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国网球公开赛 接下来的整整5 个星期中,尼克和卡尔在麦克斯的注视下参加了好几次在美国 举行的网球锦标赛。尽管尼克和麦克斯的关系到了破裂的边缘,但尼克的球技没有 受到影响。他赢得了辛辛那提职业网球锦标赛,在另外两次比赛中也都进入了决赛, 由此他成为美国网球公开赛的第6 号种子选手。 卡尔在锦标赛中打得没他那么好,不过他仍然成为第16 号种子选手,也达到 了自己的目标。 玛丽莎和莉碧在杂志社的纽约总部一直忙于工作。莉碧多次询问玛丽莎,想了 解她怀孕背后的真相,可玛丽莎还是一口咬定尼克是她孩子的父亲。 星期一,即美国网球公开赛开赛的前一夭,卡尔独自一人呆在长岛麦克斯的住 宅里。他和尼克刚刚结束了3 小时的训练,正准备回房间去冲个澡,这时电话铃响 了。卡尔知道海伦出去买东西了,就过去接了电话。 “喂?这是布兰特纳寓所。”“卡尔,我有事对你说。你身边有人吗?”索妮 娅问道。 “没有,妈妈。你的电话打得正是时候。这幢房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太 好了。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现在仔细听着。我和杀手联系过了,他正在皇 后区的一间公寓里待命。他不喜欢暴露踪迹,我们只知道他代号为‘A ’。他坚持 要同我单线联系,因此你需要的所有指示都由我转达给你。”“可是,妈妈,如果 我不能同他本人联络,那我们怎么把麦克斯的私人电话跟杀手的公寓接通呢?毕竟, 这些长途电话到时候让警方查到,那就是对麦克斯不利的关键证据。”“别担心, 这事我都安排好了。‘A ’在他的公寓里安装了一台电话答录机,所以,当你接通 电话时,机器会自动应答,而在马克西米利安的下一张电话帐单上就会有这些电话 的记录。记住,你在下两个星期里至少要打三次这样的电话,号码是4523210 。” 卡尔记下了号码,又问:“你没忘了去买保险吧?”“忘不了。我在一个多月前就 已经办妥了。这只需在伦敦劳氏保险公司的文件上写明,一个名叫马克西米利安· 布兰特纳的人为尼古拉斯·沃纳投保了金额为2000 万元的人寿保险,而他自己当 然就是唯一的受益人。”“妈妈,你肯定这些旁证足以使警方相信是麦克斯雇佣杀 手杀死了尼克?”“当然足够了,”索妮娅厉声说。“不过,你也必须在行刺的前 一天晚上把收买杀手的酬金放在他的公文箱里。这样,马克西米利安就死定了。” “可是,妈妈,我还是没有把握——”“什么没有把握?你怀疑证据不够,还是对 实现我们的计划缺乏信心?”“我现在对什么都没有把握了,”卡尔疲惫地答道。 “只为了报复一下,采取这样极端的行动似乎太过分了。”“你给我听着,亚历山 大·卡尔,”索妮娅对着话筒大声尖叫着。 “马克西米利安受到的惩罚再重也是罪有应得!当你想要变卦时,你只要定神 想一想:他抛弃了你这么多年,从没想过要看看你,甚至都不想打个电话或写封信 问问,你——他唯一的儿子长得怎么样了。他没有这样做,相反却收养了这个跟他 非亲非故的尼克·沃纳,把本来属于你这个亲生子的父爱给了他。”这些年来,索 妮娅不停地用这些话给卡尔洗脑子,向他灌输对麦克斯的怨恨。卡尔一听这些话, 心中立即涌起了多年积聚起来的对麦克斯和尼克的怨恨,原先的疑虑就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妈妈,你是对的。我刚才对你的计划产生了怀疑,对不起。”索妮 娅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微笑。她接着说:“原定在中央赛场举行的表彰历届冠军的 仪式仍然在下星期六的半决赛开始之前进行,对吗?”“对的。尼克将和其他的冠 军一起受到表彰。”“很好。‘A ’已经决定就在那时开枪。”“妈妈,那个‘A ’到底是谁呀?是安森·斯奈德克尔还是阿恩·维伦坎普?”“为什么你认为一定 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呢?”“噢,我想你不大可能去雇佣一个职业杀手来干这活儿 的,这是其一,”卡尔说道。“其二,我知道你用计让安森和阿恩重新出现在麦克 斯的生活中。我想,你这样做无非是要他们两人中有一个非常憎恨麦克斯,同意按 你的计划行事。我说得对吗?”“你没必要知道这个,”索妮娅答道。“你只要知 道,12 天后,尼克·沃纳将被枪杀,而马克西米利安·布兰特纳将因涉嫌谋杀而 被逮捕。”星期二,美国最负盛名的网球赛开幕了。数千名热切的观众互相推搡着 涌进大门,快速扫视着当天的比赛名单,琢磨哪个赛场上的比赛将最为精彩。观看 过以前几届公开赛的观众很快意识到,今天的风向对比赛不利。网球中心离拉瓜迪 亚机场只有一英里,如果风向不对,起飞或降落的飞机就只能直接从体育场上空飞 过,那震耳欲聋的噪音很容易使赛场的选手分心。 玛丽莎在场地上走来走去,对着运动员和观众拍照。她来到大多数选手都偏爱 的16 号赛场,因为那里离中心体育场最远,没有那种“马戏团气氛”,选手们可 以安静地集中精力打好比赛。玛丽莎又朝挤得满满的观众席按了几下快门,然后回 到选手们最不喜欢的3 号赛场,因为它挨着通往中心体育场的走道。许多观众在朝 体育场走去时会停下脚步,俯在栏杆上,想看一下3 号赛场的比赛情况。不用说, 在这个场地上进行比赛,选手们必须努力集中思想,一点也不能走神。 大看台下主赛场的气氛也差不多,因为它和中心体育场直接毗连。 然而,观众席上的喧闹和骚动并没有影响尼克,他轻松地拿下了第一轮的比赛。 他从地下通道走进狭小、烟雾弥漫的记者室,回答了记者们提出的关于他比赛的常 规问题。在采访行将结束时,他环顾四周,发现莉碧站在房间的后面。自从上次见 到她以来,已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在这个拥挤的房间里看到她,不禁勾起了尼克 对他们俩上次见面的痛苦回忆。他又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站起身来,示意采访结 束。 他在向外走时停下来,同一位老朋友,体育记者查尔斯·约翰逊聊了几句。当 两人在交谈时,尼克看到查尔斯的目光停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身上。还没等他转过 身,他就知道那人是莉碧了。查尔斯借故走开了,莉碧和尼克局促地互相对视着, 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莉碧不知不觉地端详起尼克的脸来。尽管他没什么表情, 但她还是觉察到了他内心的脆弱。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过来就是想 向你在这几个星期的比赛中获胜表示祝贺,尼克。