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齐英系上围裙动手烧晚饭,晚饭在她是件大事,中饭因为要急着上班,只 求简单,晚饭则要好好地炒几道菜,让丈夫和儿子尽量吃得开心。她坚持认为自 己是让这个家充满温馨和爱的重要角色。她为担当这一重要角色自豪而忧悒。忧 悒的是始终不知如何化解丈夫和儿子之间对立的矛盾。而这一矛盾正日益尖锐起 来。就在不久以前,这一家庭似乎还非常幸福,她陶醉在幸福中,陶醉得满脸微 笑。自从儿子路习洋坚持写小说以来,维系了一二十年的幸福突然间就崩溃了。 她不忍心面对,但又无力挽回。隐隐的伤痛中,她恍惚重见了二十年前自己孤苦 的身影。那时她还是相貌出众的姑娘,在为嫁不出去苦恼。也并非真的嫁不出去, 而是找不到愿意以身相许的男人。她不愿随便找一个人草草地结婚,她要找到自 己的幸福,找到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她不明白这样男人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她 焦虑,焦虑得整日蹙紧眉头,一朵灿烂的鲜花眼看就要蔫萎。终于,在她三十岁 的时候,一个叫宋宪的青年才姗姗来迟,一个似乎也在找她的跟她相仿年龄的青 年。 “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她问。 “因为你始终没有出现。”他说。 那时他刚刚做上啤酒厂的厂长。 她说:“凭你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找个一二十岁的娇滴滴的漂亮女孩。” 他说:“我不能和那样的青春女孩结婚,我的青春整个是段空白,是种创伤。 和那样的女孩结婚,会让我整日沉湎在回忆的痛苦中。我需要的是一个知已,一 个能理解我的像你一样的成熟女人。” 她感动了,感动得整个身心都严肃起来。他是个孤儿,他曾经流落街头乞讨 度日,他说别相信什么亲戚,他们不会可怜你帮助你,他们只会把你一脚踢出门 外,尽管你身体里面流着与他们同样的血液。他说他也没有朋友,没人肯跟他交 朋友。他孤苦无助,他挣扎。他做过搬运工勤杂工洗瓶工,在啤酒厂洗瓶,那时 啤酒厂回收的酒瓶都是人工洗唰的。那时的啤酒还没多少人会喝。好在他终于在 啤酒厂落住了脚,成为灌装车间的一名正式工人。他勤勤恳恳干着。甘六岁那年 他幡然醒悟,这样干下去还完全不行,一些同龄人已结了婚有了小孩,而他什么 也没有。他需要得到一切。他要往上爬,往上爬得有梯子,他想他的梯子在啤酒 厂。从啤酒厂往上爬的最佳捷径是搞销售。经过一番争取,他做上了业务员,负 责开发某个区域的啤酒市场。这时,人们都已尝试性地喝起了啤酒,啤酒作为舶 来品也开始为大多数人接受,他于是很顺利地把那块市场开发成功了,得到了领 导的赏识。他惊喜,他发现做销售这一行很赚钱,明处赚暗处更赚。他还发现那 些领导都很蠢,他们不知怎样才能把厂子办得红火才能牟取更多的利润,只知道 往私人腰包里捞好处。他想,这样的厂长谁不会当。他要爬上去。爬上去并不难, 关键是要摸清门道,掌握一些诀窍。他设法与厂长拉拢关系。他把厂长请到他那 块市场视察,以便“悉听指教”。他联系好那帮子客户盛宴款待。他送礼给厂长, 先是说客户送的,见厂长高兴,后来便干脆说是自己送的,厂长更高兴。他孙子 般侍候厂长,把个厂长侍候得装腔作势,说小伙子聪明有前途。他把一些漏帐的 货款悉数交给厂长,说厂长您大人交际应酬多,厂长说这倒也是,用在我身上就 等于用在工厂的生产与发展上。厂长叫他小宋,叫得亲切。漏帐的货款多了,厂 长竟也不安起来,说小宋你可别瞎搞。他便设法稳住他,说没事,就只你我知道, 再没第三个人了。内心却在发狠劲:你要不提拔我重用我,我就告你。厂长每接 一笔漏帐款都要给客户签一张收条,他保存着收条的复印件。漏帐款愈来愈多, 厂长叫“小宋”两字的声音开始颤抖了。颤抖的厂长急急地提拔他为销售科长。 提拔为销售科长的他干得更出色,把业务量往上翻了一番。这一回厂长倒真的器 重他了,在一次年终人事大调整中,一下子把他提拔为经营厂长,全面负责工厂 的销售工作。那时候啤酒己风靡中国大陆,喝啤酒不再是时髦,而是成了普通居 民的日常消费。