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是吗?”李荷有些惊讶的问,“他还没有在院领导碰头会上提及此事。梁启 德准备引进什么样的人才?”她的兴趣从灌溉系统过渡到了人才,“如果不违反保 密法则,局长,你能告诉我,他准备引进谁?”说起来,李荷跟吴泽雄之间的私人 关系远远超过他跟梁启德之间的工作关系。吴泽雄是卫生局老局长的女婿,李荷经 常到老局长的府上拜访,在那里,她与吴泽雄有多面之交。 “一对男女人才。男的是全科大夫,女的是心理医生。据梁启德讲,这二人属 于学习型的人才,具备较高的专业技能。”吴泽雄没有把李荷当外人的告知让她又 一次想到了创三甲。按评审规定,三级甲等医院里必须设有心理科,难道梁启德也 在紧锣密鼓地运作? 就在这时,手术科的第二道门“哐”地一声从里面推开,吴铁征大夫穿着手术 隔离衣,口罩挂在胸前,手里端着一个大号的医用瓷盘,特别惦记着知情权的模样 来到手术家属等候室,把瓷盘放到一张连椅上。 “各位领导,请看,瓷盘里的那条细长的肌肉组织。”大概是怀疑到了自己的 视力,吴局长用手揉眼睛时,吴铁征从隔离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止血钳,夹住那条 肌肉组织,送到吴泽雄局长的眼前。 由于第一次跟人体内的脏器近距离的接触,吴泽雄有明显的不适应。他本能地 后退了几步,问道:“它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此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见过阑尾上长恶性肿瘤的报道。”吴铁征觉得他的 问题非常可笑。他把阑尾连同止血钳放回医用瓷盘,忽然涌上一个想法,“领导们, 为了让你们放心,我们立刻到病理科,取阑尾的样本做显微镜检查。” 李荷也在琢磨此事:“这个时间叶世煌已经回家了。吴局长,明天上午做样本 检查,可以吗?”抢在吴泽雄答话之前,吴铁征建议道,“沈殿青就住在病理科, 先让他看看。如果有什么疑问,再让叶主任过目。” “好吧。”吴泽雄凹进去的眼睛里透露着赞许的意味,“早些时间知道结果比 较好。” 三人很快来到了住院大楼底层的病理科,果然,资料室里亮着灯。 吴铁征上前叩门:“沈殿青,开门,有急诊。”沈殿青正准备外出,到其他医 院的医生家里走走,推销他的“组合”抗生素。一听有急诊,他拉开门,看到李荷 和一位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阑尾样本检查。你行不行?”吴铁征没有把握地低声问道,“他们急着看结 果。” 沈殿青接过医用瓷盘:“各位领导在资料室休息一会,我马上操作。”他立刻 进了操作间,把所有的开关都打开,操作间里顿时灯光通明。 当着领导的面,沈殿青把握机会,在绝对要露一手的状态下着手操作,客观地 说,他操作得非常熟练。当潜伏在墙角处的蚊子开始在灯光的照耀下准备袭击他的 时候,沈殿青的操作进入了显微镜检查。 “阑尾样本显微镜下可见:粘膜层萎缩变薄,样本的诊断结果是:慢性阑尾炎。” “慢性?那么,急性的该是怎样的结果?”吴泽雄问,“这么说,保守疗法也 可以。” 沈殿青因这一问,警觉地看了吴铁征一眼,看到他一脸憧憬着未来,形势一片 大好的表情,他放心地解释道:“急性阑尾炎时,病变仅侵及粘膜层,不留下痕迹。 也就是说,粘膜层没有萎缩变薄的现象。” “是这样,好吧,我到科里看看。”他特别叮嘱李荷,“据说术后有三天的危 险期,这三天拜托你关照了。” 李荷想解释三天的危险期是指大手术,但觉得这种解释有启蒙的嫌疑。她答道 :“你放心吧。” 送走了吴泽雄,不知怎么,李荷的心里涌上一种困惑的感觉,数不清,数啊数 不清的日出到日落,自己仿佛在重复着同样的焦虑、疲惫和不安,鲜有放松的记录。 这叫什么人生?她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又找不到具体的方位。想了想,还是先找个 地方坐坐,休息一会,再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她沿着林荫大道走着,在这条著名的大道上,她最感兴趣的仍然是那家与梁启 德共进晚餐的“红玫瑰街角”咖啡馆。她打算独自一人到那里喝杯咖啡,找找生活 着的感觉。 就在李荷觉得自己仍然有情调的时候,却见到她非常不乐意见到的人——安韦 怡大夫就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李荷与梁启德共进晚餐时,梁启德正是坐在那个位置。 现在,坐在安韦怡大夫对面的是谢锋。 “他没有跟郑晓慧在一起?”李荷站在窗外一棵枝繁叶茂的白杨树下思忖着, “难道郑晓慧放过了他?” 是谢锋有意地避开了郑晓慧,讨论会一结束,他就去了心内科的医生办公室, 在那里等待着安韦怡。 下午的讨论会上,李荷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能听出来,她在指责安韦怡 大夫。谢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真想以自己的方式教训李荷,但被安韦怡的眼神 制止了。 “安韦怡大夫——”他终于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安韦怡,对她说:“我想请你出 去坐坐,聊聊天,可以吗?” 这两天,谢锋被郑晓慧缠得很辛苦,安韦怡知道这很难为他。因此,她不能拒 绝一直关心着自己的谢锋。 两人在“红玫瑰街角”咖啡馆里落座。“你没事吧?”他问,声音使安韦怡想 象到他在尽力表示一种担心,“李荷副院长是畸形人,你不要在乎她的指责。” 谢锋说。 安韦怡望着谢锋,多数情形下,她会绕过矛盾、冲突和不快乐的心理体验。这 回不一样,谢锋在担心自己,她觉得有必要破例聊些另类的话题,譬如李荷。 她以平静的口气向他简述道:“她曾经是非常合格的血液科医生。我来人民医 院工作的那一年,有一个病人被市立医院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病情发展到每个 星期要输两次血才能维持生命,病人的家属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不清楚李荷 是怎样知道这个情况的,她收这个病人住了院,做了他的住院医生,并且推翻了市 立医院的诊断,她为这个病人作的最后诊断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出院时,病 人的各种指标完全正常,非常健康地活到现在。谢锋,我之所以跟你讲这些,是想 让你知道,她现在在乎的价值观可能不适合她,一个人卷入权力之争,是会损耗自 身的优秀品质的。现在的李荷不是真实的她。她如果能重新为自己的人生定位,或 许会不一样。” “定位。”谢锋重复着。这个关键词把他的思维引到了自身的情感方面,他顺 从着内心的呼唤,急切地向安韦怡表达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毕业时, 我分到了精神病院,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门诊部的心内科诊室见到了你,就改变 了主意,请人帮忙联系,来人民医院做护士,成了医院惟一的男护士。我的爱情定 位是你,安韦怡大夫,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一直深爱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