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扶摇而出的《南方草木状》(2) 我在办公楼下单位出租的门面房小书店,首次看到的《南方草木状》,就是 “二渠道”即个体书商的产品。虽然嫌这个劣本不上档次,不够品位,不值得购 买和收藏,但是,我在这爿小店里,站着读了这实际上不过是一篇随笔的古文, 把作者嵇含的大名是记牢了,并且记住他是我河南古代的一位高贤。 有趣的是,嵇含那个年代,西晋时期,南北交流和人员往来于中原已很发达。 洛阳是帝京所在,皇家于此开办太学吸引全国的青年人才前来读书。1931年于偃 师太学遗址出土的《辟雍碑》记载,当年的太学生来源于全国各地,“东越于海, 西及流沙。并时集至,万有余人”。东汉的王充,家庭贫寒,远道来洛阳求学, 买不起书,就在街头的书摊上站读,日积月累,逐渐成就了他日后著《论衡》的 学问。《后汉书·王充列传》曰:“充少孤,乡里称孝。后到京师,受业太学, 师事扶风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 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归乡里,屏居教授。” 我在郑州的街头上,有钱买书,因挑剔版本而未买,白蹭着读过《南方草木 状》,并记住了嵇含,和王充于洛阳街头的站读算是有点巧合。 这么说不是高抬我自己。我的意思是指王充和嵇含前后相继,历史距离接近, 同属于一个大的时代。而且,嵇含的祖上是浙江上虞人,和王充还有鲁迅等浙东 籍名士堪称老乡。古代河南是名人辈出的,但嵇含因《南方草木状》而传世知名, 很特别。现在回想起来,在冥冥之中,有看不见的手拨弄我——因为那次站读, 使我节外生枝,走了很长一段关注和研究嵇含之路。 我是个本本主义者。看到传媒把乡贤还是高贤、大名鼎鼎之嵇含的名字闹错 了,觉得实在不应该,心头五味杂陈。于是,借助于手边的工具书和资料,写了 一则书话小品《嵇含如何呼纪涵》,送到《大河报》发表。文章虽小但很流畅, 对先前报道的错误提出了批评。见报之后,我觉得做了一件快意之事。 但是,我觉得如此浅说还没有尽兴,竟萌生了到嵇含的故里去走一趟的欲望 和冲动。 这时我人到中年,人生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已经开始慢了下来。而且我刚从 大别山里读书二年归来,这时候已经关注草木,逐渐对草木有了兴趣。 本来我学的专业与写作和植物学根本就不搭界,但应了前人所说的“人生实 难,大道多歧”一语,不知不觉竟喜欢起了树木花草。我觉得历史研究因真相的 破解不易,盲人摸象似的寻找和还原历史,常常还是不得要领。于是,在宏大和 细微、空洞和实在的选择中,我开始留心发现身边的草木,被其鲜活而引人入胜 的细节所吸引。这当然和我的闲读有关。例如明末清初的屈大均,他的《广东新 语》,记岭南一带风物,别开生面,影响超过了他别的著作。他以一己之力,辑 《广东文选》,在其序言里深情地说:“嗟夫!广东者,吾之乡也。不能述吾之 乡,不可以述天下。文在于吾之乡,斯在于天下矣!”以至于后来的作家叶灵凤 先生,把自己写草木虫鱼的小品文,辑为《香港方物志》,一版再版,在一代又 一代的读书人中间魅力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