真高兴看到你打得这么好,进入 了公开赛。”他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了。“谢谢。现在我必须打好, 这样才能保持我四分之一决赛的种子地位。”“我相信你会的。我看过比赛名单, 你前面的对手都不难对付。”尼克深棕色的眼睛审视着莉碧的脸,发现他们俩之间 那种无法否认的相互吸引力并没有减少。他一阵冲动,不由说道:“莉碧,你今晚 有空一起出去吃饭吗?”这一邀请使莉碧心中涌起了阵阵激动的波澜,她立刻回答 说:“有,我有空。我这儿的工作在6 点前该干完了。”“如果我7 点半到你住处 去接你,你觉得时间仓促吗?”“不仓促,时间正合适。”说完两人便分了手,双 方对这次相遇的结果都感到既意外而又高兴。 3 小时后,尼克乘上电梯,去7 楼莉碧的房间。他居然会邀请她今晚出去,对 这一点他自己也感到惊奇。他原以为,在华盛顿那个命中注定的夜晚,从看到杰克 走出她卧室的那一刻起,他对莉碧的全部感情都死去了。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那 是不可能的。奇怪的是,现在想到杰克和莉碧在一起,他倒不太在意了。那都是过 去的事了,如今他感兴趣的是未来。 电梯门开了,尼克朝不远处莉碧的房间走去。他紧张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带,然 后敲敲门。 门立即开了,莉碧穿着一件熠熠生辉的翡翠色丝质紧身衣站在那儿,看上去美 艳惊人。在衣服的衬托下,她那一对绿莹莹的眸子也显得格外明亮,正期待地望着 尼克。他再也抵挡不住那种想要再次与她亲近的强烈需求了。他一把将她搂到怀里, 迫不及待地把嘴贴在她的双唇上;她也不顾一切地回吻着他。相互的渴求把7 月份 以来一直令双方痛苦不已的那些言行都冲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俩无需再说什么,径直走向卧室,终于尽情地享受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深深 的爱意。莉碧做梦也没想到尼克的手是如此温暖、如此温柔,双方都达到了以前从 未体验过的情欲高潮。 过了一会儿,莉碧静静地躺在尼克的怀里,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完全的快乐和满 足。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我爱你,伊丽莎白。”幸福的泪水从她眼 中夺眶而出。她答道:“我也爱你,尼克。”尼克用胳膊把莉碧搂得紧紧的。过了 片刻,他说:“唉,我真希望我们的生活不要这么复杂。”“你在想玛丽莎的事, 是吗?”“是的。”莉碧翻过身,用胳膊肘撑起下巴,盯着尼克的眼睛说:“尼克, 告诉我玛丽莎怀孕的真相。”“你已经知道真相了。我明白,我们是骗不了你的。” “为什么要这样,尼克?你们俩为什么要演这场假戏?”尼克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靠在床头上。“玛丽莎来找我,说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帮她。她怀了孕,害怕麦克 斯发觉后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她决意不让别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甚至也不肯告诉我。她坚持认为,说出 真相只会使事情更糟。”“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心中有数吗?”莉碧问道。 尼克摇摇头说:“我没数。你呢?”“噢,她从来没跟我谈过详情,可我心中 是有点数的。”“像是谁呢?”“据我所知,玛丽莎5 月份开始同我一起为杂志社 工作之前,她并没有男朋友。因此,我相信这个人肯定是网球圈里的。在所有我们 遇到的人和采访报道过的选手中,我看只有一个人让她觉得紧张和不自在。 这个人就是卡尔·帕里什。”莉碧的话使尼克大为震惊。“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吧。你真的认为帕里什是她孩子的父亲?”“想想看,尼克,只有他才合乎逻辑。 再说,我们都知道他爱玛丽莎,爱得发疯。”“可玛丽莎似乎一直很讨厌他,”尼 克坚持说。“当时她拼命反对麦克斯和我与卡尔签约让他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我不 相信她会和他有什么瓜葛。”“这可能只是一夜风流的结果,后来她为此悔恨不已。 但不幸的是,这事已经给她留下了长久的苦果。”尼克将头朝后一靠,闭上眼睛, 一只手无力地搓着前额。“我的天,这有多糟糕!”莉碧把手放在尼克胳膊上,认 真地说:“尼克,亲爱的,我提起这件让人心烦的事的唯一原因就是:一想到你因 为卡尔闯的祸而跟麦克斯分手,我就十分气愤。而他却可以掉转头,成为你们师徒 俩关系破裂的最大受益者。”尼克睁开眼睛,朝莉碧点点头。“你说得一点不错。 可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如果我背着玛丽莎,把我们的怀疑告诉麦克斯,玛丽莎是 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但如果我保持沉默,我不仅会失去网球界最优秀的教练,而且 更重要的是,我将失去一位这10 年来始终像父亲一样关心我的人的友谊。”“我 们决不能让这事发生,尼克,”莉碧坚定地说。“你和麦克斯的合同要到美国公开 赛结束后一周才终止。你只管集中精力打好网球,我去找玛丽莎谈。希望我能说服 她道出事情的真相,然后让她把这一切告诉麦克斯。”“但如果她不肯呢?”“她 必须这样做,尼克。这不仅关系到她的未来,而且也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尼克把 莉碧搂进怀里,紧紧地拥抱她。他们俩都明白,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无论遇到 什么事,他们都会并肩闯过去。 星期四,尼克和卡尔进行了各自的第二轮比赛,两人都轻松地打赢了。麦克斯 要在赛场上再呆一会儿,打探一下对手的情况,卡尔则独自回住处去了。他觉得这 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打出第一个电话,以便向麦克斯栽赃。