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我拨通了劳役农场的电话号码,要求与我第一次探访奥托时见过的那位女士通 话。根据规定,一切探视都必须首先通过她。我想在录取他的证词之前,再去看看 他。 我听见她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博比·奥托已经不在这里啦。”她说。 “你说什么?” “他在3天前获释出狱了。” “他告诉我在这里面还要呆18天呢。这句话才说了一个星期呀。” “太糟糕啦。可他已经走了。” “他会去哪里呢?”我不信地问。 “我怎么知道?”她说着挂断了电话。 奥托信口开河,对我撒了谎。第一次我们虽然有幸找到了他,可现在他又转入 了地下。 我一直害怕接到的那个电话,在一个星期日的早晨,终于打来了。当时我正像 屋子的主人一样坐在后院里,喝着咖啡看着晨报,享受着美好的时光。打电话的是 多特,她告诉我说,她是在一个小时前发现的。他昨夜入睡以后,再也没有醒来。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她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感情。我们谈了几句,我发现我的 喉咙发干,我的眼睛变湿。在她的话语里,我听出了一丝松了口气的意味。“他还 是现在这样好,”她一次又一次地说。我对她说,我很难过;今天下午我一定去她 家。 我走过后院,来到吊床边,倚在橡树上。擦去脸上的泪水。我双脚着地,坐在 吊床边缘,低垂着头,为唐尼·雷做最后的祈祷。 我在家里给基普勒法官打了电话,把唐尼·雷的死讯告诉他。葬礼将于明天下 午2点举行,这就为我带来了一个难题。对大利公司总部雇员的取证,预定于上午9 点开始,一直要持续好几天。克利夫兰的那几位仁兄肯定已经来到孟菲斯,此刻可 能正坐在德拉蒙德的办公室里对着摄像机进行最后的彩排。德拉蒙德办事就是这么 周密。 基普勒叫我明天9点钟务必准时出庭, 别的事他自有办法对付。我说我已准备 就绪。我当然理该如此。我已经用打字机打好了可能对每个证人提出的全部问题, 而且法官本人也提出过许多有益的建议。再说,戴克也已经仔细看过一遍。 基普勒隐隐约约地暗示说,他或许会把取证推迟,因为明天他要主持两场重要 的听证会。 怎么都成!此刻,我真的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赶到布莱克家时,左邻右舍的人们都已前来致哀。街上和车道上停满了汽车。 老人们或者在屋前院子里徘徊,或者在门厅里坐着。我微笑着向人们点头致意,穿 过人丛走进屋子,在厨房里找到了多特,她正站在冰箱旁边。屋里挤满了人。厨房 的桌子上柜台上摆满了馅饼、焙盘和烤鸡。 多特和我满怀温情地相互拥抱。我只用“我很难过”几个字来表达我的哀思, 她感谢我的光临。她两眼通红,但我觉得她的泪水已经流干。她指着食品招呼众人, 并且叫我随意。我从她身边走开,让她和邻里的妇女们呆在一起。 我突然觉得饥肠辘辘。我用纸盘装了烤鸡、煮豆和酸卷心菜,走进小后院,一 个人独自吃着。老天保佑,巴迪不在他的车中,她大概已把他锁在卧房里,以免他 出来使她难堪。我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听着从厨房和屋子窗户里传来的人们轻轻 的谈话声。吃完一盘,我又去装满一盘,回到院子里。 过了一会,有个年轻人走到我身边。说来也怪,他的脸我觉得特别熟悉。“我 是隆·布莱克,”他说着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那个双胞胎。 他身材不高,瘦削然而健康。“见到你很高兴。”我说。 “这么说你就是那位律师啰。”他手上拿着一听软饮料。 “我就是。鲁迪·贝勒。我为你兄弟感到难过。” “谢谢。” 多特和唐尼·雷一直很少提到隆,我对此印象非常突出。他高中毕业后不久就 离开了家,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且一直不回家。其中的原因,在一定程度上,我能 理解。 他没有心思滔滔不绝地讲话。句子很短,言谈勉强,但我们最终还是触到了骨 髓移植的事。他说他早就做好准备,愿意献出骨髓来挽救兄弟的生命;而且科德医 生亲口对他说过,他的骨髓和唐尼·雷完全匹配。我早就知道这些事实,但他的话 又提供了一个确切的明证。我对他说,他必须在短短的几个月后向陪审团讲清这一 切,他表示十分乐意。他就这件诉讼提了几个问题,但对他本人可能会从这桩官司 中分得多少金钱,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我相信他此刻一定十分伤心,但他却没有流露出悲哀的心情。我打开了通往兄 弟俩童年的门户,希望能听到所有的孪生兄弟都会拥有的一些温情的回忆;他们是 怎样恶作剧,是如何拿别人开心。