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在走出房间的时候,李胖子扯住我的袖子,他擦着额头的汗,悄悄的问,他是 谁? 我回去的路上,小虎欢天喜地的蹦跳着行走。他原本就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他张开双臂的身姿宛如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我看起来心情也很好,我知道我正在 接近自己的某种心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还买了一串糖葫芦,我把糖葫芦藏在身 后,给我惊喜的人也应该被给予惊喜的。当发现糖葫芦的瞬间他果然欢呼起来,他 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还露着一对小虎牙得意洋洋的笑。 我突然愣了一下,我突然发现他看起很眼熟。我说,你再笑一下。 他也愣了一下。然后,他很不自然的又笑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清醒如初。我说,你不能在街道 上蹦跳,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是要懂得收敛的。 他垂下了头。 我说,你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李胖子会给你那张银票。 他说,他为什么给我银票? 我说,象他这样的垃圾会欠别人很多钱,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他宁可 损失这五百两银票,也不愿意自己冒更大的风险。 他说,我知道了。 我说,你还犯了一个错误,我曾经讲过的。你应该先拍桌子后说话,而不是相 反。否则看起来你不象是真的很愤怒,反倒象是在虚张声势。 小虎终于活泼不起来了。他沉默着走在我的旁边,他都忘了吃糖葫芦了。我冷 冷的侧视着他,我已经知道命运原来并不完全背弃了我,我所期待的东西已经光临。 那一刻我对他爱怜有加,同时又心硬如铁。 在夜晚到来的时候,我去了一次如玉楼。其实我一直没有淡忘那个地方,这一 年多以来,如玉楼某个房间里飘动的女人的身影混合着花瓣的芳香一直在我脑海里 徘徊。我知道那个那个身影的主人应该叫做翠玉,而不是珍珠或者玛瑙。我知道我 的心情飞快的恶劣下去,在同一天,我接到了江南李贺的书信,他告诉我说,今天 将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而他的新娘就是那个名叫小怜的女人。我当然记得那个女 人,某年某月某日我还是个寻找着杜鹃的焦虑的男子,她伏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雨 打窗棂风飘月,云遮醉眼梦留人,小女子不才,愿意为公子做一夜杜鹃。 来到如玉楼的时候我已经喝醉了。在路上我不断的喝酒,我的衣杉上都洒满了 酒滴。我相信我的脸色很难看,在闯进那个房间的时候,那个名叫珍珠的女人惊讶 的叫了一声。这次我依旧没有再她的身体从我一侧滑过,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说, 你又想去捻灭灯心吗?生也有涯,灯心有限,让它自生自灭岂不更好? 她很专业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她象小猫一样靠在我的身体上。公子,你喝了 酒? 我粗鲁的把她往床上拖去,我****的笑着,说,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破 得春风恨,今朝值几钱? 珍珠嗤嗤的笑了,她说,今朝值几钱呢?五十两银子吧,我不但给你弹琵琶, 我还可以陪你做更多有趣的事情。 我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嘴里,然后利索的把手从她的裙子下面伸了进去。她吐 出银票惊叫着,我不理睬她。我摸索了半天,终于从她的腰际掏出那把锋利的小匕 首,然后扔在地上。我说,我当然希望做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也希望自己硬一些, 但是我不愿意变成一具又臭又硬的尸体。 她的身体很好,很光洁,也很有弹性。我伏在她的身体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的面孔。起初她闭着眼睛,我知道她是在假装陶醉呢,实际上她是眯着眼睛在偷偷 的看我。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她睁开眼睛问,你在看什么?你是不是在想着别人? 我没有说话,我点了点头。 她说,那个人是不是叫翠玉?假如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翠玉。 我悒怔怔的出了一会神,然后我突然滚到了一旁。我大汗淋漓,我感觉我已经 彻底虚脱了,我正虚空的旋转着,最后坠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中。