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要介绍陶陶,必须先介绍另外一个男人,他叫林森。 10年前,我大学刚刚毕业,进了外办,不过不是给外宾当翻译,才20出头的毛 孩,不够那格。我的工作,就是呆在办公室里看各种资料表格。那时候出国还算比 较重大的一件事,出去的大多是各单位里的头头脑脑,需要有人审查这些资料,我 在外办干的就是这活。 林森是我的同事,比我大7 岁,在机关里他是算顺利的那种人,年纪轻轻的就 已经是正科。当然这也意味着他比较会做人,能左右逢源的那种。 刚进单位,林森就追我。在大学毕业前,我的情史里真的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来晒,一来我父母是小城市里的中学老师,教育方法生活环境很传统,我被洗脑成 一个不懂叛逆的乖学生。二来大学的外语学院里实在是女多男少,有限的几名男生 在女生群里也越来越娘娘腔,没让人眼前一亮的白马王子。三是就当时整体氛围来 说,女生没现在80后的大学生这样充满危机感。还在大学里就打征婚广告找婆家的, 那时候没听说过,像我这样没情史的毕业生,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在并没有被公 然歧视的感觉。 所以毕业后,我被他一追就中。 林森有个低他两届的学弟叫大雷,他们同初中同高中同大学而且同系同专业, 在北外读大学时,林森很照顾他,后来林森到杭州的外办工作,而大雷继续读研。 3 年后大雷到杭州的大学,于是这对哥们又碰到了一起。 那段时光确实可以说是最无忧无虑的。我是林森的女朋友,陶陶是大雷的女朋 友,大家都处得很愉快,4 个人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在一起玩乐。那时杭州最流行的 是打双扣,一种双人联手争上游的游戏,在植物园里的草地上,或者西湖边的露天 茶座,我们可以打上整整一天。至今我还记着每次外出游玩前与陶陶去超市购物的 情景,有几样东西是必买的:啤酒鸭、椰丝面包、画梅、一次性台布和西湖听装啤 酒。去公园后的一个经典动作就是扬手铺开塑料台布,4 罐啤酒压住四个角,然后 大家围坐中间抖出各种吃食和扑克:快活的一天就此开始了。若是秋天的午后,一 人一罐啤酒下肚,躺在台布上闭目养神片刻,阳光下的桂花香味更会让人感觉醉意 的幸福。 若一切顺利,我想我的生活也就会这样继续下去。我会满足这一些的。 可惜不是。 我与林森的恋爱,在某个日子前顺利得有点不像话,而过了那临界时间后就什 么都变了。 一切缘于他的母亲,一个守寡多年的妇女,一位刻板固执的小学老师。 林森带我去见他妈妈。事前就知道他妈妈是个寡妇,一人辛苦带大了他,想来 要讨得她的欢心需要时间和智慧,所以有些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我是如此失败。 初次见面,我记得是带了当时刚流行的保暖内衣,心想女儿是妈贴心的小棉袄, 我就先当半个准女儿吧。 她收下礼物,然后还了我礼物,是一双有点过时的黑色皮鞋。我推辞一下就接 受了,说了不少感谢话。 她说要去菜场买点菜,让我跟她一道去。我说了一句:" 我们请阿姨去饭店吃 饭吧,阿姨就不用忙了。" 她立即回了一句:" 那还不是用林森的钱!" 买了菜回来,林森和我进厨房帮她,她哄她儿子出去,说厨房不是男人待的地 方。我明白她的话,若与她儿子结婚,厨房里的事情看来要我多担待了。还好,我 对厨房有天生的亲切感,烧菜是我的最大爱好之一。我适时地把我的意思表达给了 她。她听了,脸色很明朗。 吃饭的时候,林森给我夹菜,她给儿子夹菜。她一边吃一边说:" 今天你们到 我这里来,我来招待你们,以后我去你们那,你们也要这样招待我啊。" 她儿子赔着笑说:" 妈,我们杭州的家,不也就是您的家吗?" 因为记忆有点久远,其他的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但关于那次见面的总体印象深 刻:感觉他妈妈不好惹,而我的男朋友在他妈妈面前比较小心。对了,记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她妈问了我的生日,阴历阳历,还有生辰时刻。 回到家里,向我妈妈电话汇报进展,我妈有点担心,说多年寡居的女人在心态 上很容易把儿子的媳妇当作敌人。她让我关心好林森,并且让他在一个问题上一定 要有个底线:宁可每年多回家几趟看望老人,也不能让她妈来杭州与我们同住。 但我妈的计谋根本派不上用场。一周之后,林森找到我,脸色憔悴,很困难地 开口说,他妈妈去算了命,说我们两人生辰八字不对,我命硬,克他妈。我们必须 分手,不然他就没有她这个妈!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年代,他妈妈生活的地方好歹也是城镇,县城所在 地,更何况他妈妈还是一名教员呢! 林森神情痛苦,说做了他妈一周的思想工作,但她就是铁了心,最后是八字通 牒: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震惊之后,我倒是释然了,能在结婚前发现这些问题,总比结婚后再争吵不休 那实在是好多了,何况他妈有这个心结后,就算找些亲友勉强说通了她,结婚后怕 也是很不自在的。一旦生活中出个什么意外的,罪魁祸首肯定就是我,这我哪能吃 得消啊? 于是,我们的恋爱关系到此结束。 后来,我决定离开外办。就是,每天都要与一个差点成为老公的男人有工作交 往,怎么也有些尴尬吧。我们同居过半年,我们曾把对方的身体透视得清清楚楚, 什么瑕疵什么优点都在我们的舌尖下亲吻过。我感觉我再穿得衣冠楚楚,在他面前 都犹如透明人。我想活得自在一些,那就换地方吧,于是我决定考研。 再后来,林森与另一个女孩子谈了恋爱,是他妈妈所在的学校校长牵的红线, 似乎也是做文职工作的。以后关于林森的零零碎碎的信息,都是陶陶透露给我的。 自他与那女孩结婚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这里还要补充一下,在我离开外办前,林森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帮我分到了 一套小公寓。10年前杭州的房价远没这么疯狂,事实上还有福利分房的最末班车可 以搭。我本来是分不上房的,没结婚,资历又浅,但是因为外办的房源比较宽裕, 再加上林森的人缘,最后我竟也分到了一套60多平方的公寓。房子虽然旧,但是属 于一类地段啊!房子我付了3 万多块钱,后来因为我离开外办,又补交了5 万块 (这5 万还是他借给我的),这样才拿到房产证。8 万在近10年前,对于一个小白 领和穷研究生来说,真是天文数字,但是林森是多么的有眼光。当初我因为读研拿 不出5 万差点想退回房子时,他坚决认为在城市里应该有一个能为我遮风避雨的房 子。虽然旧,但会觉得有依靠。他的话得到了验证。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