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沈殿青落座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时,陈子彬问道:“你认识朴恩儿吗?” “她是我的前妻。”显然,沈殿青没有估计到陈子彬与她的特别的关系,“她为你 做过心理辅导是吗?”就像决堤的河水,他大概觉得有必要控诉一下了,怀着无比 委屈的语调说道,“我跟她的婚姻是一个错误。她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精神洁癖病 人。在卧室里,这个女人拒绝性生活,而是强调独守灵魂的必要性,排斥欲望,若 是我有一点点别的想法,她便会偏执地认为我是满脑子垃圾的家伙。好多次,我抗 议道:法官大人,你对我的评价太偏执。没有用的,她已经偏离了心理医生的本行, 坐到法官大人的位置上了。而我的主要罪孽无非是想多赚些钱,过体面的生活。我 沈殿青就是这种活法,也是不得已的事。婚前,她那所谓的一言九鼎的父亲有过一 系列的承诺,答应为我的病理学事业开绿灯。为此,我寄予自己很高的期望,自觉 自愿地拟定了课题项目:‘恶性病毒的重建和传播途经的探索’,我……”这时, 陈子彬感兴趣地插话问道:“课题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别提了。”沈殿青接着控诉道,“我哪里有机会啊,她父亲把我安排到了专 科学校,离临床医学那么遥远,我哪有机会研究课题。每天上课,下课。周而复始 地给学生们讲病理学的基础知识;做同样简单的实验。更有意思的是她父亲居然还 把这说成是锻炼,从基础做起,对年轻人有好处。我如果想进行这种锻炼,娶他的 女儿……”他欲言又止,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便敏感地问道,“你跟我的前妻是什 么关系?” “了解一下,仅此而已。”陈子彬没有正面回答他。不能否认的是,沈殿青的 控诉在自己这里起了作用,他不排斥与精神洁癖症的人结为夫妻。可是,如果一个 女人排斥所有的欲望,尤其是拒绝性,任何一个男人都得把这一条作为重点考虑在 内。毕竟,陈子彬的荷尔蒙分泌正常,有着其他男人具备的弱点,那就是,当自己 面对了与“她”有过性关系的男人时,怎能完全避免这种性质的心理障碍。 沈殿青始终在观察着陈子彬,从他微妙地变化着的表情上,他推测着陈子彬跟 朴恩儿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构成亲密关系,她会调到这里与陈子彬团聚。这 对沈殿青的计划安排没有好处。 他以自己的方式探寻着:“陈子彬大夫,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有人向你提过 我吗?这么说吧,我的前妻向你提起过吗?她是你的恋爱女友吗?” “不。”陈子彬防御性地答道,“我的女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指着窗 外回答道。 窗外,特意来找陈子彬的柳迎春正站在停车场里的一棵杏树下,向窗内的陈子 彬招手。 “你的女友是记者。”沈殿青随后感慨道,“她的身份对你可太有用了,可以 在晚报的健康版上宣传你的业务能力。提高你的知名度。” 陈子彬不理解他怎么会这样想,顿时觉得跟这个“机会主义者”没什么可聊的 了,“告辞!”他离开了病理科的资料室,朝银杏树下的柳迎春走去。 31 夏季里闷热难安的日子到了。 人民医院院区里与白杨树共生长的植物——银杏树的枝条上绽放着扇形的叶子, 向人类展现着蓬勃的生命力。 