他走进麦克斯的书 房,关上门,坐在麦克斯的红木大写字台前,拨起了那个电话号码。对方的电话答 录机咔嗒一声通了,一个低沉、闷浊的声音说道:“这里是‘A ’,请留言。”因 为卡尔和索妮娅打这些电话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在麦克斯的下一次电话帐单上留下 记录,所以卡尔只是拿着听筒,什么话也不说。过了一两分钟,他挂上了电话。 “一个打好了,还有两个要打,”卡尔自言自语地说。他两眼扫视着麦克斯的 写字台,目光停在一个镶着金边的相框上;相片中的玛丽莎微笑着,充满敬意地望 着麦克斯。卡尔早先对杀死尼克,继而嫁祸于麦克斯的阴谋所存的疑虑,此刻又涌 上心头。他拿起相片,用手指轻轻摸着玛丽莎的脸部,低声说道:“我怎么能对你 干这种事呢,亲爱的?我怎么能仅仅为了宣泄我母亲20 年前的旧仇,就充当帮凶 而夺走唯一像慈父般待你的人呢?就算麦克斯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儿子,我们 又有什么权利来毁灭你们清白的生活呢?”书房门忽然开了,麦克斯和卡尔互相对 视着。“见鬼,你在这儿干什么,卡尔?”麦克斯进屋问道。 卡尔迅速把相片放回原处,结结巴巴地说:“我给家里写了封信,却没信封了。 于是我就进书房来了,看看你这儿有没有信封。”“右手抽屉里有一些信封,你自 己拿吧,”麦克斯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伸开四肢坐在卡尔对面的黑色皮椅上。 “你还是头一次提到你的家。我猜,你的兄弟姐妹们也像你一样,都想成为网球明 星吧?”麦克斯打趣道。 卡尔淡淡地一笑。“我是个独生子。”“如此看来,你父母所有的希望和梦想 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只要让我母亲高兴就行了。” 麦克斯呷了一口马丁尼酒,瞧瞧相片说道:“不过,有时候只靠单亲抚养成人也没 啥不好。我认为,这些年来玛丽莎和我就过得挺好。”卡尔点点头说:“麦克斯, 你从未结过婚,这真让我惊奇。难道你生活中就没有过中意的女人?”“从来没有! 这些年来我打网球打得这么开心,哪能让一个女人给拴住?”卡尔的眼中闪过一丝 怒意,但他平静地说道:“难道你没想过要孩子吗?”麦克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说:“嗯,我把玛丽莎当作我的亲生女儿,尼克和我如此亲近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我没有儿子,他充当了我儿子的角色。”麦克斯在说这些话时,感到一阵痛心的遗 憾,因为他和尼克的关系即将结束,而且他知道,他不仅将失去一名优秀的网球选 手,同时还将失去一个儿子。 麦克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卡尔已经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卡尔听了麦克斯的话,明显受到了刺激。 他跑上楼梯,冲进自己的卧室。他向墙壁猛击了一拳,说道:“妈的,麦克斯· 布兰特纳,你有过儿子!这个儿子只要得到这些年来你给予尼克·沃纳的关心和爱 护的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卡尔捏紧拳头,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他自言自 语地说:“母亲毕竟是对的。麦克斯,你不顾一切地逃避责任,甚至到了牺牲亲生 儿子的程度。好吧,现在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现在由我来让你这样做,这将 令我非常高兴!”星期六晚上,在尼克离开莉碧的房间之后,她一夜辗转反侧,难 以入眠。她绞尽脑汁,想换一种方法,让玛丽莎开口说出关于孩子的事实真相。这 一个星期以来,她没有获得什么进展。她明白,他们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 星期天上午,她和玛丽莎很早就去吃早饭了。她们俩花半个小时讨论了新闻稿 之后,莉碧再次提起了那件事,但这次是选了一个稍稍不同的角度——卡尔。 莉碧在看玛丽莎一周来拍摄的所有选手的照片。她停顿了一下,望望玛丽莎, 随口问道:“我发现你给所有的种子选手都拍了照片,唯独没有卡尔·帕里什。这 有什么特别原因吗,玛丽莎?”玛丽莎尴尬地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哦,我不 知道。我想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吧。”“我想是有原因的,”莉碧坚定地答道。“我 认为卡尔就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而你不想再理睬他了。”玛丽莎大惊失色,双 手暗中在膝头上神经质地扭绞着。 “这太荒唐了,莉碧。你从哪儿冒出这个想法来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 过你,尼克是我孩子的父亲。”“我知道你是那样说的,但我还是不相信,”莉碧 气愤地说。“玛丽莎,你说尼克是你孩子的父亲,难道你不明白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吗? 你是在迫使麦克斯和尼克决裂——不仅是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还有他们多年 来都十分看重的那种父子般的个人关系。更糟糕的是,卡尔原本应该对此事负责, 可如今他却会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别说了,莉碧。我不想听这个,”玛丽莎 恳求道。 “哼,不管你想不想听,你都得听着。”莉碧伸出手去,紧紧抓住玛丽莎的胳 膊说,“你听我说。你编造了这个谎言之后,尼克将遭到冷遇,而卡尔却会趁机而 入。这真是你想要的吗,玛丽莎?他将搬进你们的房子里来住,你将日复一日、年 复一年地看到他。每当你想和麦克斯在一起,卡尔也会出现在你们身旁。你将永远 无法摆脱他。如果你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十分讨厌这个男人,真的不希望他出现在 你的生活中,那么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你编的故事,把真相告诉麦克斯,否则就太 晚了!”