一时间啤酒供不应求。啤酒厂处于闹市区,地盘有限,没法扩建 车间扩大生产,经研究,决定在城西清安桥扩建个厂外车间。问题是啤酒的生产 车间有个特殊性,从动力车间原料车间到发酵车间灌装车间,其衔接性是其它工 厂无可比拟的,尤其是发酵与灌装两车间更是难以分开。考虑到这些因素,就还 不如把所有的车间都盖齐重建一个分厂了。清安桥的啤酒分厂就这样建成了。因 为与老厂长的特定关系,经营厂长宋宪便顺理成章做起分厂的厂长。此时的中国 企业开始有了市场意识,知道竞争不全是一个企业打垮另一个企业,而是相互间 都可得到发展壮大。正是本着这一目的,市政府出面要求清安桥的啤酒分厂独立 开来,老厂长当然不愿意,市政府便耐心做工作,说是有利于两家啤酒厂的竞争 与壮大。宋宪自然高兴,这无形中又让他晋升了一级。只是那时候人们的市场观 念并不成熟,人们只是刚刚接触到几本“西方经济学”,囫囵吞枣,就急于把一 些理论运用到实践操作中,结果非但没能促进发展,反而是支解了实力。 这些是他的经历。 她看着他,他冷峻的表情深沉的目光向她验证着他的不幸他的苦苦奋斗,她 深深爱上了他,他们结婚了。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后来有了儿子路习 洋,她就更觉得幸福了。她原先还担心自己年龄太大不好生养哩。为确保万无一 失,她在人民医院做了剖腹产。她对生活不再抱有什么奢求,她已相当满足,她 用全身心爱着丈夫爱着儿子,她甘愿服侍他们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们经常在 节假日出外游玩,丈夫开着小车,儿子坐在前座,她坐在后座。她为丈夫和儿子 洗衣服烧饭,为他们做她所能做的一切。为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她还特意学了烹 饪。她想她这一生就是为他们活着的。路习洋一天天长大,她幸福的滋味也就一 天天增多。只是后来,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儿子和丈夫闹翻了。她不知道 该站在哪一边,或许无论站哪一边都是错误的。她处于尴尬两难的境地。她不知 道怎样对才能使他们和解,她为此痛苦。 她把饭菜都端上桌,看了眼挂钟,说:“你爸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 “我怎么知道。”路习洋在房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路习洋想到外面租房子写小说,叫她给些钱,她怕宋宪知道了生气,没给, 看来路习洋在怨恨她呢。 她找了个折衷的办法,说:“你在家里写不是一样吗?干嘛要到外面去租房 子?” 路习洋说:“在家里我可写不出。” 路习洋自从迷上了小说,人就变得怪异,简直不能沟通。他不想上班不想读 书不想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他并非不聪明,但不知为何读到高二就死活不肯读了, 说读这种书在他是浪费时间。他辍学在家写小说,写了些中短篇寄出去,都给退 回了。但他不死心,还要写,还要到外面租房子写长篇。 “不是我看低你,”她语气尽量平和地说,“而是我和你爸两家的上代都没 出过文人和作家,这就像空中楼阁,是造不起来的。” 路习洋两眼一瞪,说:“我肯定能成功。” 她于是懊悔把他娇惯坏了。 她听见了上楼梯的声音,她听得出这是宋宪的脚步声。 “吃饭吧,你爸来了。”他说。 路习洋从房里懒散地走了出来,板着脸,说:“总要等到他回来才吃。” “咦,”她有些恼火,他越来越没头脑了。“那你说应该怎样,先吃?不等 他?” 路习洋往椅子上一坐,说:“我早就饿了。” 她一听这话心就软了,说:“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路习洋不作声,也不抬头看她,搛起一筷子莱塞进嘴里,慢慢地嚼。路习洋 把一头黑发染成一头黄毛,她看了觉得有趣,笑了。 果真是宋宪回来了。她打开门,说:“你拖到这么晚才回来,把习洋都饿坏 了。” 宋宪说:“干嘛不先吃呢?” 她说:“等你呀。” 