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具 中国文化的晶牌中,有两类文化由于沾水的光,显得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 这就是茶文化与酒文化。也正是因为水是流动的,酒具与茶具才应运而生,古人 云“美食不如美器”,美丽而有特色的酒具,常常能使一个聚会掀起高潮。曾听 过一个故事,讲的是清代某大官请客,称备有名肴“万金汤”,众人趁兴而至, 待端出“万金汤”一尝,不过是极普通的鸭汤。主人一笑,指指自己盛汤的大盆, 说此盆乃明万历年间的斗彩,他花了一万两银子购得,用来盛汤,岂不是名符其 实的“万金汤”么!众人大乐,遂品汤,顿觉其味佳妙无比。 我曾有一段时期好酒,由此买到几件有意思的酒具,其中一件购自河北曲阳, 出定州瓷的地方。这酒壶有机关,柄上有两个小孔,从孔内可分别注入酒或水, 斟酒时只要揿住一孔,酒或水就随你的意,从同一个壶嘴中流出,此壶古称“转 心壶”,是政治家们从事阴谋诡计时的道具,失传许久,近年间被人重新发掘出 来,批量生产,价值约百元一把。此壶我使用过一次,那一日台湾儿童文学作家 桂文亚女士到我家吃涮羊肉,十冬腊月,以白酒相待,桂文亚不善饮,我便将矿 泉水斟给她,白酒归我与另一位好酒的朋友,我们喝了不少酒,直到最后才公布 了这把“转心壶”的秘密,大家乐不可支。由此想起古人以此壶的祖宗们谋杀政 敌时的肃杀情景,忍不住又浮一大白! 有一年我到宁波组稿,宁波文友请我们畅饮老酒,席间服务员擎出一柄锡壶, 内烫老酒一斤余,壶的造型古朴,六棱型,每一面都有镌刻的兰草,壶盖有一小 兽蹲伏,为钮。酒酣耳热之际,我向老板买了下来,这壶也巧,底部有一标记, 上写“高”字,看来是一种缘分。 不久前走皖南,登黄山,在屯溪住了两日,与几位好古玩的朋友四处寻觅, 在一位朋友手中买到一把有意味的酒具。这是一把可烫酒的套壶,外层为四方的 造型,中间是盛酒的圆壶,壶上有一铜钱大小的平盖,粉彩的,绘工很细。仅以 最外层为例,四面中有两面绘着五彩的图案,一面是山水,一面为花鸟,山水意 境高远,以流畅的书法题款道:“林高风有态,苔滑水无声”。落款为“时癸巳 仲夏汪友棠写”。另一面绘一海棠与小鸟,小鸟立定枝头,张嘴呜叫,题有一行 小字:“枝上待白头”。从字面上判断,这小鸟定为白头翁无疑! 更妙的是另两面所显示的文化内蕴,其中一面纯为写景:“桃红多含宿雨, 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僮未扫,鸟啼山客犹眠”。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这套壶的 正面,也就是固定壶嘴的一面,认真地写着这样几句话:“劝君少进香醪味,尤 恐多杯乱精神。癸巳仲夏作于珠山奉如岳丈老大人清玩婿方成娘敬赠”。敢情这 是一位好心的姑爷送给老岳丈的礼品!而且有趣在于送酒壶的同时又提醒老人少 喝酒,“尤恐多杯乱精神”,很诚恳也很孝顺。 珠山即景德镇的代称,癸巳年为1893年,伟大领袖毛主席诞生的那一年,屈 指算来,距今已一百多年了。 这位方成娘和汪友棠,一定是两位极有趣的古人,他们联手绘下这酒具并署 上自己姓名的同时,绝对想不到百年之后会引发另一个人的悠悠情思。 在屯溪一带,我注意过许多古玩店,再没见过这样保存完好的三件套的酒壶 了。即便是偶然见到外层的方壶,也没有如此生活化的题款,于是,这套酒具自 然成为我收藏中的珍品。冬日里用它烫一壶老酒,模拟一下老岳丈心态,妙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