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当然担心。我曾经输过一次,不能再输。”辛夷点一支摩尔,深吸一口, “我只是知道,属于我的东西太少,那么,在手里的,坚决不可以再失去。” “你很爱他吗?” 辛夷笑:“我不见得多么爱他。可我需要有人和我纵情欢笑,抱着痛哭,一起 喝醉了,又先后醒来,他正好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已经很够。从前年轻,被书本骗 了,以为爱情就是两情相悦,现在知道我们不需要原谅。只要用一样的材料,做成 一样的人,然后相依为命就好。” 再抽一口烟,声音小小的,惘然的:“我不喜欢被人伤害和遗弃的感觉。哪怕 只有一次。哪怕我说毫不在乎。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他叫做唐恩。”见琥珀神 情专注地望着她,笑了笑,“我是个很骄傲的人,向来不屑对人谈论自己的私事。 可是你看,面对你,却是这么乐意倾吐。” 于是,在她淡淡的讲述里,琥珀知道了这段被尘封起来的往事。如同几年后, 琥珀所遇到的漓江,同样愿意将心扉敞开,讲起过往的岁月。 其实世间情事无非欢始愁终。每个故事都大同小异,九流言情剧里全都有,不 同的不过是讲故事的水平。 龙皓道:“琥珀,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乐意向你倾诉吗?因为你身上有种很亲 切很家常的东西,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而陈燃的看法是:“辛夷的世界太 缤纷,她不太关注她不上心的人,很多时候我觉得,她的重心不在我,只要知道我 在就好。如果有人试图过来和她抢,她是一定要拼命的。你不一样,你是善良的人, 有一颗愿意去懂得的心。”又笑道,“你适合做电台主持,只需要说上几句话就可 以了:有人在,听到了,懂得。”好象的确是这样,琥珀有一双善于聆听的耳朵, 眼里的关切常令那失意的人突然泪落,再淡的酒也醇厚如斯。 初二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晨,辛夷睡过了头,父母也忘了叫她,她迟到了。 背了大书包往教室里冲,愕然呆住了。是谁,是谁在早读的同学中抬起头来,是谁, 分明在灯光最亮的一处,粲然咧着嘴,一瞬间,究竟是谁,那般无邪地笑开了? 十几岁的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里,隔了几排座位,逢到老师讲笑话了,哄堂 大笑里,唐恩朝她笑,她回个笑给他,心里有甜蜜的滋味涌动。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唐恩是眉目疏朗的孩子,大大咧咧的,成绩又好,很惹人喜欢,新年时,会有 女生写贺年片给他,掩不住满心的好感,却只写诸如好好学习之类,末了,郑重地 签名,名字前面,通常是要加上学友两个字的。小小的孩子,那个时候,就懂得把 自己的心意掩在合法的毫无破绽的身份背后。 辛夷不。 她给他写含意无限的诗,若隐若现地,但他明白。 有一天回家,唐恩骑车从后面赶上来,她一回头,世事从此一新。 花蕾般萌生的感情,新鲜而羞怯地,是最干净最真纯的故事,青春那样美好。 于是就牵了手,星光下,说着梦想,说着快乐,含笑地,无邪地,纷扰红尘里,他 们单纯地相爱。 都是好学生,老师知道了,只是笑笑,没有怎么管。毕竟是聪明的孩子,把握 得住分寸。 唐恩有着阔绰的家境,父母都是生意人,平时无暇管他,每个月给他相当大数 目的零花钱,他拿了这些钱租了一间房。每天下午放了学,他们俩就急急地冲出校 门,赶到他的窝。两个人时常坐在一起,看那些盗版的好看的录象带,开怀,或者 叹息,或者颔首。有时也出去走,在长江堤边,来回地走,江面平静,映照着万家 灯火,像家一样安宁。 唐恩的课业很好,平时课堂上永远都在看武侠,金庸,古龙,温瑞安,一本接 一本。看完了之后就给辛夷讲。辛夷坐在他前排,侧着身子听老师讲课,手随意放 在他的桌子上。他常常看着那双手发呆。辛夷知道他爱她,她也是爱他的。他们不 敢太张扬自己的恋情,虽然辛夷向来是目空一切的女孩,但到底只是在中学,并且 唐恩的家教甚严。 但他真是宠辛夷,单独相处时,会猛地把她抱起来旋转。喜欢用手指轻轻地抚 摸她的脸颊,轻轻的,爱怜的。 中考过后,他们都直升到本校的高中部,不再同班。 高中的课业紧张起来,不如初中时那么轻松,两人见面的机会没有以前那么多 了。却依然在每个交错的刹那,已然明了眼波流转。 高考填志愿,两人填了一模一样的第一、二、三志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 去了第一志愿,她考取了第二志愿,两人在不同的城市。 知道两人不能在同一个城市的那天,辛夷很难过,奔跑在炽热的太阳下,坐在 长江堤边,抬头望天。很蓝很蓝的天,透明的天,阳光下的蜻蜓飞过来,绿草茵茵。 渐渐渐渐听到了飞机的声音。 辛夷在大学里很快火起来,是男生追逐的对象。可她从来不为任何人心动,她 爱的,始终只有唐恩。两人之间时常书信来往,双方商定毕业后就举行婚礼。 可毕业了,他留在了北京。而她,在上海。他承诺过她,等在北京的项目做完, 一定来上海工作。他不喜欢北京,曾经在信里告诉过她,这里有气势夺人的风沙, 忽地凌空而来,令人生厌。城市脏而且干涸。掩口掩鼻地出去走一圈,回来用白色 湿毛巾一擦脸,土黄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