宋宪把公文包放在墙角的沙发上,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走过来说: “吃呀。” 宋宪不看她,也不看儿子路习洋,只顾埋头吃饭。她时不时看一眼宋宪,宋 宪不苟言笑满脸严肃,她喜欢他的严肃。宋宪表情刚毅,近乎冷酷,她在这冷酷 的威慑中觉得自在、她习惯他的威慑,不知是否缘自受虐心理。她给宋宪搛菜, 宋宪说“别搛”,她还是搛了,她也搛了一筷子给路习洋。 “好吃吗?”她问。 “还好。”宋宪回答她。 她便很自然地笑了,说:“好吃就多吃点。”她希望看到丈夫和儿子吃得津 津有味的样子。吃到一半,宋宪突然抬起头跟儿子说:“明天去啤酒厂上班,工 作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路习洋明显一愣,说:“我不去。” “不去?”宋宪说,“还要写你那破小说?” 路习洋显然受了侮辱,忿忿地说:“我不可能去你那破厂,我不可能把自己 前途押在你那破厂上。” “不去也得去,”宋宪不容置辩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前途?写几篇没人要 的小说也叫前途?” “你没权力决定我的前途。” “我是没权力决定你的前途,可我有权力阻止你不务正业。” “谁不务正业?” “一个男人活在世上不去挣钱不去闯事业,整日呆在家里瞎涂乱画,这是务 的正业?” “我跟你没法说得清。”路习洋愤怒地把头扭开去,一头金黄的长发顺势波 动着,从额前散落下些遮住了眼睛。 “我看见你这头黄毛就来气,”宋宪说,“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看你像个 什么样!像务正业的人吗?” 路习洋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转身向房里走去。宋宪朝他呵斥:“你敢再摔一 下给我看!”路习洋把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你看看你,干嘛要发这样大的火?”路齐英开口了。刚才那样的争吵她也 经历过多了。她鼻孔酸溜溜的,有些哽咽。在这互不相让的争吵中,她是最大的 受伤害者。她毫无办法,只能苍白的面对。他们争吵,她一般不劝,劝了没用, 越劝就越吵得凶。“你干嘛要在吃饭的时候骂他?”她责备宋宪。看看儿子剩下 的半碗饭,她觉得心疼,心想我应该让他先吃的。她走过去敲门,说:“出来吃 饭吧,不吃会饿坏的。” “我饱了。”路习洋在房里说。 “你不才吃了半碗吗?” “吃饱了。” 她于是劝道:“你爸其实也是为你好,他就是火气大了一点,但话并没说错。 男人是应该挣钱应该闯事业的,你就不想做个厂长或是经理什么的?” 路习洋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 宋宪又在发火了,“过来吃你的饭,你还怕他会饿死?恐怕他真要到饿死的 份上才会知道挣钱的重要。” 路齐英坐回饭桌边上,说:“你讲话也太难听了,什么饿死不饿死的?” “那你以为我跟他还有什么好话可说?” “那你以为他是什么人?”路齐英像是也火了,“他不是你儿子?” 宋宪不语,路齐英的胸脯起伏得厉害,脸也胀得红兮兮,她这像是第一次声 色俱厉跟丈夫说话。她显得很激动。她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终于,她脸色缓 和下来了,她说:“对不起,我刚才的态度不好。”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无声地吃 饭。眼看宋宪快要吃好了,她便又说:“习洋写小说的决心这么大,你看是不是 应该支持他写?” 宋宪两眼盯着她看,似乎没有听懂。 “我的意思是说,”她补充道,“反正家里又不需要他去挣钱,不如让他试 试看,说不定真能写出什么名堂。” 宋宪拿眼光直直地盯着她。 她开始发怵,在为自己寻找理由。“很多事情是说不定的,就像当初一些人 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做上厂长开上轿车,因为你穷困潦倒一无所有。” “你懂个屁。