莉碧最后用警告的目光瞅了玛丽莎一眼,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走出了餐厅。 星期二下午,中央赛场很早就热闹起来,潮水般的观众们似乎预感到比赛可能 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卡尔在第16 回合的比赛中开局不错,以6 —3 拿下了第一 盘,着实让他的对手、第二号种子巴里·汉密尔顿吃了一惊。他在第二盘的决胜局 中仍以5 —2 领先,这时巴里发挥了高超的球技,就像所有的高手经常做的那样, 连拿5 分,赢了第二盘。此后就都是汉密尔顿的天下了,他以6 —2 的相同比分连 胜两盘,最终轻松地取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卡尔和麦克斯驱车回家,一路上时间显得很长。麦克斯向卡尔严厉地指出,如 果他方法得当,本可以拿下第二盘的决胜局,乃至整场比赛的。所以,当他们的车 开进房子前的私家车道时,卡尔渴望回到自己的房间,独自静静地呆一会儿。 他快步走进前门,上楼梯刚到一半时,海伦叫住了他。“卡尔,这里有你的包 裹,是今天下午来的特种快递。”他下了楼梯,海伦递给他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 “谢谢,”卡尔咕哝了一句,重又走上楼梯。他看到邮包上盖的是德国的邮戳, 立刻猜出那是索妮娅寄来的钱。他要在星期五把它放到麦克斯的公文箱里去,让人 以为那是麦克斯雇用杀手的酬金。 卡尔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撕开棕色的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 一件男式羊皮大衣,上面附着一张字条。 孩子: 这是我特意为你定做的大衣。我知道纽约的冬天很冷,所以你会看到它加了一 层厚厚的衬里,这样穿着就暖和了。我希望它能很好地派上用处。 妈妈卡尔把大衣平放在床上,仔细地检查着衬里。他发现有一处是明显被撕开 后又缝上的,于是拆开,把手伸进去。他摸出了第一扎百元大钞,一共有50 扎。 他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恶魔般的微笑。“真聪明,妈妈,非常聪明。 我一向知道,你精细的针线活儿总有一天会有用武之地的。”卡尔把钱放回大 衣里子内,把大衣套在衣架上,然后挂在衣橱的最里面。 星期四,尼克赢了他的四分之一决赛。这天,莉碧作了最后一次尝试,试图说 服玛丽莎道出真相,但玛丽莎仍然坚持原先的说法。莉碧简直无法相信,玛丽莎还 没有主动地把孩子的真相告诉麦克斯。她还以为,星期天她同玛丽莎摊牌以后,玛 丽莎会认识到自己正在铸成可怕的错误呢。 然而,莉碧并不知道5 月份以来一直缠绕着玛丽莎的一个可怕的事实:麦克斯 已处于破产的边缘,而只有卡尔才能救他。 于是星期五傍晚,莉碧决定自己出马处理这件事。她在运动员休息室里找到了 麦克斯,发现他正在慢慢地喝着马丁尼酒。 她壮着胆子走到他面前,说道:“麦克斯,我能跟你说句话吗?”麦克斯放下 报纸,吃惊地抬头望着莉碧,笑着说:“当然可以,莉碧,请坐。”“我本来并不 希望同你进行这次谈话的,但因为时间不多了,我觉得没有其它选择。”“我猜想, 你要讲的是关于尼克和玛丽莎之间的事吧,”麦克斯冷冷地说。 “没错,”莉碧答道。“我想你对尼克了解够深的了,该不会相信他就是玛丽 莎孩子的父亲吧。”“我干吗要怀疑呢?他们俩都是这么说的,”麦克斯回答说。 他喝了一大口酒,目光直视莉碧的眼睛,逼她说出她认为自己所了解的事。 莉碧接受了他的挑战,严肃地说:“你知道,尼克对玛丽莎感情很深。当她有 麻烦时,他会不顾一切地帮助她的。他现在就是在帮助玛丽莎,麦克斯。我相信玛 丽莎怀孕后,非常害怕让你知道真相。她向尼克吐露了秘密,于是他们俩就一起编 造了他是孩子父亲的谎言。”“玛丽莎为什么不敢告诉我谁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呢?” 麦克斯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想想看,麦克斯,你只要想一想,”莉碧小心翼翼地说。“别的人还可能 有谁?也许就是另外一个你身边的人。”他脑子里有根弦咔嗒一下,似乎明白了什 么。他微眯着眼睛说:“是啊……也许他就是玛丽莎认为我目前迫切需要的那个人。” 暮色映在墙上,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此时,麦克斯书房的门悄悄地开了。卡尔 偷偷摸摸地潜入屋内,两眼打量着漆黑的房间,寻找麦克斯的公文箱。箱锁的金色 光泽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匆匆穿过房间,抓起箱子,然后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卧 室里。 卡尔的心怦怦乱跳,双膝一软,几乎瘫倒在椅子上。他哆哆嗦嗦着用手抹去额 头上的冷汗。 过去几年来,索妮娅这个恶毒的计划一直是母子俩生活中的症结。 不过,卡尔总认为它离现实还很遥远,他参与其中只是为了缓解母亲对麦克斯 的怨恨和愤怒。 然而,此刻他突然惊恐地意识到:明天这个时候尼克将会死去,而麦克斯将被 指控犯谋杀罪! 可是,无论卡尔心里有多少疑虑,他知道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 尽管他充满恐惧,这事却无法逆转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衣橱前,拿出索妮娅寄给他的那件大衣。他取出里面成扎的 钞票,打开麦克斯的公文箱,迅速地把钱一扎扎放进去。箱子下层装满后,他开始 把剩下的钱塞进上层的拉链袋中。 但最后一扎钱却塞不进了,卡尔把手伸进袋内,从里面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 然后再把钱塞了进去。他啪的一声关上公文箱,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卡尔坐在那儿,两眼盯着公文箱。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手里仍握着那团 纸。他心不在焉地把纸抚平,见纸上有索妮娅清晰的字体,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呆 呆地坐在那儿,读着索妮娅5 月份写给麦克斯的信。 