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距离罗兰睡觉做梦大约五英里的地方,苏珊·德尔伽朵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 到天上的古恒星随着黎明的临近开始变淡。同刚躺下时一样,她现在仍然毫无睡意, 两腿之间老太婆碰过的地方一阵抽动。这让她心烦意乱,但不再像以前那么令人不 快,因为她现在想到的是半路上遇见的那个男孩,还有星光下她按捺不住给他的吻。 每次她变换双腿的姿势,那种抽动的感觉就会变成一阵短暂而甜蜜的疼痛。 苏珊到家后,科蒂利亚姑妈正坐在火炉边的摇椅上( 通常情况下,一个小时之 前她就已经上床睡觉了) ——在一年的这个时候,冰冷的壁炉里根本没有火,燃过 的灰烬也被清扫干净了——她腿上堆满了饰带,在邋遢的黑衣服的衬托下看上去就 好像是海浪的白色泡沫。她在飞快地给饰带镶边,速度快得惊人。当侄女一阵风似 的推门进来时,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一小时之前就盼你回来了,”科蒂利亚姑妈说。“我很担心你。”但口气 里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 “是么? ”苏珊说完就一声不吭了。她想,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会找个连她 自己听上去都像是谎话的拙劣借口——在这一点上,恐怕她一辈子都会受姑妈的影 响——但是今晚太不一样了。她以前从没经历过这么特殊的一晚。她发现威尔·迪 尔伯恩的形象已经在自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姑妈抬起了头,她窄窄的鼻翼,珠子般的眼睛距离很近,探询地盯着她。 自从苏珊动身前往库斯以后,还有东西没怎么变化;她还能感觉到姑妈的眼睛 扫过自己的脸和身体,就好像一把边锋锐利的鬃毛扫帚一样。 “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啊? ”科蒂利亚姑妈问道。“是不是碰见什么麻烦了? ” “没有。”苏珊回答,但是她想到在小屋门口时,那女巫是怎样站在她身边, 怎样用枯枝般的双手拉着她的辫子的。她想起自己当时很想离开,她还记得问过蕤 是不是事情已经办完了。 也许还有一件小事没有办完,老太婆说过这句话……或者苏珊自己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呢? 她记不起来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自己的腹部因 为怀上了托林的孩子而隆起之前,她不用跟蕤打交道……要是收割节之前都不用跟 托林生孩子的话,那么直到冬天她都不用去库斯。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啊! 要是她 迟迟不怀孕的话,可能会更长…… “姑妈,我回家时走路很慢。就这么简单。” “那你怎么看上去这样啊? ”科蒂利亚姑妈问,稀疏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怎么样? ”苏珊取下围裙,把裙绳打了个结挂在了厨房门背后。 “脸红红的,冒着汗。就好像是刚挤出的鲜牛奶一样。” 她差点没笑出声来。虽然姑妈对男人了解之少就好比苏珊对恒星和行星知之甚 少一样,但她说到点子上了。脸通红,冒着汗,她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我想是 因为晚上的空气吧,”她说。“姑妈,我看见一颗流星。还听见了无阻隔界的声音。 今晚的声音特别响。” “是么? ”姑妈无所谓地问了一句,然后又回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上来了。 “疼吗? ” “有一点。” “你哭了吗? ” 苏珊摇摇头。 “好样的。最好不要哭。永远不要哭。我听说她喜欢别人哭。苏珊——她给你 什么了么? 那个老太婆? ” “嗯。”她把手伸进袋子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清白 她刚一拿出来,姑妈就一把夺走了,一脸贪婪的样子。科蒂利亚最近一个月费 尽口舌,把甜言蜜语都说尽了,不过现在她可得偿所愿了( 现在苏珊已经走得太远, 作出了太多承诺,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她将变回到以前那个怪僻、高傲和疑神 疑鬼的女人,看着苏珊长大的那个女人;变回到那个每个礼拜都要被自己那个淡泊 而万事顺其自然的兄弟惹得愤怒无比的那个女人。从某个方面来看,这也让人松了 一口气。要是科蒂利亚每天都笑脸迎人,那才让人受不了呢。 “对,对,这就是她的标记,”姑妈说着,摸了摸这页纸的底部。“有人说这 是指魔鬼的蹄子,但是我们干嘛要管那么多呢,嗯,苏? 虽然她是个恶心可怕的野 兽,她倒是还有能耐让两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久。你只需再见她一次就可以 了,没准就在年末前后,如果你怀孕的话。” “还会晚一点,”苏珊告诉她。“不到魔月满月,我不能和托林睡觉。得过了 收割节和篝火。” 科蒂利亚姑妈目瞪口呆。“她真是这么说的? ” 姑妈,你认为我在说谎?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抵触,这种强烈的情绪并不像 是她的;通常她在性格上还是很像爸爸的。 ’“对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听上去她已经很不高兴,很失望了。到现在 为止已经有八块银币和四块金币进账了;它们都被科蒂利亚姑妈藏起来了( 苏珊怀 疑钱的数量还蛮可观的,尽管姑妈会抓住一切机会哭穷) ,而且一旦那张染上血迹 的床单送到市长家的洗衣女工手里,还会收到两倍的钱呢。等到蕤确认这个孩子的 身份和清白以后,还会再付相同数额的一笔钱。 