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控制室的玻璃窗后面,导播劳伦特·贝顿张开手,一个接一个放下手指,倒数 着距离节目开始的秒数。然后他用食指点点让- 卢·维第埃。主持人身后的红灯亮 起,直播开始。主持人把椅子往前拽拽,凑近桌子上用短短的杆子支撑着的麦克风。 “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你们好,欢迎收听我们的节目。在这里大家将欣赏到 音乐,此外还有听众会打来电话,和我们分享他们的生活,这些生活也许未必有我 们喜爱的音乐那样美妙。” 他停顿一下,把椅子又朝后推推。节目播放起“荒原狼”美国60年代摇滚乐队。 节奏强劲的《天生野性》。几秒钟后,音乐减弱,让- 卢温和、富于感染力的声音 再度响起。 “一切准备就绪。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请给我们来电话。如果您全心付出却 一无所获,如果您犯了错误,懊悔不已,如果您苦苦追寻,却不曾实现理想,如果 您因为痛苦而流泪不止,我们会陪伴在您身边。生活还要继续。我们期待着您的声 音。请信任我们。我是让- 卢·维第埃,您现在收听的是蒙特卡洛广播电台。这里 是‘声音’节目。” 《天生野性》再度响起,聒噪的吉他声倾泻而出,激扬尘土,震天撼地。 “天哪,他真的很棒!”弗兰克·奥塔伯在控制室里坐在劳伦特旁边,禁不住 赞赏。导播得意地扭头看看他。 “那当然!” “我明白他成功的原因了。他的声音和说话方式好像直说到你心里。” 坐在右边的混音师芭芭拉冲弗兰克挥挥手,指指他身后。他把转椅掉过头,看 到于勒正在隔音玻璃门后面冲他打手势。他站起身,走出工作室。 警察总监的脸色非常憔悴,看来仿佛缺少睡眠。弗兰克看到他眼睛下有黑眼圈, 灰头发乱糟糟的,衬衫领子也脏兮兮。这显然是个看到听到太多他宁愿不要知道的 事情的人。他才55岁,但看起来仿佛比实际年龄老了10岁。 “进展如何,弗兰克? ” “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节目真不错,他非常出色。他生来就该干这行。我不 知道他的薪水有多少,不过肯定很高。至于我们,目前还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动静。” “喝杯可乐吧?” “虽说我是美国人,但我父母都是西西里人。尼古拉斯。我宁愿喝咖啡而不是 可乐。” 他们走到大厅尽头的咖啡机处。于勒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硬币。 “经理显然很看重我的联邦调查局身份,”弗兰克咧嘴笑了起来,抽出一张磁 卡给他看,“饮料由电台买单。” 他把卡插进机器,按下按钮,倒了一杯黑色的咖啡给于勒。警察总监喝了一小 口,味道糟透了,或者是因为他自己胃口不佳? “哦,我忘记说了。笔迹分析来了……” “怎么样?”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我不知道详细结果,不过多少能猜出你会告诉我什么。”弗兰克摇着头回答。 “是啊,我忘了。你是联邦调查局的。你有过人的直觉和一张免费磁卡。那些 字不是用手写的。” “不是?” “这个混蛋用了一个模板。他把字样贴到一块板子上,把字镂空。他随身带着 这块模板。他把模板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血倒上去。你有什么评价?” “说不上来,”弗兰克摇了摇头,“这个人能如此谨慎,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却干出这么件混蛋事,这不正常。” 于勒带着恶心的表情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扔进垃圾箱。他看看表,叹了口气。 “我回去看看老婆是否一切还好。停车场有两辆汽车,每辆车上有两个警察。 多个人总不是坏事。其他人也都各就各位。有什么事找我的话,我在家里。” “好吧,有事我就打你电话。” “我不该这么说,不过我很高兴今天晚上你在这里,加入这个调查。晚安,弗 兰克。” “晚安,尼古拉斯。替我向谢琳娜问好。” “一定。” 弗兰克目送朋友耷拉着双肩离开。 在经理的帮助下,他们三天以来一直在监控广播电台,等待意外到来。