我的成功是有规律的,是我摸清了规律才成功的。这社会是经 济的社会,只有走经济这条路才是正路。你连这些最起码的东西都不懂,还怎么 管教儿子?难怪他这么执拗不听话了。” 路齐英傻了,她没想到恩爱了二十多年的丈夫竟会对她如此粗鲁蛮横。这在 以前是不敢想像的,她两眼呆滞地望着他,说不出话。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 怕他的,而她又千真万确爱着他。她弄不懂爱和怕是怎样结合在一起的,以至于 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怕。她想起丈夫好几次埋怨过儿子的性格和她一样,她当 时只说“和我一样不好么”,并没往深处想。其实儿子的性格应该说更像他,总 是认定一件事,执着得近乎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可惜她没及时想到这些。她 终于认识到他蛮横的一面。儿子只是在长相上像她。她当时思忖,他这么说是不 是因为有失落感?因为儿子是跟她姓的?但这并不能怨她,事情是他自己惹起的, 是他一边摸着她的大肚子一边说,“要是生的儿子就跟你姓,生的女儿就跟我姓。” 结果是儿子。原本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应该跟他姓。那他又干嘛起此念头呢? 吃完饭,宋宪把碗筷一放,说:“我出去有事。”然后就站起身拎起公文包 往门外走。路齐英似乎在背后疑惑地看着他,但他没回头看她,也没解释什么。 他走下楼梯,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沿 着细长弯曲的水泥通道往前开去。水泥通道两侧是绿茵茵的草坪,草坪之间分布 着一幢一幢的居民楼。居民楼都很漂亮,住着也挺舒适。只是弯曲的水泥通道太 狭窄,像是当初设计时没考虑到要让小轿车通行。他缓缓地开着,总算开了过去, 开出了昆仑新村的大门。 五年以前,昆仑新村在这座城里是首屈一指的,直至今天,它仍是卫生与绿 化的示范点。只是相对于城郊相继建起的台港澳新村、帝做花园等一批独立式小 洋楼而言,则逊色多了。尤其是帝做花园,风格独特,是把东西方建筑美学糅合 在一起的结晶,且一幢楼与另一幢楼又迥然相异,赋予个性。帝做花园的整体设 计更是令人叫绝,你从那由全副武装的保安侍卫的大门走进去,感觉就像来到一 个美化了的大自然中,有参天大树,有涓涓溪流,有鸟雀的啁啾……遍地是草坪, 遍地是幽静与安逸。并且娱乐设施齐全,有网球场、游泳池、保龄球馆。另外还 有一个够得上国际标准的高尔夫球场与之紧紧相邻。这样的住处是很多人梦寐以 求的,只是价钱太高,宋宪就有一个朋友买了其中的一幢楼,花去整整两百万。 宋宪原先也有心想买,但考虑到近几年啤酒厂的效益一直不理想,就没下此决心。 暂时他只想安稳地呆在昆仑新村,没心思烦更多的事。 他把车开到昆仑路与人民路交叉口停下,在此等人。他摸出香烟点着了抽, 他只抽外烟,一天两包。他看了眼手表,八点钟还差些。他朝车窗外东张西望, 心想真是的,偏要等到八点整才肯来。等了几分钟他不耐烦了,拿手机CALL她, 说:“快来快来快来,请给我连CALL三遍。他最讨厌办事磨蹭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但是今天这个人他不能讨厌,她即使晚来一个钟头,他也不敢冲她发火。就像做 生意,他想,你一发火,那生意笃定完蛋。 他对眼下这笔生意还是有把握的。做生意需要有个缘,他相信这个缘字,有 些生意注定失败,有些则注定成功,就因为这。第一次见到她,她那眼神就告诉 他注定会成功。那个眼神他至今仍清晰记得,很特别,不能简单归纳为勾魂,那 样就没多大意思。她是把脸稍稍偏离,轻抿小嘴,斜眼朝他含而不露地笑。他一 下子愣住了,他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勾魂的眼神,他不知如何应付,只是像询问其 它应聘者那样问她:“你一分钟能打多少字?” “100 个。”她回答。 他于是叫她上电脑验试一下。结果只打了73个。 “你并没打到100 个。” “你这台机子我不熟。” 他叫她把履历表递上,她递上了。