老板,今晚您就好好安歇,马的夜草由羊倌替您喂,您不必半夜起床。”杂 热信差说道。 “这怎么行,夜草还是由我自己喂。”我说。 “不要紧,所有投宿客人的牲口都由我这儿子喂夜草。这里的狼特别凶,夜间 需要几次起来巡查。如不小心提防,万一狼闯进羊圈,就算吃不完,它也要全部咬 死。像我们这样的小羊群,一夜就会被杀光。因此,他夜里要起来两三次。顺便把 马草喂上,客人就不用再起来了。”他们执意如此,我也只好答应这么办。 临睡前到粪坑解手时,杂热信差和他儿子一左一右走出来帮我。女主人一手举 着一只土罐制成的忽明忽暗的油灯,另一只手挡住风,交给羊倌为客房照明,她自 己走回了灶间。 羊倌举灯引路,我扛起搭裢,再拿上被子,尾随灯光走进了灶间隔壁的客房。 客房柱子上有一块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木板,羊倌把油灯放在那上面,沿客房墙 根有一张牛皮垫,羊倌把我的被子铺了上去,枕头放在了墙角。对面墙根堆满了旧 木、竹篮、旧牛毛口袋等杂物。门后边挂着山羊皮缝制的破旧衣裤,上面沾满了灰 尘。 这时,杂热、申腊两处的信差兄弟,前来客房为我送尿罐,随即向我道了晚安。 “老板睡下后,请立即把灯熄灭。这屋里有许多旧木杂物,要是您睡着前忘了 灭灯,就有可能引起火灾。”吩咐完,他俩就退了出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