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高兴看到你的生活过得这么安静祥和,朋友。” 听到费洛杰戏谑的声音,麦威猛然转头。 洛杰站在拱门下,一边肩膀靠在墙上,一只脚轻松自在的顶在石阶的栏杆上。 他从拱门下的阴影走出来,眼睛里闪着嘲谑的光芒,修整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下,露 出灿烂得令人着恼的微笑。 麦威低头看可琳,他们的脚尖顶着脚尖,她正以与他自己相同的眼神回瞪他。旁人 看他们,一定像极了两头正要互相冲撞的牛。 他的怒气高涨令他忘了他们身在何处,也无暇注意靠近的人。他真的火冒三丈。 然而他们周围充斥着城堡重建工作的各种噪音和行动。骑士指挥两人工作,侍卫引 导数量多得惊人的材料配用。 铁匠的槌子声像极了战场上兵器交锋,装置了齿轮的绞盘吱吱轧轧的将沉重的石灰 运到上层的城垛,一块块切割好的石块和铁柱,会使康洛斯成为马齐斯地区最强大的城 堡。 一辆辆牛车隆隆的穿过城门,车上载满了一叠叠平滑的石板,沉重的牛车走过老旧 的木制吊桥发出嘎嘎声响。 洛杰走近他们,拍拍麦威的肩膀。“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威尔斯人。” 洛杰偶尔会教人恨得牙痒痒的,例如现在。 洛杰转向可琳,执起她的小手,行了个礼赞美她。“美丽的玫瑰色脸蛋。”他灼热 的目光凝视着她,缓缓地抬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指,又反转到另一面,亲吻她的掌心。 麦威看过他的朋友在狡猾的引诱女性时,有过相同的举动,但是他太了解洛杰,知 道他这么做别有目的;他的行为和可琳全然无关,他只想引发麦威的醋意。 他成功了。 麦威只想狠狠地踹洛杰的屁股一脚。 可琳露出他少见的灿烂微笑,她完全被洛杰的浪漫蒙骗,麦威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她甜甜地邀请洛杰参加晚祷,和他们一起吃晚餐。 洛杰从她的头顶上对麦威眨眼。 麦威当晚迟到了,他来不及和她一起用餐。她从不曾低头,他无法制止自己命令她、 对她咆哮,但她一概相应不理。 她很快的借故离开,在麦威开口叫住她之前匆匆走到门外。 洛杰看着他。“你们两个到底怎样回事?” “没有事情难得到我。” “你确定?我可以帮忙,我不介意插手。” “可不是吗?”麦威埋怨。“反正你对任何事都不会袖手旁观。” 洛杰笑道:“倒不是每件事,朋友,只有在你顽固得不懂变通的时候。” 麦威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专注地看着她迂回的穿过外墙,绕过体型比她大上两倍的 马匹,穿越曾经啄过他的脚踝的鹅,和对着推车狂吠的狗而去。 他很清楚洛杰也在注视她,知道他很迷惑,但麦威就是无法克制不看她。他沉默的 站在那里,心情却像即将上战场前的心悸不安。 她走过载运磨坊的巨大磨石,和新闸门绞盘的牛车前方,使她的身躯显得更娇小、 更遥远,似乎远在他的掌握之外。 牛车通过后,她消失在麦威的视线范围。但是她的身影、她对他造成的撼动,仍在 他的心中。他似乎还看得到她直挺的背脊,浓密的金色发辫垂在肩上,随着她的步履来 回摆动。 这影像使他想起他和洛杰初次在康洛斯见到可琳的情景。那天晚上,她在烛光下手 舞足蹈自得其乐的模样。 见到可琳的第一眼,像有把锤子在他心上狠狠敲了一记。命运将一位如此美好、如 此充满活力的女子交给他,他只能惊愕的呆立在原地看着她。 他曾对洛杰发表过不注重长相的言论,然而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想法就彻 底改变了。 她好娇小,头顶甚至不及他的肩膀,可是对他的影响力却远超过他的想象。只要和 她站在一起,他就觉得她像个巨人,使他的心紧紧地揪起来。 当他站在门口注视她,首先吸引他的就是她的头发。