我们的儿子正在康复,情况令人满意……疗养院的医生……21 岁的成人了, 但心智只相当于5 岁的儿童……这么多年你见不到儿子真难为你了……亚历山大就 会感情上依恋你……你根本不可能给他安定的生活……对我们三人来说,都是最好 的。 信上的字字句句无情地跳入卡尔的眼帘。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被击成无数碎 片,脑袋嗡嗡直响。 信从卡尔手中掉下来,他用双手捂住脸,痛苦地低声抽泣起来。 麦克斯驾驶他的林肯车,不顾规定的限速,沿着大教堂大道向家里疾驰而去。 他在脑海中过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重映着刚才同莉碧的谈话,越想越觉得自己轻 信尼克和玛丽莎两人编的故事有多么愚蠢。他早该知道尼克不会那样背叛自己对他 的信任,而且,如果对玛丽莎观察得仔细一点的话,他也会发现,当卡尔在场时, 玛丽莎显得多么不自在。 他把车开上了私家车道,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停好车,果断地 迈进了房门。海伦正在门厅里插着一束唐昌蒲,见麦克斯走进来,抬头望望他。 “玛丽莎回来了吗?”他向她问道。 “没有,她一定还在赛场上。”“那么,卡尔呢?”麦克斯声音中带着愠怒, 这让海伦吃了一惊。她马上回答说:“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麦克斯稍稍点点头, 快步走上楼梯。他没有敲门,一把推开了卡尔的房门,吼道:“帕里什,你必须给 我解释清楚!”麦克斯猛然停住了,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卡尔仍坐在椅子上, 死灰般的脸上充满了悲哀和绝望,呆滞的目光凝视着前方。那件大衣被撕开了衬里, 同麦克斯的公文箱一起摊在床上。那封皱巴巴的信,刚才还把卡尔的生活搅了个天 翻地覆,此刻却坦然地躺在他脚边。 “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麦克斯问道,同时穿过房间来到卡尔面前。他用 手按住卡尔的肩头,剧烈地摇晃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回答我。”卡尔抬头望着麦克斯,见到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关切,清楚地意识到, 索妮娅这些年来是怎样欺骗和摆布他们俩的。卡尔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把目光从麦 克斯脸上移开,默默地注视着那封信。麦克斯的眼睛随着卡尔的目光望去。一见到 索妮娅的信,他惊得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 他勃然大怒,一把抓起信,咆哮道:“天哪,你竟然偷翻我的公文箱,偷看我 的私人信件!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根本没有权利读我的信。”卡尔强打精神,站起 身来,同麦克斯互相对视着。 他用一种低沉、从容的声音说:“我有充分的权利读这封信。毕竟,它是我母 亲写的。”麦克斯疑惑不解地睁大了眼睛,而卡尔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麦克斯, 我是你的儿子。我就是亚历山大·卡尔。”麦克斯站在那儿僵住了,目瞪口呆地望 着卡尔。他的眼睛阴沉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在说谎。 你不可能是我儿子。 我儿子被关在德国的一家疗养院里。你到底在耍什么肮脏的鬼把戏?”卡尔使 劲摇摇头,答道:“不是我在耍把戏——耍把戏的是我母亲。 在我成长的那些年月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对我说,你不喜欢我,不愿意理 睬我。与此同时,她显然又在告诉你,你没法管我,因为我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住在德国的一家医院里。”卡尔双手捶打着身旁的书桌,愤怒地叫道,“她怎么可 以这样做?索妮娅怎么可以毁了我们大家的生活?她一定是疯了!”麦克斯被刚才 听到的这一切猛地摧垮了。他疲惫地瘫倒在床上,搓着自己的额头。当他开口说话 时,声音显得很遥远。“不,索妮娅没疯。 她只是个愤怒、绝望的女人,一直无法接受我离开她来美国打网球的决定。很 明显,她想对我进行报复,所以对我们俩各编造了一套谎言,知道只有用这个办法 才能使我们父子分开,永远不能相见。”卡尔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望着 麦克斯。他表情严肃地说道:“对,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麦克斯,你说索妮 娅没疯,那你就错了。她是疯了。你并不了解全部情况。”麦克斯用哆嗦的手点了 支烟,直截了当地说:“好吧,那你最好全都告诉我。”卡尔的脑子一片混乱,既 充满希望,又充满恐惧。希望是:把真相告诉麦克斯,挫败刺杀的阴谋,从而结束 这场恶梦;恐惧是:麦克斯一旦知道真相,并不会相信,他参与这个阴谋的唯一原 因是索妮娅这些年来向他灌输的对尼克和麦克斯的仇恨。 “我在等你说,”麦克斯不耐烦地说道。 卡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才说开了。“你不知道我在索妮娅对你的仇恨中长 大是什么滋味。我最早的童年记忆就是5 岁那年,我无意中看到母亲对着墙上的一 张照片在扔飞镖。我问她照片上的人是谁,她愤怒地对我尖叫道:‘这是马克西米 利安·布兰特纳。亚历山大,他就是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可怕的、卑鄙的人,他不 想跟你有任何关系。他故意无视你的存在,你应该像我一样恨他。’接着,她继续 朝你的照片扔飞镖。我害怕极了,就跑掉躲了起来。”痛苦的回忆煎熬着卡尔的心。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她总是不断 加深我对你的排斥和憎恨,从不放过一丝机会。每次你赢了比赛,她就会从报上剪 下你的照片,然后对我说:‘你瞧,亚历山大,对你父亲来说,荣耀和财富比他自 己的亲生骨肉还重要。’”“我的生日总是最糟糕的时候。每年她都让我充满希望, 企盼你打电话来祝我生日快乐;因为你总是不来电话,她就嘲笑我的眼泪,讥讽道 :‘你真的以为这位了不起的马克西米利安·布兰特纳会在他繁忙的日程中抽出一 分钟给他唯一的儿子打个电话,祝他生日快乐吗?’