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鱼!”任振华走到任鱼面前,抚摸她的头发,“你妈妈不知道你是谁的孩 子,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他的眼睛湿润了。“如果你很想跟他在 一起,爸爸可以和你去做鉴定。” “爸爸!不用做什么鉴定,我们骨肉相连,我知道我是你的孩子!”任鱼抱住 任振华,偎依在他怀里,爸爸的怀抱,永远是最温暖的。“我和苏畅,不会在一起 了。”她没有去看苏畅苍白的脸。 “好孩子……”任振华轻拍任鱼的背,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他 和任鱼都本能地排斥做亲子鉴定,因为有一个事实堵在他们心里——他们长得并不 象。害怕失去至亲至爱的人让他们感到恐惧,也让他们忽略了另一个事实——任鱼 和苏末长得也不象。任鱼和杨青实在太相象了,象得找不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任振华放开任鱼,看一眼站着发呆的苏畅,对苏末和郑子韵说:“你们走吧, 我和青儿有话要说。” 苏末和郑子韵没说什么,安静地走向房门。苏末回头,杨青靠在墙上,眼帘低 垂。 “郑子韵!”任振华叫住她,“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解决,但请你不要再为难 青儿,好吗?毕竟是你对不起她!” 从任振华装作要袭击苏末开始,郑子韵的思路好象清晰起来了。她点头答应任 振华,“好!但这不代表我不讨厌她,只是我突然发现苏末才是罪魁祸首。知道吗? 其实我比你更想砸他。” 他们走出房门。苏畅磨磨蹭蹭地往外走,看着任鱼,似乎想说些什么。任鱼低 着头不看他。苏畅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他没有跟上父母,独自一人回到学 校,闷头就睡。 房里只剩一家三口,气氛从未如此沉闷。杨青保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一言不 发。任振华靠在书桌上看着她,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任鱼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 儿看看妈妈,不知道是不是该离开。僵持了几分钟,任振华缓缓走向杨青。 “青儿……”他拉起她的手,“如果跟他在一起更开心——不用考虑我。”说 完,随即放下她的手,转过身,他无法再面对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控制 不了自己的眼泪。 “这边的事我已经做完了,要赶回去上班,现在就坐车回苏州。你在这儿陪小 鱼玩几天吧。过几天再……再……”任振华说不下去了,他拿出箱子收拾行李。其 实他不用那么着急赶回去的,当时国营企业的领导们还没有要把职工榨干的意识。 只是他很想一个人呆着。“小鱼,你陪妈妈吃晚饭。吃完早点回学校休息,明天还 要上课呢。”说完,任振华拎着箱子就走。 “爸爸——”任鱼喊,“我陪你回去!” “不用,你好好上课,有空陪陪你妈妈。”任振华离开。他走得很快,他怕再 呆下去就无法这么理智,怕他会不顾一切请求青儿不要离开他…… 任鱼追到门口,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她甚至都来不及对他说:“明天是周末, 爸爸!” 杨青依然靠在墙上。 任鱼轻声叫她:“妈妈,我们去吃晚饭吧!”任鱼气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但无 法恨她。她自私地把罪责都归咎于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看到女儿眼里的担心,杨青给她一个“我没事”的微笑,拉起她的手,下楼吃 饭。任鱼本想晚上留下陪妈妈,杨青不让,她吃完饭只好回学校。 洗完澡,杨青一个人躺在床上。振华,你把主动权完全交给我,是表示——你 无所谓了吗?杨青苦笑。任振华独自离开,让杨青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二十年来, 他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给她最细致的照顾,最宠溺的怀抱,最温暖的微笑……他温 和、宽容,即使心情不好,也很快被他掩饰。知道吗,振华,并非我不在乎你的感 受,而是你体贴地不让我感受你的伤心、失落,所以,我习惯了。你对我好,我知 道,只是我的心,已经给了他—— 二十年前,苏末找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跟他共赴*** ,又毫不留情地把 他赶走;他写的信,她都珍藏着,却一封都没有拆;有了小鱼,她很少想起他,但 每次想起,都如初见时那般心悸;那首他写词、她谱曲的歌,她会时而习惯般地哼 上两句……今天又听到熟悉的旋律,她才发现,原来怨恨早已散去。接吻不是冲动, 牵手无须刻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这二十年,不曾分离。勿庸置疑,她爱苏 末!只有苏末能让她心跳加剧,只有苏末能让她情绪失控,只有苏末能让她心心念 念、身不由己!埋藏了二十年的情感,今天又重新拾起,她的心,仿佛得到重生, 可是为什么又那么痛呢? 任振华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他关上门,倒在床上。终于只有他一个人了,眼 泪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而出。他一直喜欢杨青,从见到她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再也 容不下别人。他知道她爱苏末,她和苏末甜蜜地牵着手互诉衷肠的时候,他选择远 远地注视。他成为她的朋友,倾听她的快乐、忧愁……直到她倒在他怀里痛哭,告 诉他郑子韵怀了苏末的孩子。他带她离开杭州,娶她做妻子,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 不再让她受到伤害!他温柔体贴,尽一切可能让她开心,尽一切可能不让她想起苏 末。他们有了小鱼,生活更加温馨。这二十年,他是快乐的,他相信她也是。只是,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进驻到她的心里!想到这二十年,他对青儿只是可有可无的 存在,任振华的心一阵阵地痛。眼泪悄无声息地淌到枕头上,直到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任振华头头痛欲裂,恶心想吐。他打电话到厂里去请假,才知道 原来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他又倒在床上。 苏末一大早就到饭店大厅等杨青。任鱼去找妈妈时,正好看到他们从饭店出来。 任鱼闪到一边墙角,不让他们看见。她恨恨地想:这个男人有什么好?不如爸爸好 看,也不如苏畅可爱。“啪!”她的脑袋挨了自己一掌,不要想苏畅!她警告自己。 还是去看看爸爸吧!他昨天的样子,很让人担心呢。任鱼打车去火车站。 任鱼到家正是中午。任振华昏昏沉沉地给她开门。 “爸爸,你怎么啦?”任鱼发现他精神不好,左边眼睛有点睁不开的样子。 “没事。有点头疼。” “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眼睛怎么啦?” “左边眼睛也疼。没关系,是偏头痛。你妈年轻的时候经常这样。小鱼,你怎 么回来了?吃饭了没?” “我回来陪你!还没吃饭呢。” “哦,我帮你煮点面条吧。”任振华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 “小鱼,家里没吃的了,我出去买点回来。”他说着,就要出门。 “爸爸!你不舒服,去躺着吧!我去买。” “也好。”他的头实在疼得很,“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顺便买点青菜,买 块肉,还有年糕。” “买这些干吗?”任鱼知道妈妈爱吃青菜肉丝炒年糕,但她又不在! “万一你妈妈回来……家里也没别的东西吃。”任振华又开始难受,不知道青 儿在做什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她回来会对他说什么。 任鱼买了半斤馄饨和任振华分着吃。吃完饭她把从药店买来的止痛药给他服下, 然后强迫他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则把看过的小说拿出来翻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