履历表上写着她叫艳朵,28岁,曾在深圳 工作过。 “在深圳工作不是蛮好吗?干嘛要跑回来?” “我怕晒黑,”她说,“深圳的太阳很毒,不适合我们江南人生活。” 他听了感觉一身凉快。他说:“回去等通知。”其实他已决定录用她,只是 当着那么多比她熟练的应聘者不好明说。 他抽掉了第三支烟。时间是八点零八分。他终于看见她朝这边走了过来,走 在人行道上低矮的樟木树的阴翳中,她那干净利索的超短裙,那露出肩膀手臂的 吊带衫,在时隐时现,他振作精神,他所迎接的是一团跃动的青春。 “嗨。”她冲他招呼。 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来。她妩媚地坐在他身边,她那白嫩的肩膀和手臂在 他的眼皮底下裸露着,他心口痒痒的。她把两条大腿叉开,他便看见了她的内裤, 他想他所迎接的是一团青春的火焰。他神情木讷,想用手去摸一摸。 “你迟到了8 分钟,”他说,“我CAll,你,你收到没有?” 她娇嗔地说:“我是凭着两条腿辛辛苦苦走来的,哪像你,车子一飚就到了, 你又不帮我配辆小车。” 她拿起他的烟点了抽,他看着,女人抽烟的样子很耐看。 “在深圳学的?”他好奇地问。 “没什么学与不学,”她说,“想抽的时候就抽,次数一多就有瘾了。” “那你在厂里怎么不抽?”。 “抽呀,只是你看不到,在厂里我很少抽。” 他笑了,说:“怕影响不好?” “有点儿。” “你那个办公室很少有人进去,你尽管关上门抽好了。”他不知道干嘛要怂 恿她。“以后抽烟就上我那儿去拿,我办公室有的就是。” 他把车子开了起来,说:“找个地方坐坐?” “随你呀。” 他不想带她去歌舞厅,她这么性感,他怕那些愣头小子打她的主意,他把她 带进一间阴暗的茶坊。 “你喝什么茶?” “我不喝茶,”她说,“我喝咖啡。” 他叫了两杯咖啡。 “早说你不喝茶,我就不带你上这儿来了。”他说。 他们面对面地喝着咖啡。这是万泰街上一家小茶座,像个走廊,呈椭圆形, 走廊的一侧全是玻璃窗,可看见大街上活跃在路灯下的行人。万泰街属于老城区, 很旧很杂,街上的行人也很猥琐,他有些懊悔。 “我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他说。 她便站起身,跟着他朝外面走。他们重又坐进车里,边开车边找地方。 “你想去歌舞厅吗?” “其实这样坐在车上挺好的,”她说,“用不着再找地方了。” 他觉得这主意不错,他把车速放慢。她懒散地坐在他边上,他觉得安全,觉 得她是属于他的。他发现女人的慵懒也是一种美。她紧闭双眼,像是在熟睡,但 他猜得出肯定没睡着。这时他闪过一个念头,想强奸她,强奸她很容易,只消扒 掉那条内裤就可以。他正在恣意想像着,她的头竟缓缓向他移近,最后靠在了他 的肩膀上,他感觉很好。他缺少的就是这种感觉,他尽量把车往偏僻阴暗的地段 开。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大腿,见她没反应,就多摸了会儿。前面岔道上突然钻 出一辆车,他猛一刹车,她便直起身睁开眼,说:“我刚才睡了一觉。”她不再 把头倚在他肩膀上,那辆讨厌的车子。 他把车停在一段阴暗的路边,说:“一直在开,累人。”她说:“那就息一 会儿再开。”他伸出手,把她扳过来搂住,亲她的嘴。她没有丝毫挣扎,这在他 意料之中。 “你送我回去。”她突然说。 “还早呢。”他说。他不想这么快就送她走,他还要亲她。但她不肯,偏要 回去。她害怕了?他弄不懂。“你困了吗?” “嗯。”她说。 他只好送她回去。她是租的房子,在一条破旧胡同的尽头,是一幢两层楼的 民宅,她租住在下面一间屋子里。他把车子停在胡同口,送她。他走进那间屋子, 坐在她的床上,说:“住在这里太受罪,你应该自己买套房子。” “我哪买得起呀,”她嗲声嗲气地说,“你又不肯帮我买。” “好呀,我帮你买好了。”他随口说道。 “说话算数?” “我几时说过瞎话了?” 她于是朝他笑,是那种他已熟悉了的勾魂的笑。她的大腿和臂膀在灯光中诱 惑着他。他便再次说道:“我保证帮你买套房子。”他脱掉她的衣服,压在了她 身上,他的生意做成了。 -------------- 中国读书网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