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可爱的庇尔凯尔大主教 十三个月过去了,亚诺什还是不能忘掉一切,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他的面容非常憔悴,甚至好象苍老多了。不幸的消息都在等待他:别尔那特夫 妇去世了。别尔那特太太只比她的丈夫多活了三天。老别尔那特的葬礼很隆重地举 行了,但是,当那些从四个省赶来参加葬礼的贵族还没有来得及回家的时候,女主 人也将自己高贵的灵魂献给了上帝,于是大家不得不留下来参加第二次葬礼。他们 火速派人到墓地去,叫工匠们不要封闭墓穴,因为夫人也跟随着她的丈夫到那个世 界去了。 比罗什卡也接到了这个悲痛事件的通知。她坐了每站换马的驿车从维也纳赶来, 不过她自己也生起病来了。当她的身体复原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天 知道这个主意是否正确,——再也不回维也纳去。她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大公妃, 并请求她宽恕。现在比罗什卡开始亲自在鲍尔诺茨管理家务了,她聘布达依先生的 长子巴拉为总管,巴拉一年前毕业于凯特海城著名的乔奇康学院的经济系。 但是死神并不管谁是谁非,不久,裘里男爵也回到祖先那儿去了。 他的罪孽也到了头了(让他在阴间计算他的罪孽吧!),但有什么意思呢?一 个被炮弹打掉腿的人在听到发射那颗炮弹的大炮已经被摧毁的消息时,也未必能得 到安慰。 据说,在裘里出殡的时候,一个哭的人也没有,只有一只猴子在哀啼,并且在 葬礼结束后,那只猴子怎么也不肯离开墓地,拚命想把它的主人从地下挖出来。 在深深的、黝暗的夜色中,只有孤单单的一颗小星照耀着亚诺什,这也是最后 一颗星,说得更真实些,这是一道微弱的、没有多大希望的光芒。那时,大主教菲 歇尔也死了。当亚诺什刚回到匈牙利时,达尔玛奇省大主教拉斯洛·庇尔凯尔的一 个心腹曾经去访问过他。庇尔凯尔通过那个心腹告诉亚诺什,假如他被任命为爱格 大主教,那他准备立即恢复诉讼,并准予离婚。那个人还对亚诺什说,为了这件事, 庇尔凯尔和法伊已经亲自会过面了。 亚诺什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了。那就是说,生命中还有一线希望?! 前进啊,作最后一次的战斗! 亚诺什赶到帕塔克。可怜的法伊身体非常不好,他连亚诺什也差一点认不出了。 “您有没有害病,舅舅?”“怎么?莫非我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吗?你要知道 我现在同圣像前的神灯一样,它还能用,但是油已经完全没有了。你在什么地方游 荡,流浪的孩子?”“我在找一个没有神父的国家。”“噢,我知道这样的国家, 是上帝为我这个老头儿把它留下来的。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好神父。”“我知道,是庇尔凯尔。我就是为 这件事到您这儿来的。”“你做得对。不过现在你该到你的舅妈那里去一次,她在 储藏室里熨衣服。去吻吻她吧,她好久没有看到你了!然后,你立刻备马,赶到波 若尼去,你要不惜任何代价,让我们的亲戚去支持这位正直的庇尔凯尔当上大主教。 我已经向各方面写了信,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四天以 前。”“你听到可怜的别尔那特夫妇的消息了吗?”“人生如朝露!自从他们俩去 世以后,好象世界都变得空虚了。”眼泪从亚诺什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滚下来,但是 老法伊很快就把他从悲伤的思索中拉了出来。 “没有关系,鲍尔诺茨还是以前的鲍尔诺茨,你应该知道,你的比罗什卡现在 住在那儿。”亚诺什悲伤地叹了一口气,把心中郁积着的痛苦全都倾吐了出来: “现在她已经不是我的了。而且她怎么还能是我的呢?世界上有千百万人,比 罗什卡可能属于这许多人中间的任何一个,但就是轮不到我。 我甚至连看她的权利也没有。”