有人这样赞美过他:“银杏树啊,你的美德就像人道主义一样,你超然于一切 草本之上,出类拔萃地度过春夏与秋冬,将果实奉献给一代代的人类,你是人类可 以学习的榜样。” 这是一个休息日的早晨,太阳早早地升起在东方。准备去网球俱乐部的梁启德 向挺拔着的银杏树问了一声:“早安。” “梁院长,你在作诗吗?”已经荣升为父亲的王宏亮劲头十足地迈着矫健的步 伐,经过银杏树时与梁启德并肩站到一起。“不是作诗,问声‘早安’。”他回答 了王宏亮,看到他拎着一个保鲜桶,“你妻子不是出院了吗?你这是给谁送饭?” 王宏亮把保鲜桶的盖子打开,把保鲜桶送到梁启德的眼前:“胎盘,里面装的 是胎盘。”然后,他盖好了保鲜桶的盖子说道,“妇产科的服务态度一下子好得让 人难以相信。以前没发现,牛丽琼真是好心人。她不但把刘云的胎盘送给我,并且 ——”他把身体调到梁启德的对面,特感激的表情说:“我儿子出生时的体重是五 千克,也就是十斤重。特大婴儿,头大得跟只小篮球似的,堵在产道的门口怎么也 出不来。若是换在其他医院,早就动剪子了,在产道旁豁个口子,把胎儿拖出来, 结束分娩。可是牛丽琼真的为我日后的性生活的质量考虑,用她那双手死死地护着 产道,儿子出来了,产道完好无损。院长,你在病例讨论会上强调得对,合格的医 生不但具备高水平的专业技能,并且把医德包含在内。像她这样的为产妇家属考虑 的医生应该评为院里先进。她是具备良好医德的医生。这是我亲身经历的,是眼见 为实。院长,前几天,有人还向李荷告状,说她跟推销奶粉的人勾结在一起。这种 反映带有个人瞎猜的意思。”说罢问道,“院长,我送你吧。那天送你去局里,我 被柳迎春那娘们气得够呛。车开得猛了点,让挖沟工人的铁锨划了一道口子,刚喷 了漆。我这就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没一会儿,他把车开到了梁启德的跟前:“院长,上车吧。你是去网球俱乐部 找胡局长吧。上任之后,你这是第二次去那里。” “你除了做司机,还可以做私人侦探。”王宏亮没觉得梁启德的话中有嘲讽的 意思,他谦虚地回答:“我是瞎猜的。” 车驶向林荫大道时,王宏亮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把保鲜桶塞给了梁启德, “如果不嫌弃,请徐麟先生用了吧。年龄大的人抵抗力低,据说胎盘能增强人的抵 抗力。徐麟老人用比较合适。院长,你就不必客气了。放心大胆的用吧。我王宏亮 的嘴巴严得很,不会传播给别人。” 因为大雾的缘故,林荫大道的能见度不是太好。为了让王宏亮专心地开车,梁 启德没有马上拒绝。 可王宏亮不这么想,借此机会,他问梁启德:“院长,每层楼的探视家属休息 室一定要留给探视家属吗?” “你有什么想法?” 王宏亮立即接话道:“我的确有一个私人的想法。出于人性化的考虑,我愿意 在妇产科的这一层做‘分娩并放松着’的咖啡馆,叫成酒馆也可以。男人其实是脆 弱的动物,如果哪个男人被产妇的尖声大叫吓着了或者担心母婴的生命等等,等等, 总之是为男人们提供一个放松的地方,一举多得。男人们会为人民医院唱赞歌,医 院的名声好了,收入增加了,刘云也可以从洗衣房调出来,这就叫良性循环。院长, 请你考虑一下吧。” 梁启德考虑到他这是在为自己考虑,自己对探视家属休息室已经另有打算。网 球俱乐部到了。 他下了车,深吸了一口郊外的空气,叮嘱王宏亮:“安全返回。谢谢你的好意。” 他指了指那个装着胎盘的保鲜桶。然后朝网球场走去。 已是早晨七点多钟了。梁启德在寻找着胡局长,吴泽雄局长挥舞着球拍朝他走 来。 “你找胡局长吧?”他大汗淋漓地说,“胡局长没来。梁院长,我们谈谈吧, 有关害群之马的事。” 在往更衣室走的路上,吴泽雄问梁启德:“这几天上网了吗?启德,网上的帖 子对你的形象有损害。” “什么内容?”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