我知道那个晚 上我什么也做不了的,我的****被我的困惑败坏了。 我说,不,不是翠玉。我今天想的女人,叫小怜。 我发现她的身体也抖动了一下。她从枕头底下掏出我给她的银票,满不在乎的 说,看看,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家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只有银票才是好东西。 胡八成了一个瘸子。我还记得这个人,当时他懒洋洋的躺在关公庙里的案台上, 他的眼神象锐利而阴冷。他曾经扔出一块银子震断了我的手腕,他也曾经捏着某隔 个女人的一截断发突然哀伤的号哭起来。如今他的腿关节已经肿胀得变形了,好在 我还能认出他,因为他依旧是个大胡子,依旧喜欢吃喜宴楼的烧鸡。我遇到他时, 他正坐在喜宴楼的门口。他手里端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碗,他大胡子和头发胡乱的搅 和在一起,看上去他简直就是个肮脏不堪的乞丐。 是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乞丐。他面无表情的敲着铁碗,大声喊着,行行好吧, 给我一点鸡骨头吧! 我认识喜宴楼的掌柜的。那个小眼睛的胖老头气急败坏的跑出来,他狠狠踢了 胡八一脚,说,怎么又是你?你也行行好吧,你别叫唤了!你叫我怎么做生意啊? 胡八嘿嘿一乐,很简单,就给我点鸡骨头啃啃吧——我知道你不可能给我鸡腿 的。 掌柜的也乐了,给你鸡骨头啃啃?那我家那三只大狗啃什么啊?即使我答应, 它们也不答应啊! 胡八愣了半晌,他突然说,那好,我当你的狗,我叫,我汪汪汪! 掌柜的气急败坏的又踢了他一脚,叱喝道,去你妈的,有你这么赖的狗吗?你 要是狗的话,我踢你一脚你早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从后面走了出来,冲着掌柜的拱了拱手,说,掌柜的,给我准备一张桌子, 我要十只上好的烧鸡,这位仁兄是在下的朋友。 掌柜的吃惊的看看我,又看看胡八,他那表情就仿佛是在大白天撞到了鬼。几 乎在眨眼之间他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就好象他终于发现遇到的不是鬼,而是他的亲 爹。好好好!他兴高采烈的说,我刚才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知道胖子总是喜欢 开玩笑的。 胡八用手扶着墙壁上爬了起来,他蹒跚着向远处走去。我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我。 我对小虎努了一下嘴,说,拦住他。 小虎抓住了胡八的肩膀,而胡八回过头来,阴沉着脸对我说,我不认识你! 我和他对视着,两年前,你四十二岁,如今你应该是四十四岁了,胡八。 他厉声说,谁是胡八?现在名震长安的大盗叫钱九,而胡八已经死了。 我笑了,我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同样缓缓的打开。我说,或许你看不 清这里面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缕头发,这是一个名叫杜鹃的女人的头发。 作为一个讨债的,我知道现在的很多人都喜欢翻脸不认帐,你不介意我私自留了一 缕吧? 胡八突然一声暴喝,他双手在墙上一按,凌空跃起,抬起右掌向我拍来。我没 有动,在他的手掌距离我的额头还有一尺的时候,我甚至还观察了一下他的手掌。 他的手很黑很脏,还长着厚厚的老茧,卷曲的长指甲里塞满了污泥。在那手掌距离 我的额头还有半尺的时候,小虎的手掌蓦然插了进来,他与胡八对击了一掌。胡八 宛如断了线了风筝,他从半空中坠了下来,当他翻身爬起的时候,他看见一把雪亮 的匕首抵在他咽喉处。小虎冷冷的看着他,他也在瞪着小虎,他的眼神很绝望。 我冲小虎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不会远离我。 我们面前堆满了烧鸡,十只金灿灿的烧鸡。此外我还叫了两坛的好酒。我给了 掌柜的二十两银子,我告诉他说,这三个时辰内,我不希望看到有活人走上二楼。 掌柜的眉开眼笑的说,好好好,谁敢闯上来打扰了大爷的清静,我就拿鸡骨头把他 砸下去! 胡八并没有动那些鸡,他坐在椅子上扭着头看着墙壁,看上去他就象是个正在 和父亲赌气的孩子。小虎也没有动,他虽然曾经是个小乞丐,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喜 欢吃鸡。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他必须要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一个, 一个可以吸引很多人的出色的人。我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然后撕下一只鸡腿慢慢的 咀嚼起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