于是,我对你的憎恨与日俱增, 而她则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来火上浇油,确保我长大以后听到你的名字就会产生一 种鄙视。”一行热泪顺着卡尔的面颊流下来,他愤怒地用手把它抹去。麦克斯的眼 中也充满了愤怒和沮丧的泪水。他不禁说道:“天哪!卡尔,如果我早知道真相就 好了!”卡尔摆摆手说:“你还没听完事情的全部呢。你收尼克为徒的消息更加重 了母亲的报复心理。那天,她把这条小新闻念叨了好半天。她把你们两个人的合影 从报上剪下来给我看,说这是你永远不认我这个儿子的铁证。当尼克在网球事业上 一举成名之后,她逼着我把他的照片从报上剪下来烧了。同时,她还在一旁反复叫 道:‘就是这个人让你父亲抛弃自己的儿子而选择了他。为此,他们俩都该受到惩 罚。’”“我的天!”麦克斯十分震惊,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但卡尔并没 听见他的感叹,继续说道:“然而,母亲是个典型的自相矛盾的人。她一方面不断 地谴责你选择网球而放弃了我,另一方面又逼我苦练网球,要我在这项她恨之入骨 的运动中出类拔萃。在我10 岁那年她叫我学打网球时,也许她内心深处就已经在 酝酿这个阴谋了。她明白,我首先必须把球艺练到有资格进入网球巡回赛,这样才 能引起你和尼克的注意,只有到那时我才能够实施她对你们俩最后的报复阴谋。” 麦克斯困惑地望着卡尔,问道:“什么阴谋……什么报复?你把我搞懵了。我不知 道你在说什么。”从刚才他们开始谈话以来,卡尔还是第一次正视麦克斯的眼睛。 他带着绝望的口气答道:“这个阴谋就是刺杀尼克,然后再嫁祸于你。”麦克斯感 到触电般震惊,整整有半分钟说不出话来。当他终于开口时,他用严厉而沙哑的声 音说:“看在你的分上,我希望你刚才说的只是你母亲丧心病狂的凭空想象,永远 不会真的发生。”卡尔慢慢地摇摇头说:“老天,我多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麦克 斯。不幸的是,箭已经射出,不可能再回转了。”“你是什么意思?这个疯狂的行 动什么时候发生?”麦克斯问道。 卡尔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答道:“明天,就在表彰仪式上。”麦克斯眯着眼睛, 竭力克制住心中的愤怒。“天哪,真是疯了!”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转着圈,狠狠 地吸着烟。最后当他又坐下来面对卡尔时,他绷紧了嘴唇,显得非常严峻。“你最 好告诉我详细情况。你们怎么刺杀尼克?”“母亲雇了一名杀手,在仪式上用高性 能步枪向他射击。”“索妮娅雇了一名杀手?”“嗯,至少她是跟我这么说的。只 知道是个叫‘A ’的男人。我有种预感,那人不是安森·斯奈德克尔就是阿恩·维 伦坎普。”麦克斯吃惊地问:“为什么你认为一定是他们俩中间的一个?”“分析 一下情况就知道了。首先,母亲根本不懂如何去雇一名职业杀手。”麦克斯意味深 长地扬扬眉,说道:“从你告诉我的这一切来看,我认为我们不能低估了你母亲, 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也许是这样吧。我知道,母亲几个月前费了很大的 劲把安森和阿恩弄回到你的生活中来。我相信,她的目的只能是使他们俩对你充满 愤恨,心甘情愿地帮助她实施报复阴谋。”麦克斯回想起上次他在伦敦同安森和阿 恩的糟糕的会面,意识到卡尔说的很可能是实情。他试图把这些细节统统串起来, 于是问道:“那你在这出荒唐的闹剧中扮演什么角色?”“我绝对不参与刺杀行动。 具体步骤全由母亲自己来安排。我要做的只是把雇用杀手的酬金放到你的公文箱里, 再从你的房间给杀手住的公寓挂几个电话。”麦克斯用冷冷的声音对卡尔斥责道: “换句话说,你的任务就是陷害我喽?”卡尔心头一酸,答道:“我并不想这么做, 麦克斯,真的不想。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如坐针毡。每次我试图阻止母亲的计划,她 总是用那一套老诡计来加深已向我灌输多年的对你的愤恨和怨艾。不知怎的,她好 像对我施了催眠术似的。我每次给她打完一个电话,就觉得除了执行她的计划外别 无选择了。”卡尔说话时,麦克斯一直在细细观察他。现在他确信卡尔讲的都是实 话——他的行为都是受索妮娅恶毒影响的结果。麦克斯也明白,真的出事后,他会 竭尽全力不让卡尔的名字牵扯进去。 “好吧,我们以后再讨论谁该负什么责任,”麦克斯站起来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尼克的命。很显然,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把这事交给警方 处理了。不过,报警之前,我们最好把全部情况都告诉尼克。”几分钟后,麦克斯 和卡尔去敲客房的门。门一下子开了,尼克吃惊地望着他们俩。“哟,敢情是红鼻 子哥哥和蓝鼻子弟弟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他拿腔拿调地讥讽道。 “行了,尼克。我们有非常严肃的事要跟你谈,”麦克斯边说边从他身边挤了 进去。 卡尔也跟在后面进了屋,于是三个人在起居室里坐下。尼克的目光从卡尔移到 麦克斯身上,等着他开口。 麦克斯点上一支烟,故作镇静地说:“尼克,在明天的表彰仪式上,有人想要 你的命。”尼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麦克斯问道:“见鬼,你在说什么呀?” 麦克斯摆摆手说:“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你得闭上嘴,听我说。 我有个很长的故事要对你讲。”麦克斯从卡尔出生一直讲到明天的刺杀行动。 尼克静静地听着,惊恐不已。听到卡尔在这桩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后,他忽地站起 身,一把将卡尔拽起来。“你这个卑鄙的小杂种!我真希望警方破案后,把你吊起 来晒成人干!”麦克斯跳起来,将他们两个拉开,不耐烦地喝道:“住手,我们没 时间胡扯蛋了。现在都坐下,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尼克恶狠狠地瞪了卡尔一眼, 回到座位上。 “首先我们要考虑的是,你明天是否还要出席表彰仪式?”麦克斯说。 尼克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如果不出席仪式,那我 就得提防杀手在我下午的半决赛上动手。