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是大专毕业生,她的理想是成为歌剧演员,不过生计成问题才来找兼职 的。” 相弼大哥手下的得力助手哉燮一五一十地说着芝琇的情况。 “大专是毕业了,可还得养活自己呀。我们问她为什么不找工作,她说自己 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歌剧演员,假如做全职工作的话恐怕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所 以不想找正式工作。看样子她受了不少苦,什么活都干过。不过就算这样,吃住 还是成问题。听说考虑了半天才下决心到这儿来了的。大哥已经下令,让你们多 关照她。” “怎么个关照法?” “客人之中不是有些家伙想跟歌手喝酒、跳舞,有的还喜欢动手动脚的不是 吗?碰上这种家伙,你们就赶紧想办法帮她逃出来。” “相弼大哥为什么这么关心芝琇啊?” “大哥是特别器重大学生。” “为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大哥自己只上过初中的缘故吧。” “大哥只上过初中?” 正煦自以为很了解相弼,看来不完全是。真没想到相弼只上过初中。 “听说家里穷而且上中学时喜欢打架斗殴没好好学习。” 哉燮边比划拳头边说。 “大哥说懂事以后很后悔没好好学习。不许你们到处乱说,大哥还考过大学 呢。” “真的?” 这可是谁都没听说过的特大新闻。 “芝琇报到的那天,买衣服回来以后,芝琇求大哥说,让自己唱多少歌都行,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她陪客人喝酒。当时大哥做过保证,还嘱咐我们保护她。 大伙都明白了吧,你小子也要好好保护她。” “知道了,她唱得那么好怎么还当不上歌剧演员啊?” “考过几次都没考上。好像唱歌、跳舞都要考,可是芝琇不会跳舞,她也没 钱上舞蹈班。” 正煦点了点头。今天是妈妈的祭日,正煦请了假,十一点就离开夜总会了。 夜总会一般要到凌晨客人才会散去,所以每天都得打车回家。今天时间还早,看 来还能赶上公共汽车。 在车站等车时看见有一个女的蹲在那儿,正煦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原来 是芝琇。 她为什么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呢?会不会哪儿不舒服?正煦走到芝琇跟前。 “任芝琇。” 听到正煦的声音,芝琇慢慢把头抬起来,看样子真是生病了。 “你怎么啦?” “没什么。” 芝琇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哪儿不舒服?” “……” 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来,让我看看。” 正煦托起芝琇的脸摸了摸额头,不像是发烧,但是看她满头大汗,全身也都 湿透了,天气可不太热呀……。 “你怎么这么蹲着?” “肚子太疼了。” “那得去医院呀。” “我还得去夜总会。” “先去医院吧。我替你请假。” “不行,不能请假。” “你说什么?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说什么工作。” “是,肚子太疼了,站不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出门的时候就开始了,到这儿实在太疼了,所以蹲着。” “走吧,去医院。” “夜总会……” “傻丫头,要是病加重了,你一辈子都唱不了歌,知道吗?” 正煦扶着芝琇站起来,芝琇虚弱的身体无力地靠在正煦的身上。 “你就送我到医院吧。” “我还有事,也只能送你到医院。” 正煦挥手叫了辆出租车先让芝琇坐进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夜总会……” “到医院后我会替你请假的。” 把芝琇送进急诊室时已经有些晚了,正煦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今天可能晚点才能到家。” “已经晚了,祭祀已经结束了。” “这么快?” “奶奶说早点结束。” “这次又没能参加。” “去年是在部队嘛。” “对不起,爸爸。” “你就抽个空去扫墓吧。” “好吧。” “我们先睡了。” “好的。” 正煦放下电话以后又拨了夜总会的电话,替芝琇请完假便回到急诊室,医生 正好在找他。 “您是家属吗?” “家属……” “您不是家属?” “不是家属,是同事。” “能不能联系家属?需要马上签字。” “签什么字?” “她得了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 “阑尾炎?” “能尽快叫家属来吗?要不然来不及了。” 正煦让医生等一下,急忙跑到急诊室。芝琇满脸都是汗,脸色苍白得像纸一 样。 “任芝琇,告诉我你们家电话。” “有事吗?” “你得了阑尾炎,需要做手术,还得家属签字。” “……我是孤儿。” 芝琇说。 正煦一时没明白孤儿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忙去找医生。 “我签字可以吗?” “可以,您签吧。” 正煦签了字,芝琇立刻被推出急诊室。 “喂,喂。” 芝琇喊着正煦。 “什么事?” “医生说什么?” “给你做手术。” “我不做手术。” “你说什么?” “我不做手术,大夫,我不要做手术,我可不做手术。” 芝琇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绝不做歌手,不要相弼给她买衣服的那股倔劲又来了。医护人员不知所措地 站在那儿。 “你说什么呢?” 正煦觉得很难堪,瞪着芝琇。 “我……没钱。” 芝琇的声音像是在呻吟。 “没钱就不做手术吗?” “没钱当然不能做手术。” “我会想办法的,你就接受治疗吧。我已经给夜总会打过电话了。” “可是……。” “住嘴,傻丫头。” 正煦恶狠狠地瞪着芝琇,医护人员重新推着芝琇向手术室走去。一路上芝琇 可能因为担心钱而显得神色黯然。 手术结束后,正煦看到芝琇在重症病房里醒过来,才放心地离开医院。回到 家简单冲冲澡就躺下了。刚刚躺在床上的正煦突然惊吓地坐了起来。他的眼前清 清楚楚地浮现出芝琇的脸庞。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没特别注意过芝琇,更别提动心了。今天这是怎么 了,她的身影总在眼前打转。 “莫非我疯了?” 正煦强作镇定地重新躺下。用一句话来说,芝琇长得让人感到害怕。全身上 下皮包骨,一双眼睛大得与干瘦的身体不成比例,鼻子很大,嘴的轮廓也大,很 象漫画人物的长相。 过宽的脑门,突兀的颊骨,脸上明显有受过磨难的痕迹。怎么看都绝不是正 煦喜欢的那种样子。 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会喜欢像芝琇那样的长相,奇怪的是,相貌难看、长 得接近畸形的芝琇的形象一直在眼前晃,怎么赶也赶不走。 “不可能,我最讨厌那样的长相。” 正煦摇了摇头,自己怎么可能喜欢芝琇?可是正煦发现,不管喜不喜欢,自 己鬼使神差般地越来越关心芝琇,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会吧。” 正煦还在自我否认。 “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病人家属没消息吗?” “她说她是个孤儿,没有亲戚。” “是吗?”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天正煦去找芝琇时,她已从重症病房转到了住院病房。去住院处的途中, 正煦找主治医生问了芝琇的情况,这时医生打听起芝琇的亲属。 “不是大问题,患者严重营养不良。” “您说什么?” “不知是活动量大于饭量,还是营养跟不上,反正她贫血严重,营养不足。” “那该怎么办?” “在医院期间我们会继续给她打营养液。但这只能解决眼前,她需要的是长 期的食补。” “是……。” 正煦到病房时,芝琇正在睡觉。难怪会这么瘦,营养跟得上的话哪至于这样。 不知是因为手术的关系还是营养不良,芝琇的脸在睡梦中看上去都是那么疲惫。 正煦悄悄地走出病房,想起医生说过需要补充营养的事,他便走到街上。 医院附近有很多餐厅,方便患者或家属用餐。正煦以前听说狗肉汤对手术病 人有好处,就询问了店员。 “包装没问题,我们餐厅在医院附近,所以所有食品都能外带。” 店里的大婶大声介绍着。正煦拿着狗肉汤,顺便到药店买了治贫血药。他走 进病房,看见芝琇正准备吃医院送来的午餐。 “好点了吗?” “您来啦?” 芝琇一见到正煦马上变得无精打采,可能是还在担心医疗费吧。 “喝这个吧。” “什么?” “狗肉汤。” 正煦打开包装放在小桌子上,芝琇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怎么?你不吃狗肉?” “不是,我是买不起,吃不上。” “那干吗光看啊?” “……” “别再想钱啦,赶紧吃吧。” “可是……。” “将来你成名之后连狗肉汤的钱一起还我不就行啦。到时候我会象影子一样 跟在你后面要钱的。现在赶紧趁热吃吧。” 正煦无可奈何地说。芝琇拿起勺子,不停气地大口大口喝着狗肉汤。看到芝 琇吃饭的样子,正煦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吃不起,也明白了她瘦骨如柴的原因。 “放屁了没有?” “凌晨的时候放了。” “够快的呀。” “大夫也那么说来着。” 听到芝琇的话,正煦呵呵笑了。 “早晨吃什么了?” “喝了粥。” 正煦打开医院的午餐盒,还是粥。 “是不是不该喝狗肉汤啊?会不会闹肚子?” “我的肠胃可是铁做的。” 芝琇答应着,她已经把一大碗狗肉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正煦把芝琇用过的餐具收拾干净,拿出了治贫血药。 “你想问这是什么,是吧?我告诉你,这是治贫血的药。医生说你严重贫血, 吃吧。” 芝琇愣愣地望着正煦。 “你可别这么看我,你知道你的眼睛多吓人吗?你再这么盯着我,我真怕你 的眼珠会掉出来。” 听到正煦的话,芝琇笑着说知道了。 芝琇吃药也很行,就好像只是因为没有才不吃似的。 “我的治疗费……。” “和相弼大哥商量后会处理的,你是病人不用担心这些。你现在就开始学会 耍赖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没钱。” “这,可以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将来会跟你要吗。” “……知道了。” “我走啦。” “谢谢您。” “谢什么?” “谢谢您带来的狗肉汤和药什么的……” “那治疗费呢?” “这不还没出院吗?” “嘿,这么快就学会赖账啦?好家伙,够快的。” 