他们起 初和罗伯特·毕加罗谈到这个设想时,后者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好像被自己手中捏 着的烟呛得难受。他一边将烟灰从拉夫·劳伦衬衫上掸掉,一边思忖着警察总监于 勒的话。眯缝着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像只老谋深算的貂。 “你认为这个人会再打电话来吗?” “我们不确定,这只是一个乐观的猜想。不过如果他的确打来的话,我们需要 你的支持。” 于勒和弗兰克坐在他前面的两张皮扶手椅中。弗兰克注意到椅子的高度是精心 安排的,保证能让桌子对面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毕加罗转向让- 卢·维第埃,后者坐在一张和皮扶手椅配套的舒服椅子上。主 持人用手理了理黑色长发,绿色眼睛疑惑地看看弗兰克,神经质地搓着双手。 “我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我是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在电话上和 普通人谈话做节目是另一回事,而这却完全不同……这是一个……” “我知道这不容易。”弗兰克帮他说话,他意识到让- 卢不想说“杀人犯”这 个词。“我们希望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的确很困难。不过我们都会在场尽量 帮助你,而且做好一切准备。我们甚至会请一位专家来。”他转向于勒,后者还没 有开过口。 “我们已经给一位心理专家打了电话,”于勒说,“他是克伦尼博士。他是一 名警察顾问,曾经作为谈判专家帮助过我们,在有人质的时候负责和罪犯交涉。” “好吧,如果你们能告诉我怎么做,那我就没意见。” 让- 卢看看毕加罗,让他最后做出决断。经理正盯着又一叠俄罗斯香烟盒子。 他敷衍地说: “这当然是个巨大的责任……” “听着,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形势,”弗兰克看出他的心思。他站起来,打破 规矩,后来居上地俯视毕加罗。“为了说明情况,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他弯腰从 于勒放在扶手椅旁边地板上的手提箱里取出几张20乘30厘米的大照片。他把它们丢 到桌子上,“我们在找的人干了这些事情。” 这些是约肯·威尔德和亚利安娜·帕克被残害的尸体的照片。毕加罗看看这些 照片,脸色顿时刷白。于勒暗暗发笑,弗兰克返身坐下。 “这个人仍旧逍遥法外,我们相信他还会再犯罪。你是阻止他的唯一机会。这 不是什么提高收听率的策略。这是搜捕罪犯,它的结果决定许多人的生死。” 弗兰克的目光从呆若木鸡的毕加罗脸上移开,就像蝮蛇暂时把催眠的目光从它 戏弄的猎物身上调走。他从桌上拿起一包香烟,好奇地打量。 “当然,如果这个案子在你的帮助下侦破,那么你和让- 卢肯定会像你做梦都 想不到的那样大红特红,这一点我们就不必多说了。” 毕加罗泄了气。他把照片推回给弗兰克,只用指尖顶着它们,好像它们烫手一 样。随后他宽慰地靠回椅背。谈话又回到他能操控的领域了。 “好吧,如果我们能帮助执法,能有所作用,那么蒙特卡洛广播电台当然不会 退缩。毕竟这正是‘声音’的宗旨所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嘛。我只有一个要 求,如果你们能满足的话……”他停顿了。弗兰克沉默着等他继续开口,“一旦案 子完结,就由让- 卢对你进行一次专门采访,这得在你接受别家采访之前进行,就 在我们的电台做。” 弗兰克看了看于勒,后者暗暗点了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弗兰克又站了起来。“我们的技师会带着设备来录下节目。 另外还有些别的事情,他们会和你们解释清楚的。我们今晚就开始。” “好的,我会告诉我的人尽力配合。” 会面结束。大家都站起身。弗兰克发现自己正面对让- 卢那迷茫的眼睛。他握 住他的胳膊,想给他鼓点劲。 “让- 卢,谢谢你。你做了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相信你会很出色的。你害 怕吗?” 主持人用大海一样碧绿的清澈眼睛看着他,“我非常害怕。”他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