“当然,当然,”老年人恼怒地说道,“那末, 我就是那个站在你的道路上的凶恶的暴君。”亚诺什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可是法伊老爷又鼓励他说:“我也知道在诱惑面前是很难坚持的。从前我年青的时 候,我也是充满着活力的。凡是穿薄纱衣服的人就不应该走近火,因为衣服会突然 烧起来。 如果你乘马车到鲍尔诺茨,如果你们俩每晚并排地坐在长沙发上,那有什么好 处呢?怎么,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长沙发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血液是会作怪 的!……这并不奇怪,因为比罗什卡是那样善良,那样可爱。她到我们这里只呆了 一个钟头左右,可是你的舅母竟然被她迷惑得直到现在还昏头昏脑呢。”“她没有 提起我吗?”“怎么不!她很想和你见面,不过我把她劝住了。”“啊,如果她能 叫我的名字,即使一次也是好的!”“她不能这样做,”法伊以严肃的语调说着, “你还以为她现在是一个象以前那样的小女孩子。从那时候起,已经十年过去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比罗什卡现在已经是一位严肃的、聪明的、有礼貌的、高贵 的女士,她知道应该怎么做。”“也许,她现在真的不爱我了?”亚诺什用颤动的 声音胆怯地问。 “得了吧,你也很了解她,老朋友!就是这种固执脾气使她生病的。 只要世界存在,除了你以外,她谁也不会爱的。”由于这个消息的鼓舞,亚诺 什赶到波若尼,发动了他所有的亲戚,去支持任命庇尔凯尔的议案。但是,罗马教 皇全权论者也没有打瞌睡,当他们一发觉亚诺什拥护庇尔凯尔时,他们就立刻反对 他。因而又引起了一场斗争。庇尔凯尔的敌人动员了他们的全部秘密同盟者:耶稣 会教徒、狂热的贵族政治论者;胜利的机会一会儿在这一边增加,一会儿又在那一 边增加。亚诺什全力以赴地投入了这场斗争。他现在好象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并 且,他真的使一切都行动起来了,甚至写信给帕塔克的凯维教授,向他阐述了敌人 阵营里的行动,并且征求他的意见:应该先着手做什么,向谁请教,因为他不仅是 想,而且是应该以任何代价去战胜敌人。 凯维教授答复他说: “我高贵的朋友!虽然您没有一尊能够轰击您的敌人的大炮,但是您有许多保 险箱,可以有目的地使它们起作用。”哼!可不是吗,有保险箱!亚诺什拍了一下 自己的前额。怎么他以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那末好吧,就叫保险箱起作用吧! “波特先生,请您进来一下!”波特走了进来,他一面摇着头,一面看着伯爵 打开一只保险箱,并从里面拿出许多钞票和金子摆在桌上,直到堆成一大堆为止。 “请您计算一下,亲爱的波特,这里有很多钱吗?”亚诺什伯爵是一个天真的 唯心论者,他虽然拥有大量的财富,但是不知道钱的价值。 “这里有很多钱,少爷。”“好,就这样吧!请您把钱收起来,交给我的代理 人,告诉他,我要把这些钱赠送给路易学院。您听到过这所学院吗?”“当然听到 过,它就在佩斯城郊,奥尔查家的领地内。”“依您看来,这些钱每年可以供多少 青年读书?”“我看,二十个左右。”“请您直率地说,我的礼物不太少吧?” “相反,象皇帝的礼物一样。”第一只保险箱产生了很大的效果,看来,凯维教授 的头脑的确很机灵。另外有些贵族,他们受了亚诺什这种慷慨榜样的鼓舞,也开始 在自己的深深的口袋里寻找一些东西。在这以前,他们也曾经作过摸索口袋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总是使人感到,他们只想搔一下痒。现在,某些地方的人也开始把钱 钞掏出来了。 亚诺什的名字已经被广大的群众所熟悉了。宫廷里的气氛也转好了。皇帝自己 是一个非常吝啬的人,但是他却十分欢迎他的臣民的慷慨。 亚诺什由于看到了凯维教授那个忠告的效用,以及他急于争取庇尔凯尔获得成 功,因此,就动用了其余保险箱里的财富——一笔巨大的款子,这些钱过去不是托 人代为保管,存放在希腊正教监督团团内,就是出借给某些人。