及膝长发是罕见的淡金色—— 仅有一次,他仰躺在沙漠中等待上战场的破晓时分,曾经看过天空出现同样的颜色。 那天的夜空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流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生平罕见的景况;有人跪在 地上向神忏悔,害怕世界未日就要来临。 还有些人因为宿醉,根本不记得这个奇景。然而麦威整夜躺在帐蓬外的草垫上,凝 望一颗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就像现在他凝视着消失在他眼前的身影。 那天晚上在主桌前,可琳坐在麦威和洛杰之间,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而整颗头掉进餐 盘里。 桌上摆着香甜的免肉、野生的松露和烤过的鹌鹑,但两个男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 在争论投石机要发射出多少石块,才能击碎四呎深的城墙。 随着金韭和青草上卓,麦威爵士和洛杰爵士却忘我的讨论着箭孔的完美尺寸——向 内伸展帮助弓箭手瞄准目标,要高一点才能适用长弓——切口绝对要横向的才能大规模 火攻。最后他们同意,必须加上圆形孔眼,以配合十字弓的使用。 精致的窗玻璃和光亮的号角对增强康洛斯的力量没有任何实质帮助,麦威说,他们 两人都为此愚蠢想法大笑,每个人都知道这些根本抵挡不了敌人投射的石块。 可琳发现自己热烈渴望发射武器。 她的拳头支着下巴,想象她未婚夫被淋了一头韭菜会是什么样子。 洛杰的随从开始弹奏鲁特琴,仆人排着整齐的行列从厨房走出来,端上小麦粥、杏 仁奶油和洒上肉桂粉的洋梨酒,但可琳左右两边的男人瞧都不瞧一眼。 他们开始讨论投石机中石块的种类,最新的采矿技术、如何制作坚固的撞锤,和最 适当的木材尺寸。 可琳看着银汤匙的柄,如果她握紧柄,用另一手把汤匙反弹出去,汤匙就会呈拋物 线飞出去…… “也许可琳小姐愿意为我们唱首歌。”洛杰突然转头对她说。 她手中的汤匙掉落腿上。“我?唱歌?”她捡起汤匙,擦拭衣服上的污渍。 她瞥见狄修士一脸苍白的退出房间,仓皇失措的点起蜡烛开始祷告。 阿碰一溜烟跑走。“我去喂猪。”连阿空也以快上几倍的速度溜走。从眼角,她看 见几个老仆人早已开溜。 他们太了解她了。 可琳的歌喉令人不敢恭维。事实上,她父亲禁止她唱歌,甚至连哼也都不准。 “我不会唱战争歌曲。”她直截了当地对麦威说。 “只是消遣而已,小姐。”洛杰微笑。“希望有这个荣幸听你唱歌,什么歌都可 以。” 麦威专注地看着她,好象这顿晚餐他从不曾忽视她。她打算婉拒,但是这几次漫无 止尽的用餐时间,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应该唱首歌来“报答”他们。她环视屋里所有男人都一脸自大的期待她演唱,彷 佛在说:“我准备好让这个女人来取悦我,让我开心开心。” 她的心中逐渐涌起一股温暖的满足感。她庄严地站起来,优雅地行个礼。“能为伟 大的武士唱歌是我的荣幸。” 琴师坐在壁炉旁边弹奏着柔和的乐曲,可琳走向前去,低头告诉琴师她要唱的歌曲, 开口唱道: 三个男人自肯特来, 犁田想要种大麦和黑麦…… 在场男士全僵住了,瞠目结舌活像白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高又尖,像金属互相 擦撞,每一个字都在厅里回荡。她从眼角瞄到当她嘶喊出更高的音符,琴师就往后缩一 点。 这三个男人郑重发誓: 包约翰必须死。 于是他们拿起犁刀挖洞, 阴谋设计埋葬他, 厚重的泥土教他永远不能翻身…… 洛杰似乎想掩住耳朵,但在她走近他故意唱出一个高音时,还是勉强报以无力的微 笑。 屋外,鸟儿成群飞离康洛斯,猪圈里的猪只争先恐后的把鼻子埋进干草堆,不安的 咿咿唔唔叫着。牛群哞哞叫,马儿冲撞厩门想逃离这股声音。 屋内,可琳走到她未婚夫身后,更用力、更尖锐地唱着。