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好了,有人被热锅子烫伤了,赶快拿冷水来,别再发呆了……” 老吴的惊吼声犹在耳际,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下,被高温两百四十度的热锅盖 住的男子受到不小的灼伤,勉强在众人的木棍挑开下得以脱身。 这场意外原本是可以避免的,炒菁的锅子又重又沉没人会想去搬动,尤其底下 正烧着热火,不经意一碰便皮焦肉绽,瞬间成焦肉难以复原。 如同往日的开锅炒茶,品质较良好的新茶通常在摇菁后使其发酵,再将半发酵 的茶叶放入高热的锅里炒菁,冒出的蒸气微爆茶音,一股芳香味随人工手炒的快慢 而微微散发。 就在茶叶炒到一半时,奢靡成习的张家慧欠了一屁股债没钱可还,她又想弄些 茶叶私下贩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不管人家是否欢迎。 原本她以为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任意挥霍,再由继女出面为她付清账单,没想 到这次如意算盘没打准,雪片般账单无人支付,人家开始以电话催缴,甚至上门要 她前债先清才能再上门消费。 无谋生能力又不肯承认自己穷得没能力购物,爱充阔的个性终于自食恶果,她 在外积欠的债务已有百万左右。 上一次教训仍没让她觉醒,口袋一没钱就打茶庄高档茶主意,趁别人忙得没时 间注意她时,悄悄的拿了两大包包装好的上等茶准备离开。 这时来瞧瞧初行雁有无偷懒的阮金花正好和她打照面,两人都愣了一下,不相 信对方居然会出现在制茶厂。 先反应过来的张家慧心慌的想逃开,抱着茶叶不肯放手想逃过这一回,反正又 不是第一次了,哪一回不是风声大雨点小的平安度过,多挨几次骂不算什么。 只要面子挂得住穿得起名牌,她不在乎会得罪何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验别人 的耐性,只求自己快乐不管别人死活。 可是她没想到快七十岁的老太婆仍一副硬脾气,怎么也不让步的拉着她手,逼 她把茶叶放下还扬言要报警,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知道她说一是一的个性不打回票,张家慧一心急用力地推开老弱的她,然后急 着逃走又撞上挡住她的老吴,两人同时一跌的撞翻炒菁的大锅子。 由于两人的力道过猛而使锅子飞了出去,来不及闪避的阮金花脸色一变,心中 暗念佛号当自己难逃一劫,她等着面对死亡的到来。 但是有一道飞快的身影奋不顾身将她拉开,自己反而被锅子罩向后背,滋滋的 焦肉声让每个人为之一惊。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初行雁。 他调侃道:“想用你的眼泪替我加料呀!需不需要烤肉酱?”顺便拿刀子刮两 片肉尝尝,这年头烤人肉不多见。 受伤的人没哭,照顾的人倒哭得淅沥哗啦!两颗漂亮的水媚眸子肿得像核桃, 反而令人担心。 “伤得这么重还不安分,你不疼吗?”温绿菊也不想眼泪直掉,可是一看见他 脱了层皮的背就忍不住落泪。 “疼呐!不过你在我身边,再疼也值得。”他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少阮老夫人的态度没那么强硬,有转圜的余地,不再闭口开口对他的职业攻 讦,表情明显的软化许多。 “傻瓜,这种代价是会要人命的,你……什么时候变得无私了?”她宁可他先 保护自己,也不要见到他宛如死尸的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被吓到了,以为他真的残忍的违背誓言,一个人独行狠心放下她,差点一时 心痛过度而晕厥。 幸好他只是被高温的内锅烫的,而不是碰触到锅子发红的底部,否则后果不堪 设想。 初行雁笑着想安抚她,没想到扯动肌肉反而痛得哇哇大叫。“噢!我的背……” 这下笑不出来了。 “很痛吗?要不要吃颗止痛药?”一见他疼得五官揪紧,她的心也跟着紧缩。 “没……没关系,我挺得住,止痛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天呀!他的背好像 被大象踩过。 热呼呼的痛,直透骨子里。 眼眶红红的温绿菊,用湿纱布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 “我帮你上点消炎的凉膏。” “嗯!”起码凉快了些,他自我解嘲的想着。 “凡事想清楚别再冲动,人不是钢筋水泥可以无所畏惧,这次只是伤到背,万 一……”她不敢想下去的含着泪,抽噎到手都在颤抖。 两百多度的高温连羊骨都可以烤熟,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他。 “瞧你难过的,皮肉之痛而已,要是我考虑太多,这会你得披麻戴孝替老太太 送终了。”连他都没想到自己会替憎恨他的人挨上一灾。 轻叹了一声,她抹去晶莹泪珠。“慧姨这次真的把事情闹大了,没人帮得了她。” 她已经尽力了,没法为她的不知收敛收尾。 “哼!早该放她自生自灭了,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悔改,是你心肠太软放不开, 不然她早受到应得的报应。”换成是他,她的下场肯定更惨。 温绿菊苦笑着。“她好歹是感恩和香苗的母亲,我不能做得太绝。”总要顾及 他们的心情。 骨肉连成皮,再坏也是血脉至亲,无法分割。 “等伤势好一点我会争取他们两人的监护权,到时你就可以把她一脚踢开。” 那种继母不要也罢。 “说得容易做得难,我总不能阻止母子见面吧。”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利用他们 捞点好处,享福惯了的人不会想去工作维生。 眼露精芒的他微笑轻握她的手。