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卫兵长胡公冕接到命令,全校上下早就盼望的校政治部主任、著名共产党人周 恩来,已经从法国经水路到达广州,受孙中山大元帅的正式聘请,明天即来黄埔军 校任职,要胡公冕做好准备。胡公冕为难了,政治部办公室倒是容易,只需派几个 人去把门打开,把里面的灰尘蜘蛛网弄掉就收拾出来了,可哪里还能再找出一间巴 掌大小的住房,总不能让周恩来也与一般教官挤葵棚吧?胡公冕将情况如实向管理 部主任林振雄反映。 林振雄责怪地:“眼下一切惟有从艰苦着手,在办公室里准备一张折叠床吧。 晚上让周主任也在里面住。” 1924年11月11日晨,军校的上课号还没有响,周恩来在张申府的陪同下,乘军 校的小交通艇来到了黄埔岛。在码头见过了前来迎接的蒋介石、廖仲恺及军校高级 长官。 廖仲恺说:“你一来就好了,政治部以前只落个空架子,学校的政治教育只有 个空名,有人因此说我们军校还是那种只注重军事而没有主义的瘸子。军校的政治 工作,孙大元帅都在指望着你呢!” 周恩来对廖仲恺早有所闻,知道他是国民党中极有影响力的、务实的政治活动 家,孙中山联俄联共政策的最坚定的捍卫和执行者,便谦虚地说:“我刚从国外回 来,情况不熟悉,以前也没有过主持这方面工作的经验,惟望校长、党代表并各位 多指教!” 大操场上,军校全体师生都集合好了,蒋介石简单介绍后,由周恩来即席致辞。 26岁的周恩来着灰色军服,戴大檐帽,腰间束一根宽宽的皮带,两道浓黑的长 眉下,闪动着一对深邃而智慧的眼睛。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显得那样年轻、英俊。 周恩来说:“今天,我们天南海北的同志走在一起,就是要拿起革命这件武器, 完成解救我们被压迫劳苦大众的使命。什么是革命的武器?革命的武器不只是一支 能打得响的枪或炮,而首先是这枪和炮向着什么人去打响……黄埔军校作为本党创 造革命军的摇篮,各位学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许多方面比我这个后来者进步。那 么好吧,既然我们到这里来都是一个目的,都是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和新生,我们 就一起在孙中山先生的旗帜下,向着我们的目的去努力,去战斗吧!” 队伍中,有人在轻声议论:“嗬!这样年轻的少将政治部主任,讲得多好,多 么富有激情!” 师生们以极其热烈的掌声,表达了对这位政治部主任的欢迎。 见面仪式一结束,李之龙、蒋先云、胡宗南、徐向前等立即把周恩来团团围住 了,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诸如“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内在共融点是什么?国民 革命的依靠力量有哪些等等。周恩来都尽量以简洁明了的语言,一一加以回答。周 恩来在与李之龙等学生的交谈中,也更清楚地看到了学生们在政治上的求知欲望, 感受到在黄埔军校开展主义教育、加强军校政治工作的迫切性和必要性。 经与蒋介石、廖仲恺协商,并报大元帅府孙中山同意,周恩来根据黄埔军校政 治工作人员缺乏,而政治工作又正处于百废待兴的状况,决定从各队学生中选调李 之龙、蒋先云、李汉藩、洪剑雄等到政治部任职或任见习干事,并着手在学生和军 校一般军官中选拔人员,担任各级党代表职务。政治部以下设立秘书、指导、编纂 三股,秘书股主任黄鳌、指导股主任王逸常、编纂股主任杨其纲、编纂员傅维钰、 黄弟洪、贺衷寒。制定工作条例,使原来只有个记录员,无所事事的空架子政治部 成为职责明确、工作扎实、充满活力的政治工作机构。 与此同时,周恩来每天除指导政治部各股的工作、批阅各种文件外,大部分时 间,他都深入到教官、一般军官、各学生队中去找人谈心,检查政治工作的落实情 况,大家所关注的是什么,对政治部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等。他待人平易、亲切, 使人毫无拘谨感,而走路办事则如风一般的利索果断。他提议,在军校遍设“政治 问答箱”,“凡学生关于主义及一切政治经济问题有疑问时,可投函于问答箱。每 星期一各质问函件,由主任、教官复质问者”。后来,又将问答箱中所收集问题及 解答分类印制成册,下发到每一个官生,供学习和探讨问题之用。 周恩来还利用每周六晚上自由活动时间,在大操场组织政治演讲。用他那明显 的苏北口音、慷慨激昂的铮铮言辞,讲演中国革命的领导力量是什么,可依靠的力 量是什么:“如果我们将国民革命比作一列很长的火车,那么这列火车要达到它的 目的地,动力又是在哪里呢?” 