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闪避,似乎她的嘶喊还不足以穿透他的脑袋。但可琳可不会 轻言放弃。 她唱到第五段。 这是她会唱的歌中最长的一首。 唱到第十段,有一、两个人已经忍不住哀嚎,还有一个勇敢的把头靠在桌上。她站 在中央,用尽力气唱: 包约翰是最优良的品种, 最适合种植在土地中。 在人类翻土的时候, 他会成长出最甜美的收获。 可琳唱完最后一段,琴师早在两段前就停止演奏。 她一派纯真的对大家微笑,深深的行个礼。“既然你们听得很愉快,我想我可以离 开了。” 她的头仰得高高的,优雅地转身走出大厅。 大厅里一片惊愕的静默,只听得见可琳的脚步声、柴火燃烧的爆烈声,和嗡嗡的耳 鸣声。每个男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相同的——完全的迷惑……和痛苦。 突然眶啷一声,厅门砰的一声被打门——对亲耳聆听可琳歌唱的人而言却是个美妙 的声音。三个守卫城门的卫兵冲进来。 最高大的一个站在伯爵面前。“不好了,爵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怎样回事?” “城墙,爵爷。” 洛杰凑近麦威耳边,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说不定是尊夫人把城墙唱倒 了。” “说不定。”麦威缩了缩,他的听力很敏感。“她把我的耳朵唱聋了。”他对守卫 说:“到底怎么了?” “狼群,爵士。” “狼群?” “是的。”守卫一脸惊恐地说。“城墙外有群狼。” 麦威和洛杰都沉默片刻;洛杰突然捧腹大笑,麦威的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 “好几群呢,爵爷。” 洛杰笑得用拳头捶打桌面。 守卫非常严肃地看着麦威又说:“那些狼在嚎叫,好象把我们当作满月了。” 第二天,好战爵士把可琳的草药圃变成储藏弓箭和炮火的仓库。她站在卧室窗前, 看着远方的帐篷,很惊讶居然没有尖锐的棍子刺穿帐篷,好确定他的防卫十分充分。 他将和由圣乔治城来的设计师傅詹姆谈话,派了一名仆人来找她。这两个男人大概 在计划如何利用她的衣夹展示威尔斯人的头颅。 她把手放在窗抬上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赛克”安稳的蜷在墙角睡觉,“一毛” 停在它头上。 可琳重重地叹口气,想象帐蓬在倾盆大雨中的情景。今天阳光这么灿烂真是遗憾, 下场雨会让她心情好一点。 她将自己拋到铺满厚厚干草的床上,拿着念珠祷告,很快又把念珠丢到一边,绕着 房间朗诵希腊字母:Alpha,beta,gamma,delta…… 她又换音节比较好听的法文字母:Ah,bay,say……配合法文跳了段舞,又记起拉 丁文的约翰福音。 距离仆人上来找她两小时之后,可琳离开了房间。 “麦威爵士已经离开了,小姐。” 艾森爵士是个健壮结实的男人,有着一头鬈曲的棕发、大鼻子和野狼似的黄色眼睛。 他终年都一副严峻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是麦威的侍卫队队长。虽然身高不及麦威和洛杰,但是强壮得像头得奖的牛,而 且一副自以为能一人抵抗一支军队的样子。 “他离开了?”可琳踮起脚尖从艾森爵士的肩头望去,帐篷不在了,一些武士和马 匹也不见了。“去哪里?” “他没说,小姐。”这个结实的武士像棵大树直挺坚固的守在城门前,长剑横在城 门开口兼阻止她离开。 她退后一步,又问:“詹姆师傅呢?” “在查看城墙,小姐。” “好,那我自己去找他。”她拉高裙摆打算绕过他的剑走出去。 武士跨出一步,仍然挡住她的去路。 她给了他一个和当今王后艾莲,以及艾莲的表姊,修道院长相同的神情。“让我过 去。” “爵爷有令,不可以让你离开城堡。” “什么?” “他说你必须待在城堡里。” “当然不是。”她想钻过去,但武士把剑放低。“拿开你的武器。”