我宁可早点冒这个险,但愿警方能把他抓 住,那么我就可以专心致志地进行下面的比赛了。 我不想因为有个德国疯女人要对你进行报复,就放弃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美 国网球公开赛决赛的机会,麦克斯。”麦克斯点点头。“我估计你会这么想的,可 我还得问问。”麦克斯停顿了一下,吸了口烟,接着说道:“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报 警。这事太大了,我们自己对付不了。不过,在报警时,我不想让卡尔的名字率扯 进去。”“什么?为什么?”尼克叫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话,这阴谋也不会发展 到这一步。”麦克斯目不转睛地望着尼克。“没错,但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根本 不会知道这一切。”尼克不吭声,于是麦克斯平静地说,“再说,卡尔是我儿子, 尼克。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索妮娅的淫威下生活,这已经够他受的了。我要尽力保护 他,不让他的名字牵扯进去。”尼克看看麦克斯,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决。尼 克耸耸肩说道: “我不在乎怎么做,也不在乎你编什么瞎话。只是一定要让警方得到足够的线 索,以便在那个家伙杀我之前把他逮住。”麦克斯点点头说:“我们就对警方说, 今晚早些时候我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有个杀手要在明天的表彰仪式上向你开枪。 他们显然不可能在门口检查每一个进场的人,但我们得确保有足够数量的便衣警察 分散在人群中,防范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我认识警察局的莫里斯警长。现在我就给 他挂个电话,让他派几名最好的侦探来,同我们一起制定明天的最佳策略。”与警 方通过电话后,尼克钻进他的菲埃罗汽车。他刚把车倒出私家车道,玛丽莎就驱车 回来了。他在驶往莉碧的住处时,心中暗想:“幸好我及时离开了那幢房子。让麦 克斯去把一切告诉玛丽莎吧。我自己事多着呢,还得向莉碧解释这一切。”半小时 后,尼克敲敲莉碧房间的门。门开了,她诧异地望着他。 “尼克·沃纳,你深夜11 点来这儿干什么?明天就要进行半决赛了,现在这 个时候你该在家里睡觉才是!”“我也想早点睡觉,但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我 可以进来吗?”她脸上掠过一丝惊恐,说道:“当然。”两人坐在她房里的沙发上, 尼克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莉碧。 他讲完之后,莉碧无言地望着尼克,心怦怦直跳。最后,她才说:“你真的相 信警方能保证你安全地走上赛场吗?”“这个,他们不能给我任何保证,但会有40 多名便衣警察分布在人群中间。我打算在热身运动服里面加一件防弹背心。”“如 果那个疯子瞄准你的头呢?那怎么办?”尼克孩子气地笑笑。“谁忍心对这张漂亮 的脸开枪,毁了它呢?”莉碧皱皱眉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尼克。”他用胳 膊搂住她,柔声说道:“我知道,宝贝儿,但老想着事情最坏的可能性也无济于事。 我们只能相信警方会干好他们的活儿,在出事之前抓住那个疯子。”莉碧把头倚在 尼克肩上,两人静静地坐了片刻,一时各自都沉浸在恐惧中。 她伸出手,把手指同尼克的缠绕在一起,加强他们相互都能感觉到的无需用言 语表达的纽带。“我害怕,尼克,”莉碧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尼克用嘴唇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回答说:“我知道,伊丽莎白。 我也害怕。”星期六一早,成群的观众你推我挤地来到美国网球中心,他们对 这个“超级星期六”寄予很高的期望——这一天的赛事传统上是整个夏季网球比赛 中最精彩的。他们知道,在9 月份的这个晴朗的日子里,将决出进入两项男子半决 赛和女子决赛的选手。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还有比这网球赛更加性命攸关的事。他们不知道,此刻 第6 号种子尼克·沃纳正在热身服里面加穿一件防弹背心,全指望这东西能保护好 他,让他安然度过以后的几个小时。 尼克在系鞋带时,麦克斯迈着大步进了门。麦克斯挨着他在长凳上坐下,点上 一支烟,说道:“我到莫里斯警长那儿去过了。他向我保证,他已派了40 名精兵 强将分散在整个体育场内。他还派他的人替代了原来的检票员。你可以相信,他们 一旦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就会立即报告的。”尼克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理 理头发。他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紧张神情,往常明亮的眼睛现在也布满了焦虑和担忧 的阴云。 麦克斯伸出手,按住尼克的肩头。“你挺得住吗?”尼克耸耸肩,苦巴巴地说 :“作为一个可能在一小时内就会送命的人,我还好。”“屁话,尼克,千万别那 样想!不会有事的。决不能出事!如果我的第一大弟子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呀?” 尼克扬了扬眉毛,说道:“我以为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事发生以后,你不要我了呢。” 麦克斯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掐灭了烟蒂。“昨天莉碧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她让 我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我真蠢,没看出你只是在保护玛丽莎。更愚 蠢的是,我几乎抛弃了与一个网坛天才的合作关系,也几乎抛弃了一个10 年来如 同我儿子一样的人的友谊。”尼克被感动了,在麦克斯身上看到了以前极少见到的 深情厚意。“你对我来说也一直是最好的朋友,麦克斯。没有你的那份友谊和指导, 我不知道我今天会是什么样子。