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意外事件 亚诺什伯爵的车子跟在比罗什卡的马车后面,一直送到第一个十字路口。 “向左面走,米哈依!”“请原谅,老爷,到依姆列克去不是在这里拐弯的。” “我们正好不是到依姆列克去,我们现在要回家去,到波佐什去,”伯爵说。 这样的决定使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布达依先生感到特别高兴,因为他看到他 的主人高兴起来了。 “那末,爱格城的神父们说了些什么呢?”老头儿问。 “他们稍微有些使我生气,”伯爵笑了起来,“但是我会报复的。”真的,没 有几天以后,伯爵就开始采取一种使天主教神父们感到恼恨的行动。他捐了一大笔 钱给基督教的学校和教堂。他亲自把礼物送到马拉马洛施西盖脱和帕塔克大学去。 让那些天主教神父们去气死吧! 总之,亚诺什大大变样了,他变得很愉快,和以前一样邀请了很多朋友,把很 多时间花在吃喝玩乐上,到处挥金如土。他把钱花得叫年老的布达依也焦急起来了 :“就是有大理王那样的财宝,也经不起我们的伯爵这样挥霍啊。”此外,他忽然 开始整套地收买各种极其贵重的东西,虽然在某些人看来,那些东西是丝毫不值得 可贵的。他的代理人为他到世界各地去搜寻各种古玩、拉斐尔和柯雷乔的古画,以 及珍奇的瓷器玩物。但是,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这些东西唯一的命运,就是总 有一天要被粗心的女佣人失手打碎。 “他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一些比较接近亚诺什的人说。 有一年秋天,亚诺什乘着一辆新的巴黎式马车到波若尼去(这种马车是当时刚 发明的半篷弹簧四轮马车)。在车上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小皮箱,里面有一把检阅 用的马刀和一些价值二万五千福林的珠宝。 据说,伯爵坐在马车里,伸开四肢打起瞌睡来,可是由于那只放珠宝的小箱子 使他不能很舒服地把两只脚伸开去,于是他就拿起这只小箱子,往马车外面一扔。 这种足以说明他过分喜爱舒服,真正纨袴子弟式的、举世罕见的挥霍行为,竟 然也引起了另一个当时很有名的纨袴子弟彼得·车尔诺维奇的妒忌。他并且因此变 成了亚诺什的仇人。 但是,这种愚蠢行为并没有使伯爵损失一个钱,因为有一个牧童在路上拾得了 这些珠宝,并交给警察局长。局长看见箱盖上有亚诺什的家徽,就立刻把这些珍宝 送还给伯爵。 在波若尼,可以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那里有三个花钱的无底洞: 赌扑克、赛马,还有吉普赛人。第四个洞是一个最危险的和能够吞噬一切的无 底洞,幸亏这个洞并没有威胁到亚诺什,因为他对女人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光是这三个洞已经吞去了伯爵无数的钱财,他借了很多债。 不久,他把他的依姆列克庄园卖掉了,另外他又用别的财产作抵押,在维也纳 借了一大笔钱。 人们只是摇头:“即使他拿金子当饭吃,也花不掉这么多钱。”有些人预言, 如果事情还是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四年以后,他一定要完全破产。有一个人甚至预 言,亚诺什将不得不在乌恩格省政府里当一名文书;可是不知道他的书法是否能胜 任这个职务? 另外也有些人这样推测:一个人自己做的事,自己总是知道的。亚诺什伯爵被 他们欺侮得伤透心了,所以他不愿意在他死了之后,遗留任何东西给“妻子”和 “她的女儿”。大概他的心中在说着:“你死乞白赖地缠住我,是为了我的财产, 那末等着吧,你就会看见,你能够在我的钱袋里找到些什么!”一个人能够一心一 意地爱,也一定能彻心彻肺地恨! 完全可能,最后一种人的意见更接近于真实情况,因为伯爵自己也不止一次地 说过: “我最好能准确地知道,我还有多少日子好活?