可琳像赶讨厌 的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很抱歉,小姐,我必须听从命令。” “我刚才也下了个命令。” “嗯。” 她走上前一步。 他移动手中的剑。“很抱歉我不能听你的命令。” 可琳抬起头瞪着他。这简直像和石头对谈。她想了一会儿但无计可施,只好转身离 开,不过脑子仍然转得飞快。她放慢脚步,反背双手,若无其事的转身问:“你喜不喜 欢喝酒,武士?” “嗯。”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很好,”她微笑起来。“我叫仆人拿一杯给你。” “谢谢你,小姐。” 啊哈!可琳露出满意的笑容,男人有时候是很好应付的,只要找出他们的弱点。 “但是要等到我的值班时间结束。”艾森爵士又说。 她默默哀嚎但仍不放弃。“你不渴吗?” “嗯。” “好,那我去拿——”她转身。 “但是我不想喝酒,小姐,现在是值班时间。” 她停住,真叫人吃惊,这男人很正直。她沮丧地走开。 “小姐?” 她停步回头看。 “麻烦她给我一杯水。” “水。”她迟钝的重复。 “是的,新挖的井里的水。” 她点点头。水,新井里的水。她走回城堡,派人给艾森爵士送一杯水。 不一会儿,她已经走进大厅,踏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她停在楼梯上,回头看到武 士仍然直挺挺的守卫城门。 伯爵下令不准她出城。她沉着脸从小窗望出去,她是个囚犯。 这样的未来并不乐观,他的霸道令她愤怒。他没有理由禁止她走出城门,她曾经出 城许多次,到森林里采集植物。他以为会有异教徒军队来攻打他们,把她抓走吗? 这里不是东方。他在战场上待太久了,他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吗? 她挫败地叹口气,双臂叠放在窗口,下巴枕在手臂上。她看着守卫,知道他绝对不 会让她离开。 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窗抬。“如果我站在守卫上面的城墙上,对着他的头顶倒了 一桶……嗯……一桶鳝鱼,会怎么样?一桶放了一星期的比目鱼尾巴呢?还是……” 结果,可琳不必为了获取自由而把鱼倒在忠心的守卫头上。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真正完美的办法。 她用一大块亚麻布把头发包起来,扭转成一个粗大的头巾。从谷仓拿了一些从胡桃 壳榨取的黑色汁液,涂抹在脸上和手上。 装扮完成后,她看起来就像个土耳其人。最后,她把从洗衣房偷来的条纹长袍披在 身上。 可琳愉快的骑在麦威爵士最钟爱的阿拉伯马上,马脸和四只脚都被涂上厚厚的胡桃 汁。 没有人察觉到她。她正为自己如此美好的计划喝采时,却被回头看到的景象吓了一 跳。 “一毛”正随着马尾摇摆。“‘一毛’!”她嘘它。“走开!” 但是它的嘴和爪子紧咬着马尾,平常它最爱这样叼着她的辫子飞来飞去。 她看了看前方,只差几步就到城门了。幸好没有人看到它,她的宠物一向是那些武 士取笑的对象。 她滑下马背,假装检查马蹄,慢慢接近马尾。她打开袍子低声道:“进来!”一把 抓住“一毛”塞进袍子里。 她重新上马,催促马匹前进。“一毛”舒服的躺在她怀中。她轻松地走出城门,进 入市集。 这实在太过容易。一离开守卫的视线范围,她立刻跳下来打开袍子,让“一毛”站 在她肩膀上。他们走过养兔场,潮湿的草地使她的脚步轻快起来。 “一毛”走到她的手臂上,又跳到马儿头上,快乐的站在那里。她取笑它。“一毛” 似乎和她一样感受到外面的自由。 不一会儿,她把裙摆扎起来,露出双腿在阳光下奔跑。 自由!她自由了! 一股纯粹的快乐使她踢掉鞋子,绕着马奔跑。这匹马一直跟着她,现在正低头吃着 小溪边的翠绿青草。 草地间还有一些露水,她的脚板感到一阵痛快的清凉。她开怀大笑,张开双臂不停 旋转。 她的笑声充满轻松快乐,似乎连微风都感染了她的心情,而扬起一团团毛绒绒的蒲 公英。