我真高兴我们俩的关系不会结束了。”两个人都站 起身来,麦克斯向尼克伸出手去。然而,当四目相对时,他们俩同时想到今天可能 发生在尼克身上的事,两人之间的握手迅速变成了充满尊重和爱意的拥抱。 时间一分一分地慢慢过去,莫里斯警长手下的侦探们也越来越紧张。仪式已经 进行了一半,但杀手仍没有露面。 尼克站在中央赛场上,他的脊背上淌着汗水,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一颗子弹 从人群中某个地方向他呼啸而来。他绷紧着神经,两眼四下搜寻着安森或阿恩的面 孔,但他看到的只是在体育场上注视着他的无数观众的笑脸。 他仰头朝拥挤的看台望去,看到麦克斯、卡尔、玛丽莎和莉碧坐在人群中间。 麦克斯和卡尔正心急如焚地用望远镜审视着场上的观众,一排一排地仔细察看。 赛场上的解说员开始播报一份长长的美国网球公开赛历届冠军得主的名单。麦 克斯紧紧握着望远镜,气呼呼地骂道:“该死,卡尔,我们的时间剩下不多了。当 解说员喊到尼克的名字,他就会站出来,那时恐怕是杀手瞄准他的绝好机会。我们 必须先找到杀手。”解说员念道:“1970 年冠军——约翰·肯特,大家欢迎!” 掌声响起,肯特先生站了出来,向观众鞠躬致谢。 “布兰特纳,发现杀手的踪影了吗?”步话机里传来莫里斯警长的声音。 “没有,”麦克斯厉声答道。“见鬼,他会在哪儿呢?”莉碧紧紧抓着椅子的 扶手,听着解说员播报名单,离尼克的名字越来越近,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玛丽莎 由于恐惧,腹部一阵阵抽紧。她探身抓住了莉碧的手,两个人偎依在一起,忐忑不 安地等待着枪声响起。 “1978 年冠军——比尔·凯特里克,大家欢迎!”观众又一次鼓掌,但杀手 仍未露面。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涌到了尼克的嗓子眼。他抬头看见玛丽莎和莉碧正在经 受巨大的痛苦,恨不得杀手此刻就开枪——这也比那种可怕的、无休止的等待要好。 “1981 年冠军——斯蒂文·柯林斯基,大家欢迎!”掌声,又是掌声——再 报两届冠军就到尼克了。 大家的心情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内疚揪着卡尔的心,他一遍又一遍地在 人群中扫视,希望发现安森或阿恩。他怎么竟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怎么竟会相 信母亲的鬼话,认为这样做才是讨回公道的唯一方法? “1982 年冠军——托马斯·弗雷德里克森,大家欢迎!”观众热烈鼓掌,向 这位讨人喜欢的澳大利亚选手欢呼。 麦克斯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绝望心情。他深深地知道,现在解 说员只要再报一个名字,就到了决定尼克生死的时刻了。杀手要杀的该是他,而不 是尼克;此时此刻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和尼克换个位置。“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 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他心中暗想。 “1983 年冠军——托拜厄斯·乔根森,大家欢迎!”“快到了,伙计们。下 一个名字就是沃纳了,”莫里斯警长对着步话机喊道。“睁大眼睛留神!”恐惧像 一把冰刀绞着莉碧的心,尼克本能地仰头望望她。此刻,他真后悔自己竟然愚蠢地 和莉碧分开了两个月。他多希望时光能够倒转,抹去他们经受过的所有痛苦和流淌 过的所有眼泪啊。 “1984 年冠军——尼克·沃纳,大家欢迎!”尼克的心怦怦直跳,连他自己 的耳朵似乎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当他向前跨出一步时,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慢慢 向他压来。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朝观众举手致意。就在这时,枪声响了。 他向后打了个趔趄,倒在地上。 卡尔和麦克斯猛地转过身,意识到杀手在他们身后,但已经太迟了。 他们睁大眼睛,心急火燎地在尖叫的人群中搜寻。当卡尔从望远镜里发现了杀 手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声叫道:“那不是安森,也不是阿恩。天哪,那是我 妈妈——是索妮娅!”他一下子扔掉望远镜,冲上台阶朝她奔去。麦克斯憋住了气, 紧跟着卡尔也冲了上去。 索妮娅仍然把步枪对着中央赛场,但当她发现她儿子和麦克斯正向她冲来时, 心中顿时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复仇计划完蛋了。 “好啊,马克西米利安,”索妮娅平静地自言自语道。“如果‘A ’计划行不 通,我还可以随机应变。”卡尔惊恐地看到,母亲手中那支步枪从中央赛场的方向 慢慢向上移,瞄准了麦克斯。 “妈妈,不要!”卡尔尖叫起来。然而,索妮娅根本没理睬他的哀求。于是, 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往后退了一步,在索妮娅第二次扣动扳机时用身体挡住了麦克 斯。子弹射中了卡尔的身体,他摇摇晃晃地向后倒下了。玛丽莎尖叫一声,冲进过 道,这时卡尔的身体正好一下子倒在她身上。她的头撞到了水泥台阶,当即失去了 知觉。两人顺着台阶往下滚,身体交替压在对方身上。 麦克斯望着这令人恐惧的一幕,虽是一瞬间,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索妮娅 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麦克斯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寒颤。他猛地转过身,21 年来第 一次面对她。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死死地盯着对方。麦克斯看到索妮娅脸上出现 了一种致命的平静。她把步枪扔在地上,踩上露天看台的椅子,痛苦地朝卡尔蜷缩 的身体看了最后一眼。“对不起,亚历山大。真对不起。”说完,她从看台的边缘 纵身跳下去。她的身体在空中翻了几下,最后坠落在有10 层楼高的看台下面那坚 硬而灼热的水泥地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