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渡边君,今晚可有时间一起吃饭?” 正好我感觉有些百无聊赖。索性出去转转也好,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两人一 起走到宿舍门口,敢死队却走向校门相反的方向。 “还有我的女朋友,渡边君。” 罢,罢,我心想,陪情侣吃饭,从木月到永泽,现在又是敢死队,自己怎么都 是这类角色? 敢死队的女友,是位个子不高的短发女孩,名叫惠子,敢死队为我们作了介绍, 她脸微微一红,羞涩地冲我点了点头。 三人走上街头,敢死队左挑右选,犹豫了大半天,在女孩皱眉表现得不耐烦的 当儿,终于选中了一家档次中等的餐馆。我们进屋,拣靠角的一张桌子坐下。敢死 队让我点菜,我点了道熏鱼,便将菜单推给敢死队,让他点。敢死队在菜单上比比 划划,那架势就像在地图上面搞测绘。女孩在一旁看得颇不耐烦,一把夺过菜单, 迅速点了两个菜名,把侍者打发了。 在等菜的间隙,我们喝着葡萄酒聊天。原来,女孩和敢死队专业一样,也是学 地理的,两人毕业后准备留在东京。但对于未来的计划,两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敢死队愿意女孩也进国土地理院,两人可以朝夕相处,女孩则认为那里工作太单调, 要进一家主要以经营地理书的出版社。两人一开始还是商量的口吻,渐渐就开始变 成了争吵。女孩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第三者在场,唾沫横飞,声色俱厉,敢死队一 急,结结巴巴,根本没有还口的机会。 一直等到菜端上来,女孩还在喋喋不休,敢死队却毫不生气,看样子已经习惯 了两人的这种关系。也难怪,任何平和的人,看到敢死队那任打任骂的样子,都会 忍不住敲打他两下,这实在怨不得别人。 “其实,非要在一个单位,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我试探着对敢死队说,“整 天见面,难免会感到乏味,你说呢?” “就是嘛。”女孩在一旁帮腔。 “可我还是觉得长久在一起好些。”敢死队期期艾艾地说。“好,好了,今天 先不讨论这个了,改天两人单独再讨论。” “什么时候,我的立场都不会变。”女孩夹了一块熏鱼片,忿忿地说道。 看到她一脸不满的样子,我不由想起了初美和永泽,除了去年后来通过一次电 话,至今我们已无联系,永泽这家伙最近在干吗呢? 星期六早晨,我拨通绿子的电话。虽然知道见面后自己不能说什么,但总比两 人杳无音信好。 “喂,”那头接电话的是绿子,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最近好吗?”我说。 “还好!”绿子出人意料地平静,“不是说了吗?见面时间由我来定。” “这我知道,”我一听语气不善,早有准备,“不过,好些天没见‘海鸥’了, 有些想念,能去看看吗?” 也许绿子有些始料未及,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我们约好下午两点钟,我 去绿子住处探视“海鸥”。 放下电话,我又拨通了永泽的电话,电话在那头响了很长时间,无人接听。我 只好悻悻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再次重读《了不起的盖茨比》,一直读到中午,吃 完午饭,到附近超市为“海鸥”买了点儿猫粮,便坐上汽车去绿子住处。 按响门铃,绿子面无表情地开门,我正不知说什么好,“海鸥”一下子冲我扑 来,我顺势弯腰将它抱起来走进屋内,巧妙地掩饰了尴尬。 “海鸥”似乎比以前胖了些,我坐在沙发上,它的两只前爪搭在我膝盖上,我 轻轻抚摸着它的头。绿子转脸已换了平和的表情。一旦真正生气,她从不表现出来, 这一点我深深了解。 “海鸥,这段时间表现如何?乖不乖?”我问。 “一只猫,再不乖还能到什么程度?!” “谢谢你代我照顾它,改天请你吃饭致谢。”我连忙接过绿子的话。 “不用了,这段时间很忙。” “姐姐的家具买全了?” “早买全了,正筹备婚事,发请帖,选饭店,半月后结婚。” “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不必了。”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话题,想缓和屋内的气氛,但脑内空空如 也,只有摆弄“海鸥”搭在我膝盖上的两只前爪。 “功课忙不忙?”见我久久无语,绿子开始主动讲话。 “不忙不忙。”我慌忙回答。 “噢,”她似乎茫然若失回答一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明白,如此沉默不语地久坐下去,只怕气氛要更尴尬,于是决定与绿子告辞。 绿子也没挽留,把我送到门口,我刚转身,门便在背后“砰”的一声关掉了。 走出绿子所在的居民区,我一看时间,才下午两点半,于是决定去看电影,将 东京影院所有的电影看一遍,再舒舒服服睡个觉。 踏入一辆公共汽车,我坐上最后一排座位的刹那,忽然有种感觉,我与绿子再 也无法回到以前那种无所顾忌的关系了,这是我们两个人都无力改变的。好像有一 种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不可抗拒地控制左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的改 善与否,与我、与绿子毫无关联。绿子也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想到这里,我便觉 得沮丧到了极点。 我一连跑了三家电影院,觉得饿了,便在街头夜市上吃了碗意大利面,算作晚 饭。买了两听啤酒,又一头扎入一家招牌显眼的影院,找到最后一排座位坐下,只 觉得两眼发涩,眼皮沉重,屏幕上的人物渐渐模糊起来。 醒来的时候,那罐啤酒倒在地上,电影仍在继续,观众有增无减,我揉揉眼睛, 不知是何时刻。已毫无兴致再看电影,于是决定不论如何晚,一定要回宿舍睡觉。 摇摇晃晃离开座位,推开影院的门,我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天已放亮,刺眼的 阳光让我睁不开眼。不由感叹,相比影院内的黑暗,现实中的光明是如何让人感觉 温暖、充满安全,仿佛获救一样。 我坐上车,昏昏沉沉回到新宿,下车便东倒西歪像醉汉一样往宿舍方向走去。 打开宿舍的门,敢死队一脸惊愕地望着我,我没准备和他打招呼,因为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