她抬头仰望天空,闭上眼,享受她的自由。 今天既平静又安详,天空蔚蓝,白色的云朵柔软蓬松。户外的世界是如此明亮清新, 生气勃勃,只有最原始的声音,还有羊脖子上的铃铛清脆的铃声。野生天鹅拍着翅膀从 头顶飞过,远处傅来睢鸠的叫声。 她继续往下一个山的走去,马一直尾随她身后,像是跟在阿碰屁股后面的猪仔。这 里已经接近森林,草地更厚更苍翠,四周长满铃兰花。 在大森林边缘,鸽子在橡树林间飞翔,麻雀和云雀在枝桠间轻快的跳跃。昆虫在森 林深远哼唱,像神秘的女妖呼唤着:“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她把麦威这匹好马的缰绳绑在巨大的栗树树干上。 她把手伸向“一毛”,但是它不理她,快乐得不得了地站在马臀上。“好吧,小朋 友,你可以留在这里。” 她摸了摸它,又摸了摸马的鼻子,然后走进森林。她提着裙摆,脚步轻快,五音不 全的哼着一首有关女人如何机智的歌。 森林里有点凉意,空气是潮湿的,苔藓的气味十分清香,仿佛真能给她的酒带来魔 力。在一棵大树底下,她采了一些药草和调味的香料,放进腰带上的小皮袋里。 她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去。 茂密的树林遮住了阳光,阴暗的角落,在橡树和山毛榉下长满了野生蘑菇。榆树顶 的枝叶形成又宽又厚的王冠,森林里暗得像是黑夜而不是刚过正午时分。 她弯身摘了一些美丽的黄色野花,拔掉花朵上浓密的杂草。她的脑中净是对麦威爵 士的浪漫幻想,她曾经一心认为他会是个口吐诗句,会将心献给她的男人。 她早该知道他不是会说甜言蜜语、有情意的男人。他的话不多,只会下令和发问。 他不冷酷,但也说不上亲切体贴。 他并未敞开心房和她谈话,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不太相同1她怀疑他 到底有没有心。 她叹了口气,为那些因现实而破灭的梦,也为她的未来担忧,她的未来有时候似乎 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一样晦暗。 她不再胡思乱想,继续前进。很快的,黑暗消失了,树木和灌木丛间的小径明亮起 来,空气变得温暖流通多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小径上。细长的柳树在小径两旁形成一条 隧道,野生的雪球花与柳树交缠在一块。 阳光穿透葡萄树变成金色瀑布,花朵缓缓凋落像妖精的礼物,几乎像是人间仙境。 她从树下走过,仿佛是场婚礼。这条小径通往一片辽阔的草地,一条溪流从远方仍 覆盖冰雪的山陵流过来,将草地切成两半。 在宽阔的山楂树下,她坐在一株矮树旁,听着溪水潺潺流过岩石的声音。 她双手抱膝,把脚趾伸进茂密的青草中,看着一只褐色小老鼠匆匆跑过溪岸,迷失 在灌木丛和蕨类中。 溪水流过岩石的声音像炎热夏天里一口清凉的小泉一样沁人心脾。穿过树叶的阳光 温暖了她的肩耪,她仰起脸面向太阳,想起身上的黑色汁液。 她为自己的成功而笑,解开长发跪在溪边。一尾红鳟跳出水面吞食了一只苍蝇,她 突然想到,今晚可以有一顿红鳟大赛。 可琳俯身用冰凉干净的溪水清洗她的脸和手,因为紧闭着双眼,她只能用手摸索刚 解下的亚麻布,好拿来擦拭污渍和眼中的冰水。 她转身,跪着往刚刚放布中的方向移动。她的手摸到亚麻布,赶紧拿起来回到溪边, 长发随意散落。 她走音的哼着一首骑绿马的武士示爱的歌曲,用力地擦洗她的脸,然后把布丢到一 旁,双手平放在溪底。 她俯下身,低头看自己的侧影,头发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把散落的发丝塞到耳后, 又低头看水面。 她的右肩出现一个男人黝黑的脸。 可琳深吸一口气,放声尖叫。 ------------------ 浪漫天地 扫描: Jo Jo OCR & 排校:Jo 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