然而,结果是零。他在这里长大,在这座屋子里, 在这个街区,但过去对他显然已不再有任何意义。 葬礼将于明天下午2点举行。我敢肯定,隆·布莱克将乘5点钟的班机飞回休斯 敦。 人们走的走来的来,但食物依然充足丰富。我吃了两块巧克力蛋糕,隆喝了一 瓶没有冰镇过的汽水。坐了两个小时后,我已筋疲力尽,便告辞回家。 星期一,在法庭的一头,面色严峻身穿黑色西服的那套原班人马,围坐在列奥 ·F.德拉蒙德身边。 我已做好准备。虽然浑身疲倦,怕得发抖,但要提出的问题已全写在纸上,放 在手边等着。即使我完全说不出话,我也可以读出问题,照样让他们回答。 看着这帮公司大亨满脸惧色缩在一边,着实令人开心。他们接到法院通知,命 令他们今天在此出场,不仅出场作证,而且要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地在此 坐等,一直等到我录完他们的证词。接到这份通知时,他们对德拉蒙德、对我、对 基普勒、对所有的律师,特别是对本案中的律师,会骂出多么难听的话,我可想而 知。 基普勒登上法官席,首先召集本案的有关人员。我们原定在隔壁本周空着的法 庭上录取证词,就在法官大人身旁,以便他可以随时插进脚,让德拉蒙德规规矩矩。 他召集我们,因为他有话要说。 我在右边的位置上坐下。来自特伦特与布伦特事务所的4位仁兄坐在左边。 “不记录,”基普勒对书记官说。这不是列在日程表上的听证会。“德拉蒙德 先生,你知道唐尼·雷·布莱克昨天上午去世了吗?” “不知道,大人,”德拉蒙德严肃地回答说。“我很遗憾。” “葬礼将于今天下午举行,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贝勒先生是抬棺人之一。实 际上,他此刻本应和那一家人待在一起。” 德拉蒙德站起来朝我看看,又朝基普勒瞧瞧。 “我们将把取证推迟。叫你的人下周一在同一时间来到同一地点。”基普勒瞪 着德拉蒙德,等着他表示反对。 大利公司的5位重要人物,将不得不重新安排他们忙忙碌碌的生活,改变日程, 下周再来孟菲斯。 “干吗不在明天开始呢?”德拉蒙德惊愕地问。这是一个完全合法的问题。 “负责这个法庭的是我,德拉蒙德先生。我不仅管取证,而且我肯定还要管庭 审呢。” “法官大人,请听我说一句,我并不是想和你辩论,不过,录取证词并非一定 需要你在场嘛。 这5位先生克服了很大困难,好不容易今天才来出席。下周或许就 无此可能了。” 这正是基普勒想要听到的话。“哦,他们一定得来,德拉蒙德先生。下星期一 上午9点,他们一定得准时来这儿。” “嗯,请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不公平。” “不公平?这些证词两周前在克利夫兰本来早就可以录好了,可是你的委托人 玩了花招!” 处理这样的事务,法官有权不受约束地做出决定,而且无法上诉。基普勒正在 惩罚德拉蒙德和大利公司,但照本人的愚见,他做得有点儿过了分。再过短短几个 月,本案即将在此开庭审理,因而法官大人正在树立自己的威信。他在告诉这位自 命不凡的大腕律师:他,法官大人,将是这次庭审的主宰。 我觉得挺好。 在孟菲斯城北几英里之外,在一座小小的乡村教堂后面,唐尼·雷·布莱克将 永远在此安息。 我是8个抬棺人之一,因而遵命站在家庭成员坐着的椅子后面。阴 云密布,寒风阵阵;唐尼·雷落葬,老天好像也悲哀。 我上一次参加的是我老爸的葬礼。但我竭力不去回想当时的情景。 人们挤在一棵树叶已经转红的大树下,聆听年轻的牧师朗读《圣经》上的词句。 我们低头望着周围放着鲜花的灰色棺木。我可以听见多特在低声哭泣。我可以看见 巴迪坐在隆的旁边。我把目光从棺材上移开;我在想象中离开了这个地方,梦想着 愉快的事。 我回到事务所的时候,戴克正急得团团转。桌旁坐着他的朋友,那个私家侦探 布齐,紧身高领毛衣下突出两块巨大的二头肌。这是一个性格卑劣的家伙,两颊通 红,穿着尖头皮靴,看样子就是个喜欢狂饮滥赌行为放荡的人。戴克为我们做了介 绍, 把布齐说成一个客户, 然后给了我一本拍纸簿,上面用毡头笔写了一行字: “别谈任何实质性的话,好吗?” “葬礼搞得怎么样?”戴克边问边抓着我的手臂,把我领到布齐坐的桌边。 “一般。”我答道,目光茫然地望着他们俩。 “那一家人还好吗?”戴克问。 “我想还可以。”布齐迅速旋下电话耳机机盖,朝里面指了指。 “我看那个孩子现在不再受罪倒是桩好事,你说呢?”戴克说。 布齐指着耳机内盖上粘着的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颜色的装置,我看着它, 目瞪口呆。 “你不认为那孩子现在反倒好一点吗?”戴克一边用手肘顶顶我的胸口,一边 高声重复说。 “对,是,说得对。他的确是解脱了。不过,还是很令人难过。” 布齐熟练地重又把电话耳机装好,朝我耸耸肩,好像我完全明白以后应该怎么 办。 “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戴克说。 “好主意,”我说。心情越来越紧张。 走到外面人行道上,我停住脚步,望着他们。“怎么回事?” “我们朝这边走,”戴克指着前面的街道说。离这儿一个半街区的地方,有一 个附庸高雅的咖啡馆。我们朝它走去,谁也不说一句话。走进咖啡馆,我们钻进一 个角落里,就好像正在躲避杀手的搜捕。 情况我很快就搞清楚了。布鲁索和普林斯消失以后,我和戴克一直在当心联邦 调查局。我们以为他们至少会公开跑过来,找我们问几个问题。我们就联邦调查局 这个题目谈过许多次,但我却不知道他把这一切统统端给了这位布齐。我对此人可 是不那么相信。 一小时前,布齐来到事务所,戴克叫他瞧一瞧我们的几部电话机。布齐说他不 是窃听器专家, 但多少懂得一点。结果,一下子就找到了窃听器,3部电话机里装 的全是相同的玩意。他们本来还想再设法寻找,但转念一想,决定先等我回来再说。 “还有窃听器?”我问。 “是呀。就像微型话筒那样小的玩意儿,办公室随便哪里都可以藏,电话机逮 不着的声音,它能把它传出去,”布齐说。“要找到也相当容易。只要拿一块磁化 玻璃,把房子里密密麻麻统统扫一遍。” 戴克的双手真的在一个劲儿地抖动。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用我们的电话跟布鲁索 讲过话。 “我们要是再找到窃听器怎么办才好呢?”我问。到目前为止,面前桌上的咖 啡,还没有谁喝过一口。 “从法律上说,你可以把它们拆掉,”布齐解释道。“另外一个处理办法就是: 说话当心。讲话时避开它们。” “要是把它们拆掉呢?” “那联邦调查局就会知道,你发现窃听器啦。他们对你就会更加怀疑,也许还 会增加其他监视手段。最好的办法,照我看就是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说说倒容易。” 戴克擦了一下额头,避开了我的目光。我为他非常不安。“你认识布鲁索吗?” 我问布齐。 “那还用说!我还替他办过事呢。” 我确实不感到惊奇。“好,”我说。我接着又望着戴克问道,“你用我们的电 话和布鲁索通过话吗?” “没有,”他说。“从他不见了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和他通过一次话。” 他这样对我撒谎,是叫我在布齐面前闭紧嘴巴。 “我很想弄弄清楚,是否还有别的窃听器,真的,”我对布齐说。“了解一下 他们能听到多少,会有好处的。” “那我们得把整个事务所到处梳一遍。” “咱们就动手吧!” “我怎么都行。从桌子、写字台、椅子开始。查一查垃圾桶、书籍、挂钟、订 书机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些窃听器可以做得像葡萄干那么小。” “我们找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发现?”戴克问。他已吓得要死。 “不会的。你们二位就像平时一样在办公室里谈话。我大气不吭一声,他们是 不会知道我在你们这里的。你们要是发现了什么,就用手给我打信号。” 我们端着咖啡走回事务所。这个地方突然变得阴森可怕,令人望而却步了。我 和戴克开始泛泛地谈论德里克·道根的案子,一边轻轻地翻着桌椅。偷听的人只要 有点儿头脑,准会察觉我们举止反常,正在企图掩盖什么东西。 我们趴在地上四处寻找。我们翻遍了垃圾袋和全部档案。我们检查了暖气排放 口和护壁板。我第一次为我们家具和装饰品之少而谢天谢地。 我们深挖细找了整整4个小时,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有我们的电话遭到了窃 听。我和戴克在街上一家小餐馆请布齐吃了意大利面条。 子夜,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眠。我看着晨报,眼睛不时地瞧一瞧我的电话机。 我不断地劝说自己,他们决不会找这个麻烦,在这部机子上安装窃听器。整个下午 和整个傍晚,我都常常看见人影,听到声音。我曾多次以为听到了实际上并不存在 的声音而匆匆跳了起来。我的皮肤上爬满了鸡皮疙瘩。我食物无法下咽。我被人家 跟踪了,这我知道;问题是,他们跟得有多紧? 而且,他们还想跟多紧? 除了分类广告,我把报上的每个字都读了一遍。莎拉·普兰克莫尔·威尔柯克 斯昨天生了一个7磅重的的女儿。 这对她很有好处。我不再憎恨她了。自从唐尼· 雷去世以后,我发现自己对别人更为宽容了。当然,除了德拉蒙德和他那可恶的委 托方。 PFX装卸队在冬季赛季保持不败记录。 我不知道他是否带她去看所有的球赛。 我检查每天记录的主要统计数据。我特别注意离婚消息,尽管我并不乐观。我 还看有关警方抓人的信息,看看克利夫·赖考是否已因为又殴打老婆而再次被捕。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