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 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寒月映空,照拂着冷冷清清的夜色,千迴谷內外一片幽寂。 顾湘影推开窗,任幽冷的月光洒了一身。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尤其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个个全都不在身边,面对一 室寂寥,容易有种遗世孤立的感觉。 好寂寞喔! 她收紧双臂,唇畔逸出戚然的笑。她一直都在欺骗所有的人,故作坚强、故作 洒脱,在人前强颜欢笑,久而久之,她连自己都骗了,以为自己真已无所谓。 其实,她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洒脱,她好怕一个人,好怕那种被遗弃的孤 独感觉。 稍早前,连陪伴在她身边的狄傲辰也离开了千迴谷,临走前,他担心的问她: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为了代任飞宇那个风流二师兄解決冒名问题,他势必得出谷走一趟,而她怀着 七个多月的身孕,不方便来回奔波,着实令他为难。 湘影看得出来,狄傲辰非常不放心她。 她勉强自己绽出甜笑,「放心啦!我顾湘影是何许人也,不过就是怀孕,有什 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我应付不了这七个月的小东西。倒是你,相公,没我盯着, 你自己要洁身自爱点,别给我捻花惹草,尤其是宫水凝那个賤女人,有多远就避多 远,知不知道?」 狄傲辰皱了皱眉,「说话口没遮拦的,也不怕教坏肚子里的小宝贝。」 她吐吐舌,「我没骂她荡妇就不错了!有人看着我相公流口水,覬覦我这狄夫 人的宝座,我不自立自强些,到时,哭死都没人同情。」 他抿了下唇,酷酷的俊颜没什么表情。「你明知道我就是玩尽天下女人都不会 玩到她身上去,你担心什么?」 「那最好。」她轻哼两声。实在是宫水凝这女人行事作风太张狂,不得不防, 否则到时候,他还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是我要说你,你自己算算,你这张脸惹了多少是非?打我们成亲以来,我 就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成为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对象,这都该怪你,没事生这么好看 干嘛?长得俊也就算了,还俊得过火,你自己都不觉得罪过吗?」 用说的不够,她还「动手动脚」。 狄傲辰扯下脸上那双捣蛋的小手,拧了一下她的俏鼻。「你喲!」 笑笑闹闹中,狄傲辰见她并无异样,才宽了心,在她的目送下离开。 她苦涩地一笑,瞒过了狄傲辰,她只能独自面对被孤寂吞噬的淒涼。 不!或许她并不孤单。低下头,一手抚向圆滚滚的肚子,至少,她还有「他」, 不是吗? 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付出, 换来的是满心的伤痕、刺骨的恨意,以及---腹中 割捨不去的骨血。 她真的好恨! 时至今日,就连忆起他的名字,都还让她有揪腸泣血的狂痛。那段彼此共有的 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真的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是那 么全心全意的对他投注所有的感情。 而他呢?回报她的又是什么?是背叛!是负情绝义的对待!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知道原来狂爱狂恨真的只在一线之间。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陷入今日的处境,尝尽悲涼。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在初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时,茫然得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 更不会嫁给亲如手足的狄傲辰。 如果不是他,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倘若不曾遇见他,是呵!倘若不曾遇见他,如今的她,又会是何等光景呢? 犹记得八个多月前, 那春暖花开的季节,那难忘的初相见-----※※※※※以 前,湘影是活在父母、兄长的保护之下,过着不识人间愁滋味的无忧岁月,于是, 当她满十八岁时,她那俊朗潇洒的父亲便放手让她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他咧,则 和她那美艳无双的母亲相偕訪世间美景去了。 明明就是他们想去游山玩水,又怕她礙手礙脚,才拿这个藉口来甩开她﹔还说 什么要让她独立,凭她自己的能力闯荡江湖,反正她功夫不差,自保綽綽有余,死 不了的。 这什么话!她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耶!这可恶的老爹! 不过这样也好,老看父母浓情蜜意,旁若无人的恩恩爱爱,实在让她有点受不 了。 初入江湖,许多事物对她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而她绝艳的美貌,更在汪湖上 掀起一阵骚动。 嘿!别看她年纪小小,她的轻功可是尽得老爹真传,三位师兄的轻功已是堪称 一绝,然而她却是四个人当中,轻功最为精湛的。本来三位将她疼进了骨里去的师 兄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独自出谷,于是,她与他们约定以轻功一较高下,结果,她险 胜一筹。 堂堂名震江湖的扬音神簫,居然败给一名年甫十八的小丫头,教任飞宇羞愧得 差点想不开跑去撞墙。 