每次演讲,各学生宿舍里,常常空无一人。 新建成的军校图书馆位于四队教室旁一间旧房子里,面积不小,设施却十分简 陋,所陈列图书大部分是黄埔军校官生经校政治部倡议后捐献的。校方批给的钱不 多,也订购了大量的各种报刊。当时市面上凡能购到的进步出版物,这里几乎都有 陈列,而且不分“三民主义”、马克思主义,如《向导》、《中国青年》、《洪水 》等,都放在醒目位置,供广大师生争相阅读。以前,学生们除紧张艰苦的军事训 练,几无书可读。节假日偶有机会往广州一趟,从黄埔岛乘大火轮到达广州长堤码 头,一上岸,许多学生顾不上去买急需的牙膏肥皂,也不急着寄出家信,而第一件 要事则是到永汉路、惠爱路各书店去搜购进步杂志和新书。现在,节假日和每天晚 饭后的40分钟,一旦军校没有其他安排,数百名学生便纷纷涌进图书馆,如饥似渴 地阅读。 蒋介石在大元帅府参加完一个军事会议,回到黄埔校本部楼上,陈洁如正百无 聊赖地在寝室里等他。 “看你一天到晚忙的,晚饭还没有吃吧!”陈洁如嗔怪着,一边忙着找出面条、 鸡蛋,准备在走廊的煤炉子上给他做。 蒋介石解下手枪挂在墙上,站在窗前朝军校大门口方向望了一阵,忽然像想起 了什么,不顾陈洁如已将面条下了锅,又匆匆地下了楼往图书馆去了。前几天听邓 演达说,课余时间和节假日变得好管理了,学生到处闲逛违反纪律的也减少了,稍 有空余时间,就是去图书馆,蒋介石听后十分满意。周恩来到军校不到一月,他那 一系列的举措和富有成效的工作,竟然使黄埔军校焕然一新。在周恩来那看似单薄 的躯体内,仿佛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活力。蒋介石为此感到惊异,甚至感到了一 种隐隐的恐惧。他渐渐认识到,共产党人的能量决不可小视,自己将来若能得到这 样的人支撑,其可望厚也。 蒋介石来到门口,只见图书馆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不多的几张桌子,早已 经被过量的学生挤占了。阅览架前,墙角里,到处站满了正专心致志阅读的学生。 他发现周恩来也在这里,正与胡宗南、陈诚等人就某个问题热烈讨论着。 蒋介石在门口站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却被门口一张桌子上的周士弟看到了。 周士弟“唰”地站了起来,旁边的陈赓、黄维等也都站了起来。 图书馆里所有人都惊动站了起来。周恩来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蒋介石,走过 来和蒋介石打招呼。 蒋介石反倒弄得再不好离开了,只好走了进去:“同学们请坐下,坐下,都还 看你们的罢!” 蒋介石与周恩来一一流览了阅览架上的各种书报杂志,然后在管理人员的桌旁 坐了下来。 “周主任,你来校主持政治部工作时间不长,成绩很大,校政治工作现在真正 开展起来了,孙大元帅特别重视的对学生的主义教育,总算有了很好的落实。看得 出,你很辛苦,做了很大努力。” 周恩来说:“这全靠学生们和各级官长素质较高,到这里来的学习目的明确。 政治部的工作也靠了校长的大力支持,才得有今天的开端。军校既是为本党培养军 事人材,要担负孙中山先生所期望国民革命的重任,我们的工作还相差很远。我本 人加入本校时间短,缺少经验,惟恐有辱这份使命,望校长多批评。” 蒋介石面露笑容:“这个,客气了。”“周主任,听说你府上祖籍也在浙江, 这么说,我们还是同乡。” 周恩来道:“祖上在浙江绍兴,但我本人出生在江苏淮安,后来只是与父辈们 一起到绍兴去过几次,我对绍兴和淮安怀有同样感情。” 蒋介石微微点了点头,“唔,唔”,这时忽然一转话题,以征询的口气:“周 主任,政治部公布的那个服务细则,我看过,很好,黄埔军校开学近半年,其他各 部处,还没有如政治部这样将自己的权力、职责都具体明确公之于众,要求全校监 督,你们的做法对全校很有指导意义。学校的一切工作要规范化,都应订出应有的 制度以供遵守。包括今后对各类人员的奖惩,各级官长的使用。周主任,有件事我 已与仲恺商量过了。我想在军校增设军法处,负责军校的立法和制度审查、督促。 自古严教出俊才,我想由你兼任军法处长!” 周恩来望着蒋介石,对方与他绕来绕去谈了半天,竟是为了又交给他这份绝非 轻松的差事。 蒋介石也注意地望着周恩来,还是那样的一句话:“这个,周主任的意见?” 周恩来:“校长既已委派,本来拟定各种制度和法规,政治部也责无旁贷。我 惟有与政治部的同志们一起,尽力去做好!” 蒋介石与周恩来绕来绕去谈了半天,竟是为了又交给他一份绝非轻松的差事— ——建立军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