这样,我就能把所有的一切计 算一下,使得我在死以前的最后一个钟头里正好把最后一千块钱用掉。”但是谁能 够准确地知道这一点呢? 在圣诞节,国务会议的议员们都各自回家过节去了。亚诺什伯爵没有回家,他 说: “反正没有一个人在家里等我,既没有老的,也没有小的,我还是到维也纳去 玩玩吧。”他对别人说,他的身体不好,时常头晕,所以要到维也纳去找医生看一 看。 亚诺什在维也纳的高尔马克脱广场上也有一幢私人住宅。有人说,好象去年秋 天伯爵在那个住宅里举行过好多次盛大的宴会。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住在自己的住 宅里。 第三种说法是从波特口里传出来的。他断定亚诺什这一次到首都去,是为了要 出卖他在维也纳的住宅。 他在维也纳究竟做了些什么,现在真是难以确定,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完全肯 定的:他的确把住宅卖给一个姓白林的银行家了,并且那个人立刻就按住宅的全部 价值付给他金元。 在主显节那一天,有一个身上披满白霜的信差急匆匆地来到波佐什管家布达依 那里。这个信差从伯爵的秘书波特那里带来一封信,信上说: 亚诺什·布特列尔伯爵在维也纳,吃晚饭时,突因心脏麻痹而逝世了。 老布达依读完这封悲痛的信,象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现在我们可怜的伯 爵终于找到一个没有神父的地方了!”管家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悲泣,作了一些必要 的吩咐:在各个通达维也纳的驿站上,准备一些作为调换用的马匹,以便尽快把安 放伯爵遗体的灵柩运到庄园里来;派遣一些信差骑着马分头到死者所有的亲戚家里 去报信,同时也派人到爱尔乔杰列去报知“伯爵夫人”,到帕塔克去报知法伊先生 (虽然老头儿自己也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总之,他什么都不大清楚了),以及到 鲍尔诺茨去报知比罗什卡·霍尔瓦特;他也吩咐请人来画家徽、制丧服、印发伯爵 的讣闻,以及通知爱格大主教(如果他还有些良心,他就应该亲自替死者举行葬仪)。 亚诺什去世的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在邻近的几个省里传开了,到处引起了巨大 的轰动。谁能想得到,伯爵会死得这样早呢? 的确,伯爵时常说他的心脏不好。某些天性比较浪漫的人们感叹着说:“死得 多么漂亮啊!他的心脏是由于热爱比罗什卡而破裂的!”一些说话刻薄的人摇摇头 说:“是的,葡萄酒喝得太多了!再说,每天要喝十杯到二十杯咖啡,早就可以预 见到他不会好死的!”大家都同意,这样的结局对这可怜的人来说是最好的了,因 为世界上反正已经没有使他高兴的事情了。 当亚诺什的灵柩,跟从前霍尔瓦特的灵柩一样放在一辆铺着干草的马车上,沿 着一条高低不平的道路一颠一簸的从维也纳运往波佐什去的时候,当伯爵领地内一 百四十个村庄里白天黑夜敲着丧钟的时候,人们到处都在谈论伯爵的事。可是人们 对死者感到兴趣仅仅是在他死后的第一天。到了第二天,人们对世界上从此不再会 有巴尔顿斯基伯爵的事已经开始感到习惯了,因为剩下来的伯爵还多得很。到了第 三天,人们感到兴趣的,只是有关葬礼的事了。 伯爵应当葬在陀鲍鲁斯克镇布特列尔家族的祖坟里。 “真有意思,”人们说,“不知道‘伯爵夫人’是否会从爱尔乔杰列赶来?那 末比罗什卡呢?如果两个情敌在灵柩旁边会见,这倒是一出好戏。光凭这一点,就 值得去参加葬礼,看看那边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不过,但愿天不要太冷。可怜的亚诺什,他偏偏会死在一月里!”星期五中午, 波特来到了,他比护送灵柩的行列先到,因为护送灵柩的行列要在当天深夜才能到 达波佐什。