这可不是她自夸,论武艺,她是不及三位师兄,但论轻功,嘿嘿!她可是已达 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不公平啦!湘影个儿娇小又轻盈,我在体型上比较吃亏。」 这是什么谬论?「嘿,飞宇师兄,愿赌服输喔!」 任飞宇咕哝了两声,满心不甘愿的闭嘴。 也因为这样,三位师兄看清了她的能耐,这才放心让她单飞。 一身紫纱轻扬,再加上她那一张不似凡间女子会有的绝色容颜,只消见那么一 面,便教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忘却,多少人为她而神魂顛倒,这般绝艳佳人,世间怕 再也寻不着第二人。 于是,紫绫仙子之雅称由此而来。 就说师兄们瞎操心嘛,瞧!她不是混得有模有样? 她才刚得意的想着,乍闻前方传来打斗声,她一时好奇,足下一跃,优雅的落 在树梢,选了个视野极佳的角度一探究竟。 是两名男子在缠斗,一个年近中年,而另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他们到底有什么 深仇大恨呀?中年男子招招狠绝,好似存心要取下年轻男子的命。 年轻男子身上挂了彩,看来撑得很辛苦,她斂眉凝思,犹豫着该不该出手相助。 战況瞬息万变,下一刻,凌厉的一刀直逼向年轻男子,无暇让她细想,一截紫 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中年男子一时不察,被震退数步,受了內伤。 同一时间,她身形一旋,翩然而落。 「是什么样的仇恨,必须赶尽杀绝呢?」 石莫怀怔愣的看向覆在紫纱下的面容,暗忖着,是怎么样的容貌,才配得上这 绝美的嗓音? 但失神只在瞬间,他毕竟是极自律的人,很快的便斂住心神。 但受创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不禁的跌退一步。下意识地,湘影伸手扶住他, 待她留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才微感懊恼的颦起秀眉。 除了父亲及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师兄,她可从来没和其他男子如此亲近过呢! 石莫怀回了她感激的一笑。 那名中年男子衡量着情势。 这名凭空而降的女子,看似身手不凡,再加上自己受创,今日想取他的性命看 来是不可能了。 当下,他选择抽身而去。 「等等!」石莫怀强撑住身子,追了一步。「还是不愿告诉我为什么吗?」 「等你死了之后,再到閻罗殿问个明白!」冷冷地丟下这句话后,那名中年男 子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石莫怀僵立原地,悒郁地蹙起眉。 湘影将视线投向石莫怀。「你没事吧?」 他这才回视她,摇了摇头,神情专注地道:「谢谢你。」 她被瞧得脸颊泛起热潮。 「既然你不要紧,那......我走了。」 「等等!」石莫怀未加思索,情急下探手抓住她的皓腕想留下她,未料,竟在 慌乱中扯下她的面纱,绝世娇容立刻呈现在他眼前。 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他一下子看痴了。 吹弹可破的凝雪玉容,白皙中泛着自然的浅浅嫣红﹔弯弯的柳眉,均勻细致﹔ 盈盈秋瞳,如寒冬里的清池泛着薄雾,秀巧优美的鼻梁,还有看起来柔软甜美的红 菱小嘴,一瞬间,竟让他有着强烈想深尝的冲动......天哪!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几时他也成了狂浪之徒? 直到湘影被他看得羞窘地覆回面纱,他才勉强收攝心神。 「呃......姑娘,在下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他暗斥着自己的失礼,竟 唐突了人家大姑娘,而对方还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没什么。」湘影别开眼,避开与他视线相接。 这些日子以来,太多人动不动就将目光往她身上溜,她一点也不喜欢,有的淫 穢、有的轻佻,反正全是覬覦她的美色就对了啦!她可一点也不想和傲辰师兄一样, 因自己容貌惹来一堆麻烦,所以后来就干脆覆上面纱。 可是,面对眼前的男子......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为她的容貌而惊艳的人多得是,第一眼便为她失魂的, 他也不是第一个,可偏偏他给她的感受很不一样。 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讨厌。 不可讳言这名男子算是少见的俊俏,然而,她打小看着三位出众绝伦的师兄长 大的,再出色的男子,她都能以平常心对待,可是为什么当他望着她时,她的心竟 还是不受控的起了波涛? 或许,令她心弦怦动的,不是他不凡的容貌,而是他有一双与夜里寒星一般深 亮的瞳眸。 噢!不行再想了,她都快变花痴了。 她转身就想走,好让自己抽离这脱軌的情潮。 「别走!」他心乱的反手扣住她的手。 他不想放她走! 他清楚的知道,若放她轻易地远离,他一定会抱憾终生。 不为什么,他就是认定那会是很深、很深的遗憾。 而他不愿错过! 放任自己将身子靠向她,暗暗掬取那抹令他心魂震漾的幽香,很努力的挤出自 认为最虛弱的声音,「好人做到底,可以吗?我快痛晕了。」 好卑鄙的行为,他承认。 在那名男子的「长年训练」下,这点小伤只能算是小意思,他早就麻痺了。但 他硬是压下所有的道德观、君子风范,为的是要绊住她,留她在身边。 湘影不疑有他,掌下触及到溼热的液体,让她信了他的话。 「那你撑着点,我找个地方帮你包紮。」无法解释心头突来的忧虑,她就是放 不下他。 其实说穿了,他的死活根本不关她的事,可是...... 唉!她已经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今天一连串不合常理的情绪反应了。※※※※※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痛的样子。 湘影偏着头打量他皱着眉直冒冷汗的模样。 「要我帮你吗?」