亚诺什拿了这些钱, 把它们换成金子以后,就到教皇宫廷的所在地——罗马去了。亚诺什带着豪华得轰 动全城的排场到了罗马。他好象一个国王似的,有一队制服上绣着金线银线的骠骑 兵在旁边护送着;这个“不朽城市”的居民都成群结队地跑来观看。不过骠骑兵是 妇女们最喜欢看的。亚诺什一直梦想着能在穿黑法衣的教士中间获得一些威信。可 是要达到这个目的,所需要的并不是骠骑兵,而是机警的小人,一个能聪明地使伯 爵随身所带的一车保险箱起作用的人。现在有这么一个可以听从亚诺什指挥的人— —费伦茨·诺盖先生,他经管着伯爵在巴尔顿的家产,他的意大利话说得同真正的 意大利人一样,而且他在待人接物中机警得象一个外交家。诺盖依次地拜访了梵蒂 冈所有的神父和权威人士,并且已经把他们弄得服服帖帖,因此,在亚诺什尚未赶 回祖国的时候,庇尔凯尔已经被任命为大主教了。 当任命庇尔凯尔的消息公布以后,好象大地也高兴得快要震动了。 教权派叫嚣着,并开始谴责皇帝说: “我们早就应该煞一煞这个亚诺什的威风了!”第二年春天,庇尔凯尔回到自 己的驻地爱格城。亚诺什亲自为他举行了一个适当的欢迎会。新的大主教乘着亚诺 什家的马车来了,跟在车后面骑着马跑的是亚诺什家的骠骑兵,他们手里都拿着马 刀。伯爵亲自在大主教官邸的大门口发表庄严的言辞欢迎他。新的大主教无法听完 这个庄严的演讲,因为他太感动了。他流下了感动的眼泪,拥抱着演讲者,并公开 地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吻了亚诺什两次。到了厅里,他又抱住伯爵的脖子,大声喊 道: “我万分感谢您为我做了好多事,我的儿子,现在轮到我来为您做事了。”是 的,现在该轮到他了!希望又出现了。躲在乌云后面的太阳又一次露面了。 但是,也许太阳并没有出现,人之所以感到温暖,是不是因为有人及时地生了 火炉?(只有诺盖老爷能够说明,他为了这件事花费了多少心血!) 火炉在燃烧着的时候是使人感到温暖的,但是后来它渐渐地凉下来,变成冷冰 冰的而毫无用处了。 对庇尔凯尔的为人了解得最清楚的要算是卡洛依·马依拉特伯爵了,当他看到 所有这些拥抱和激动以后,就直率地对亚诺什说: “亚诺什,你要好好地多看看大主教,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他这个样子了。”事 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在过了相当时间以后,亚诺什开始催促新的大主教重新审理旧 案。庇尔凯尔老是唯唯应诺,但事实上他一直拖着不办。由于亚诺什伯爵总是为这 个案件的结果担心,因此常常提醒庇尔凯尔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但是那个人却老是 为自己辩护:常常可以找出几千个理由,总是说这件事或那件事妨碍了他。好象捉 迷藏似的拖延了好几年,直到最后,亚诺什再也忍耐不下去,便当面对庇尔凯尔说 :“你得偿付债务,我们以前讲定要解除婚约!”于是庇尔凯尔摘下了他的假面具。 “最可爱的伯爵,您知道吗,您所要求的,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现在,这 不仅仅是您个人的案子。您的案子在整个事件里面是多么微小,甚至连看也看不见。 这是一场巨大的斗争,最亲爱的伯爵,这是教会和那些蔑视神父的人们之间的斗争。 很可惜,在那条被我们击沉的船上也有您的爱人。但是我们非击沉这条船不可,这 是因为船上有我们的敌人,否则他们就要毁灭我们的船……”“这么说,我的爱人 ……”“您的爱人在海底里,伯爵老爷,她将永远留在那里了。”“但当时您答应 我的完全不是这样,大主教老爷!”亚诺什愤恨地说。 “请原谅,亲爱的伯爵,可是那时我没有获得一定的密报。”“啊,我明白了,” 伯爵轻蔑地说,“我也做得太粗心了,对于您的良心,我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密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