正煦笑了,芝琇也跟着笑。 正煦晚上抽空去了医院,又给芝琇带来了晚饭。 正煦心里明白,芝琇不会因为自己为她交了医疗费就会马上温柔起来。芝琇 还是和平常一样对待正煦,只是偶尔露出过意不去的样子罢了。她肯定在琢磨怎 么还钱,怎么能尽快挣钱。其实正煦从来没暗示过让她还钱,芝琇就是那种活得 很累的女孩。 有一次,正煦看见芝琇跟夜总会跳脱衣舞的小姐们学跳舞,说是准备报考歌 剧演员。看到这情形,正煦多方打听,替芝琇找了家正规的舞蹈学院。 天啊,要考歌剧演员的人跟夜总会的舞小姐学跳舞,能考上才叫怪呢。 正煦为了给芝琇交舞蹈学院的学费,说服爸爸和奶奶,拿出自己存起来的学 费交了医疗费和舞蹈学院的费用。 连正煦自己都不明白当时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这是什么?” 芝琇呆呆地看着正煦递给她的信封。 “不是毒药,打开看吧。” 芝琇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拿出里边的东西。 “是爵士舞蹈学院的学生证。” “……。” 芝琇哑口无言地立在那儿看着正煦。 “学期是三个月,我也就能帮这么多了,明天开始去学吧。” “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也不知道。” “啊?” “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怎么会干这事。” “你这是什么话?” “不知道,我自己也很难解释。反正你就努力实现自己的演员梦吧。” “……。” “为什么不说话?” “这个我不能收。”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钱。” “等你成功以后再还我吧。我不是白给你的,等成功以后我会和你要的。” 正煦微笑着说。 “可是……。” “考不上,你就马上还我。” “正煦君。” “务必要考上。你是傻瓜啊?怎么能和跳脱衣舞的小姐学舞蹈?我无论如何 不能理解。” “……怎么也比我强呗。” “一想到你扭腰的样子我就想乐。” 芝琇红着脸低头不语。 “好好学吧,这可是我的全部财产哪。” “嗯……。” “不用说谢谢,这是我借给你的。” 正煦微笑着走出休息室,今天心情格外好。 珍希一到秀雅那儿就开始找房子,还找了个西班牙籍的佣人。 秀雅一直想住宿舍,可是这次怎么也说服不了妈妈,就听从了她的安排。在 秀雅的眼里,妈妈是很了不起的人。虽然第一次到新奥尔良,但是一到这里就找 到了韩国人协会,委托协会找了条件好的房子,还第二天就找到了佣人。 “上学的学生找这么好的房子,人们会说三道四的。” “说就说呗,你可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容易吗?在家里才能吃得舒服,要 是韩国人就更好了,不知道做的合不合口味。” “吃饭没问题,在美国待了这么久早习惯了。想吃韩国料理可以到外面吃, 这儿有韩国餐厅。” “是吗?” “人家该议论了,她们在韩国有什么背景,这么奢侈。” “你可是海京皇家饭店的董事长呀。你想想,董事长怎么能住宿舍呢?” “在这儿又没人知道我是谁。” “这我不管。” “您可真有意思。” 秀雅到美国两年以后,她和珍希的关系才慢慢好起来。遭受打击的秀雅在痛 苦中煎熬,两年没往韩国打过电话。每次都是珍希实在忍不住了,给秀雅打来电 话,她才应付几句。 不管怎么说,秀雅到美国算是来对了。美国人性格开朗,一般的难题都不当 回事,他们认为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其发生的必然性。一想到珍希的事也有其必然 因素,秀雅开始理解了珍希。在韩国这种事情是个致命的污点,而在美国这不过 是生活中的小插曲,所以说秀雅到美国来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理解和宽恕珍希以后,秀雅觉得心情舒畅多了,慢慢忘掉了那件事。 “你学什么呢?” “经营的专业化、边缘市场的开发、经营的差别化等等。” “我是听了也不明白说的是什么,你听得懂吗?” “正在学着呢,不管怎么样这只是理论,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 “是吧?” “一会儿说要实行差别化,一会儿又说不要实行市场不需要的过度的差别化 ;一会儿说运用先进技术,一会儿又说不要轻易地运用先进技术导致失败……呵, 刚开始听课的时候简直象在云里雾里,我都快疯了。” 秀雅边笑边说。 “简单地讲就是要给顾客提供他们想要的最佳产品,我正学的就是如何把理 论运用到实践当中等等课程。” “你学的东西是不是太难啊?” “哪有容易学的东西呀?” “你瘦多了,本来就学习忙加上住宿舍吃不好饭,能不瘦吗?” “同学们听了你的话会笑掉牙的,妈妈。” “秀雅。” “什么事?” “二伯去世了。” “什么时候?” 秀雅的表情凝固了。 “两个月前。” 秀雅不语,叹了口气。 “什么病?” “高血压。我没能去看他,只是听到消息了。” “受罪了吗?” “可能吧。” “忘了吧,不要再提过去的事。” 当年秀雅到二伯那儿想确认二伯与妈妈的关系时,二伯说了上面这句话。不 要再提过去的事。他提醒秀雅,洪董事长可能还会找她的麻烦,最好去国外待几 年。 秀雅一时心乱如麻。 “要不咱们出去吃?” “嗯?好吧。出去吃好了。” 秀雅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