看了他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姑娘介不介意世俗礼教?」石莫怀反问。 「江湖儿女若拘泥于小节,末免迂腐。」她直接回答他一句。 他露出微笑。「那就麻烦姑娘了。」 他动手解下长衫,露出坚实的胸膛,也将血淋淋的伤口展现在她的面前。 「呃.....」娇容不受控制的飘来两抹嫣红。 她从没见过男人的裸体,就算亲如师兄也不曾有过,难怪她会害羞,这实在不 能怪她。 「姑娘?」见她没反应,他叫了声。她是想让他失血过多而死吗? 「对......对不起!」她赶忙回过神。 瞧她,表现得像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他一定在暗笑她的呆拙吧? 她低垂着头走去,在他跟前蹲下。石莫怀侧身靠着床头,让她方便处理伤口。 身上这瓶金创药是慕文师兄精心研制的杰作,不只她,就连飞宇师兄、傲辰师 兄也都遭受过他强迫推销的命运,说是要让他们「以备不时之需」用的,没想到这 么快就用上了。 待上好药,手中拿着棉布,她轻咬下唇抬眼看了他一下,小脸蛋浮起苦恼之色。 她这表情,牵动了他的心弦,一抹不知名的感触缓缓挑起,再悄悄蔓延,像是 既怜又爱的滋味。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你......我......要帮你包紮吗?好像......不太妥耶!」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嗯?」他拿她的话回敬她。 俏容一阵红、一阵白,她恼闷地抿紧小嘴。 算了,包就包,她才不要让他给瞧扁呢! 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包裹伤口尔已,真的没有什 么! 然后,她鼓起勇气,拿着棉布的手移向他身后绕了一圈,再绕上第二圈、第三 圈.... 阳刚的男性气息环绕在她的鼻尖,而且,这样的姿势太暧昧,好像她在拥抱他 似的,她真恨自己的手太短,脸颊总是无法避免的碰触到他的胸膛,好羞人喔!害 她心跳的好乱...... 一个失神,绕到他身后欲接过棉布的手没拿稳,让棉布滑了下去。 「呀!」她低呼一声,心慌的探手摸索那捆不知滚落何方的棉布,没留意到她 整个上身全帖靠在他的身上。 嗯!她真的好香。 石莫怀沉醉的闭上眼,从没有一具娇躯能这么令他心旌荡漾。 好想拥抱她喔! 惨了!从遇到她开始,他的思想就变得好下流。 不行、不行,他得忍住,现在不是时候,他可不想吓坏了她。 不管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一切都得等明朗化之后再说,在这「非常时刻」占 人便宜,怎么说都不应该。 好不容易找着掉落在他身后的棉布,湘影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两人过于亲近, 吓得她整个人弹跳开来,慌慌张张退了好几步,脚下一踉蹌,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撞 上床柱。 「唔!」她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石莫怀见狀,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顺手捞起棉布,随意包紮妥当,才起身 走向她。 「你真的是刚才那个仗义相助的侠女吗?」他又爱又怜地摇头一笑,伸手将她 按进怀里,轻揉她腫疼的后脑。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不含一丝轻浮,有的只是淡淡的寵溺。 湘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明明是初识,可情感的衍生却快得惊人。他自然的付出,她不觉突兀的接 受,就好像她天生就该棲息在他的怀抱。 为何会这样?而这又代表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深怕压疼他的伤口。石莫怀却误以为她不能接受这过 于快速的进展,很快的放开她,心中暗斥自已过于急躁。 乍然失去依靠,竟让她有股失落感。 待调适好心情,他披上中衣,回首看她。 和一名大姑娘共处,衣衫不整实在很失礼,当然,有一种情形例外...... 噢!他又想到哪里去了,好邪恶的思想喔!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还是问点安全的话题吧!他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其实对于她的身分,他心里已经有个底,只差尚未证实。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顾湘影。」 果然没错! 「人人净说紫绫仙子艳绝古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虛传,这江湖第一美人, 姑娘当之无愧。」 湘影不是没被夸过,但是,他的赞譽听进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公子谬赞了。」淡淡的红晕袭上面颊,更添醉人神韻,差点又教石莫怀看得 失神。 「为何要蒙面?我以为,只有其貌不扬的女人才需要用这种方式遮丑。」 「不喜欢别人看我的眼光。」她简单回答。 「哦?」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对于他的注视,她只有羞怯,并无被唐突的不悦。看出这一点之后,他一脸认 真地问:「若是我不希望你再蒙面,你会依我吗?」 「为什么?」她好奇地反问。 「一定要说实话吗?」 「当然。」 「我想时时刻刻看到你。」他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回答得很认真。 天哪!他说了什么? 湘影被震傻了。 旋即,热辣的红潮再一次袭来,在他那大胆的眼神凝视下,她再次羞得不知所 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