“放心,我有法子让她不敢再靠近他们。” “什么方法?”不致伤人吧! “菊,吻我。”他不会透露他的计划,以免她又心软的要求他放过张家慧。 试想一个官司缠身的通缉犯岂敢轻易露面,躲躲藏藏都来不及了,还能搞出什 么乱子? 他和警界的交情还算不错,派几个管区警员四处巡逻假意缉捕,透过她的朋友 圈宣称她因恶意伤人触犯法律,目前是被告身份极有可能人狱,相信她胆子再大也 不敢自投罗网。 “你就不能安份的当个伤患吗?”温绿菊轻轻的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注意力被 转移。 他不满的发出抗议声。“小鸟啄米呀!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吻,火辣辣又缠绵 致极。” “你……”任性的男人。“别忘了你的伤……” 她没机会警告他伤口的剧痛可是会要人命,一只霸道的手已按下她的头不让她 说完未竟之语,火热的唇瓣热烈地一覆。 自找苦吃的初行雁仍不放弃对她的侵略,背部痛得像火烧车还逞强,眉头紧皱 还装作若无其事,一吻不休地加上利息。 没见人吻得这么痛苦,可是甘之如饴的他有种重生的痛快,让甜蜜与痛苦同时 融人身体,好解他难消的欲火。 不过自作孽的人通常会得到报应,而他也不例外。 “是男人就别呼天抢地的大叫,一点点痛都受不了又怎么照顾我的外孙女。” 真是没用。 表情严谨的阮金花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语带奚落地将半敞的门推开,让正发 出惨叫声的初行雁一阵尴尬,笑得有几分困窘。 不过职业上的敏锐让他捉住一丝闪光,目光变得专注地看向她。 “你同意我和菊的交往?”不必等上三个月,心愿立即实现。 “就算我不同意你们还不是背着我乱来,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见你一身坏骨。” 就让孩子选择她自己的路吧! 管得太多只会惹人嫌,即使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小辈设想。 “外婆的身体硬朗不输年轻人,我们没有背着你乱来,一切按照你的规矩来。” 他许久不闻肉味了。 “哼!油嘴滑舌,改口倒改得挺快的,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规矩?他几时 看入眼了。 要他采茶菁他摘老叶,叫他清清茶垢他洗破祖先留下的百年紫砂壶,连泡壶茶 都能把茶叶泡到壶外,他这辈子想懂得茶茗之乐可能没指望了。 “外婆德高望重,一诺千金,是晚辈们追随的人生指标,岂会反悔不重信诺呢!” 他狡狯的先捧后擂,将死商人的重信守诺。 想后悔,门都没有。 “律师的嘴果然能言善道,让我老人家吃了饺子就吐不出来,非认了不可。” 伤成这样还能使坏,他真是十足的坏胚子呀! “是你对晚辈的疼爱,我们感激万分。”喔!死……死老太婆,居然用指甲刮 他的背。 够阴险,一点亏也不肯吃。 阮金花的眼睛闪了闪,似在笑。“孩子都有了就把婚事订一订,挺着大肚子穿 礼服不好看。” “什么孩子都有了?!你可别随便找个人乱栽脏,我这辈子只爱菊一个人。” 初行雁紧张的捉住爱人的手一脸防备,怕她又使贱招拆散他们。 “菊儿,你还没告诉他吗?”看来将来吃苦的不会是她的外孙女。 脸上一热的温绿菊力图镇静的说道:“他这人一激动起来就会变得很疯,我不 想他从床上跳下来摔断腿。” “你这孩子聪明,不枉费我用心的教你。”她终于可以放心了,这丫头不需要 她扶持了。 人老了就该享享清福。 “菊,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的眼神太诡异了,像 在嘲弄他的后知后觉。 “我……”能告诉他吗? 她的犹豫看在阮金花眼里,她神情一柔地多了叫人惊异的慈祥。 “你这小子不是挺精明的,怎么看不出她的肚子有了你的种?” 说完她走出房间,半掩门并未走开。 须臾,一阵疯狂的雀跃声拔地而起,短暂的欢呼三声后却传来杀猪般的低嚎声, 乐极生悲呀! 一抹淡然的笑意从阮金花嘴角扬起,柔化她僵硬脸庞,看来平易近人得叫人跌 了一大跤。 看到这一幕的温感恩呆滞成木鸡。 “咦,老板,你们墙上怎么多了一张照片?”一位熟客好奇的问道。 Kin 笑着擦着盘子。“因为那里有美丽的故事。” “喔,是故事吗?”的确美丽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来,吃吃刚烤好的抹茶蛋糕,分享酒馆的快乐。”人生的过程有苦有乐,但 结局总是美好的。 “有什么喜事吗?”嗯!入口即化,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他神情愉快地看着刚贴上的照片。“生命的诞生不值得快乐吗?” 客人会意的笑了,目光专注在照片上那片花海之中。 悠扬的爵士乐陪伴着寻找寂寞的寂寞灵魂,Hermit一脸酷样的拒绝一位女性爱 慕者的告白,当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时,勤快的阳光男孩James 露出招牌笑容说声, “欢迎光临。” 十二月是茶花盛开的季节,雪白的一片如同仙子的羽衣,轻盈的舞动生命叫人 欢欣。 在满满的茶花之中隐约可见一只白胖的小手采着嫩叶,咯咯的露出无牙的笑脸 像在和花玩耍,传承的生命力在他无邪眼中浮现。 这就是照片中的美丽故事。 而种茶的夫妻在镜头后拥吻,一座小小的茶坊立于身后,里面有着女主人的热 情,一种种以茶为材料的西点排满架子,她的笑容是满足的。 茶香满室,茶园的星空特别明亮。 酒馆的木板招牌微微飘动,温馨的灯光流泻于外,不经意走过的颓废男人抬头 一看。 “维也纳森林,真是个迷人的名字。”令人向往。 他推门而入。 新的故事再度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