加起来会有很多钱。对于这样一个小地方和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已经算是一笔 财富了。而现在,收钱竟然还得往后缓一缓…… 现在苏珊要在睡觉之前为自己犯下的一桩小罪祈祷了( 虽然并不是诚心悔过) :她很喜欢看姑妈脸上那副受骗沮丧的表情——整个一个没有得涅的财迷样。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她又问了一遍。 “我想你应该亲自到库斯去问问她才是。” 科蒂利亚·德尔伽朵的嘴唇本来就薄,现在她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都看不 见了。“小姐,你好大脾气啊? 跟我也这么没大没小起来? ” “不是啊。我现在很累,根本没力气对谁发脾气。我想洗洗——我还能感觉得 到她的手在我身上——然后就去睡了。” “那你去洗吧。也许我们明早可以像淑女一样接着讨论这个问题。当然还得去 见见哈特。”她把蕤交给苏珊的纸折好,想到能见到托林,就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 样子,然后就把手伸向衣服口袋。 “不,”苏珊的嗓音出奇的尖利——尖得使她姑妈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科蒂利亚看着她,简直惊呆了。苏珊看到姑妈这么看她,有点不太自在,不过 还是没有把眼光移开。她伸出双手,毫不胆怯。 “我得留着它,姑妈。” “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科蒂利亚姑妈问,她的声音简直像是在怒吼了—— 苏珊一时觉得姑妈要开始骂人了,但那声音又使她联想起无阻隔界发出的响声。 “谁教你这样对把你这个孤儿养大的人说话的? 谁教你这样对姑妈说话的? ” “你知道是谁教我的,”苏珊说。她的手仍然向前伸着。“我要把它留在身边, 我会把它交给托林市长。她说过她不在乎这张纸会遭受怎样的待遇,就算他拿它来 擦屁股,她也不在乎,”( 听到那个不雅的字眼,她姑妈的脸红了,看上去真滑稽 )“但是在那之前,我得把它留在身边。” “真是奇谈怪论啊,”科蒂利亚姑妈愤怒了……但她还是把那团脏兮兮的纸递 给了苏珊。“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这个黄毛丫头保管。” 但对他来讲,却又不仅仅是个黄毛丫头,对不对? 我还要躺在他身下,听着他 骨关节咯吱作响,然后怀上他的骨血,为他生一个孩子。 重新把那张纸放好的时候,她低下头看着口袋,免得姑妈看见自己眼中的怨恨。 “你上楼去吧,”姑妈说着把饰带一股脑儿拨进针线筐儿,饰带乱七八糟缠成 了一团。“你去洗吧,好好把你嘴巴洗一下。给我好好清除一下从你嘴里冒出来的 那些无礼和不敬的话。” 苏珊安静地走开了,她走在熟悉的楼梯上,心里真想跟姑妈顶嘴,但还是忍了。 她心中交织着羞耻和仇恨。 东方已显鱼肚白,星光也开始暗淡,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今晚发生的事情就 像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纷繁复杂,也很模糊——但其中挥之不去的是威尔·迪尔 伯恩的脸。她心想,他的那张脸怎么能够一时严峻,一时又出乎意料地变得温柔呢。 那是一张很帅气的脸么? 对的,她是这么认为的。 对自己来说,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从来没有邀请一个女孩子和我一起出来骑马,也没有问过女孩她会不会让我 去看她。我想邀请你,苏珊,帕特里克的女儿。 为什么是现在呢? 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呢,这时可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如果这就是卡,它会像是一阵风似的吹来。像是场飓风。 她辗转反侧,最后仰着头对着天花板。她想这个后半夜就不要指望能睡着了。 其实也可以走到鲛坡去看看日出的。 然而她还是选择躺着,身体时而感到不适,时而又没事了。她望着窗外的黑影, 听着清晨鸟儿的第一声啁啾,想着亲吻时他双唇的感觉,温柔而有力,还有他的牙 齿;他身上的味道,她手掌下那件质地硬朗的衬衫。 她双手放在睡衣上面,用手指握住自己的乳房。乳头变得很硬,硬得好像是小 鹅卵石。手碰到那里的时候,双腿问突然涌动起一阵热流。 她想自己还是能睡着的。要是能处理好身体的燥热,还是能睡着的。 她能够做到。老女人已经给她做了示范。即使是黄花闺女也可以偶尔享受一下 床笫之欢的……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苏珊翻了个身,把手伸到被单下面。她努力把老太婆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凹进去 的颧骨赶出脑海——她发现只要认真去做,那并不是难事——然后用那个牵着骏马, 头戴宽檐帽的男孩形象取代。一时间,那脑海中的形象是那么清晰,那么美妙,简 直就和真的一样。仿佛除此以外她的生活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她梦见他一再地吻 她,他们都张开嘴巴,两个人的舌头水乳交融;他们一起分享着周围的空气。 她的身体简直要燃烧起来了。躺在床上,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熊熊燃烧 的火炬。当太阳终于升起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她总算渐渐进入了熟睡的状态,只见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头发像根根金丝披散开来,散落在身体和枕头的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