马车驶进大门停在停车场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这样可以免得招来一群 爱看热闹的人。 大家决定不搭灵座,而将灵柩放在大厅里。到第二天中午再将死者运到陀鲍鲁 斯克去,把他和他父亲的遗骨葬在一起。 秘书波特把伯爵如何卖掉维也纳的住宅,以及如何把那些钱去偿还赌债的事叙 述了一番。圣诞节的后一天,伯爵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好,当时他感到身体不舒服, 就立了遗嘱,其中一份他马上派人送到爱格的卡比杜尔去,另外一份就由波特自己 带回来了。 晚上,按照预定的计划,灵柩运到了波佐什;那是一口沉重的铅棺材,上面镶 有金饰并刻着几个金字:“亚诺什·布特列尔·巴尔顿斯基伯爵”。灵柩可真是重 得厉害,六个强壮的男人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从马车上抬下来,抬进厅堂,放在 一张桌子上,桌子四周点着巨大的蜡烛。管家布达依派了四个穿着丧服、带着马刀 的骠骑兵组成的一个仪仗队站在灵柩旁边。 布达依和仪仗队一起,寸步不离地站在他的已经去世的主人旁边。 他手里拿着圣经和赞美诗,他念着,并悲伤地低着白发苍苍的头,沉痛地叹着 气说: “主啊,我的上帝,你为什么不叫我去,叫你的老仆人去,为什么要我这个老 年人去埋葬他这么个年青人?!”圣经里面有不少安慰的字句,但是老头儿总是丢 不掉那悲伤的念头。当死者最后一次在这里的时侯,他为什么不和伯爵告别呢?那 时,他甚至连伯爵的脸也没有好好地瞧上一瞧。老布达依突然禁不住要想再去看一 看他那去世的主人,再一次面对面地和那个不久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亚诺什伯爵的尸 体告别。 布达依先生看了看棺材,棺材已经上了锁。是的,波特有钥匙,但是这可怜的 家伙因为长途跋涉,已经累得躺下睡觉了,如果现在去叫醒他,那未免太不近人情。 恰巧这时,窗口上出现了维顿卡,他朝里望了一望,就不见了。这正好就是一 个能不用钥匙而打开任何锁的人! “去把维顿卡喊来!”维顿卡推辞了很久,他说,他十分害怕死人:一个骠骑 兵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拖到大厅里。 “维顿卡,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开一开棺材,然后再把它锁上?”布达依问。 “这个很简单。”“那末开吧,我要再看一看我们的伯爵。”维顿卡带来了各 种各样的钥匙和万能钥匙。他忙碌了一会儿,转了一下,锁响了一响,就开开了。 “好了!”维顿卡说着,马上就向门那边逃去。到了门边,他才说: “管家先生,大概你的心是很坚强的。但是万一老爷跳起来怎么办呢?”“啊, 亲爱的小伙子,我真希望能够这样!”布达依站起来,小心而崇敬地把棺材盖稍微 揭开一些。他朝里面一看,突然脸色发白,惊恐地往后一跳,沉重的棺材盖从他的 手里落下来,砰的一声又盖上了。 “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管家先生?”那几个骠骑兵看见他死白的脸色,就 异口同声地问道。 老管家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他那皱纹纵横的额头,好象要振作一下精神似的。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最后他低声地说。“死人的脸真可怕! 还是不看的好。”然后他又急忙地补充说:“快去叫维顿卡来,把它锁上。快 些!快些!”维顿卡进来了,但在动手之前,他要求喝一杯酒壮壮胆。维顿卡一口 气把强烈的饮料喝下去之后,就重新把棺材锁上。 “怎么样,管家先生?我跟你说过不要看,”他耸了耸肩膀说,“这一下,你 到晚上一定要做恶梦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