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什麽清楚的回忆都没有的时候,也能对一个陌生的熟人枰然心动吗? 不过对自己的夫婿心动,应该不是件坏事吧? 「芢儿,」董淓绚好不容易才记得她的名字,「你觉得什麽样的姑娘,才称 得上是美人呢?」 她坐在梳妆台前,芢儿握著篦子的灵巧双手滑过她一束又一束的长发,令她 感到舒服。 「眉若春山,目含秋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肤比凝脂,手若柔美。」芢 儿笑著添上一句,「她同少奶奶一样的女子,就是美人呀。」 「啊?」 董淓绚微微垂下头,刻意忽视受人夸捧的羞涩,知道这是充满安慰的夸赞, 不过芢儿那般文雅的遣词用句令她讶异,「花儿,你是读过书的?」 她寻思著,自己是否也读过书? 好像曾读过,又好像不曾……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应该是识不得几个大字的那种人。是因为她以前学习时 不认真的关系,所以残存在脑中的墨汁才七零八落的剩不了几滴? 她低头望著摊开的手掌,心中暗忖,手若柔荑?十根手指头骨节分明,指尖 上还生著一层薄茧,这是一双千金小姐该有的手吗?她产生无法理解的怀疑。 「芢儿原是在书房服侍的丫头,是兢少爷看芢儿手脚还算俐落,所以让芢儿 来服侍少奶奶。」 说来也奇怪,兢少爷交代过不让其他婢仆进入这个院落,也交代过不能让少 奶奶走出这里,虽可以解释成不想让少奶奶受到太多人的吵扰,但是不是也可以 说是将少奶奶软禁了呢?芢儿闷不作声地纳闷箸。 她的话让董淓绚心中升起另一个疑问,「芢儿,你了解我娘家的情况吗?我 猜,我是不是没带著陪嫁丫鬟一起进魏家?」因为在她断断续续的记忆里,似乎 并未有芢儿之外的佣仆出现在她面前。 「少奶奶……」芢儿显得难以启齿,深觉这问题考验著她拿捏答话分寸的功 力。 「芢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关系的。」董淓绚在铜镜中对上她的视线, 露出鼓励的微笑。 芢儿顿了顿,边悄悄地从铜镜中观察著她的表情,边小心翼翼地说明,「少 奶奶的娘家,听说在几年以前因为董老爷因故向人四处告贷,所以渐渐地在地方 上没落,以至於很早便已将奴婢们转卖了。」 事实上,董老爷是因为嗜赌成性才败光田地,欠下巨额赌债,但芢儿认为以 自己的身分不好将实情说得太明白,所以仅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她再度偷偷地瞅了董淓绚一眼,发现董淓绚并没有出现被冒犯的不悦神情, 这才松了一口气。 董淓绚也瞥见了芢儿偷看她的视线,不知道为了什麽,有那样的家世背景, 她竟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好像芢儿说的是与她不相干的遭遇一样。 她心头泛起一丝困惑,但又不知该如何问得详细些,她试图找寻合适的字眼, 「那魏家对我们董家……有没有……伸出……呃……」两家终究有著姻亲关系, 难道魏家明白董家的困境却还不闻不问?虽然魏家没嫌弃她家道中落,最後仍是 让她过了门…… 「有的!」 芢儿护主心切,冲口回答的音量不觉稍大了些,「咱们魏家几年来一直接济 董家,但是金山银山也补不了董老爷欠下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僭越了。 毕竟「接济」这种字眼太强烈,而且身为奴婢,是千千万万个不该对王子出 现不敬的态度。 她一阵心慌,膝头一弯,连忙跪下领罚,「少奶奶,芢儿……芢儿……」 「花儿,你做什麽?快起来呀!」 突然不见镜里的人影,董淓绚急忙迥身拉起她,「你别慌,是我要你告诉我 的,你难道忘了我什麽都不记得了吗?」 董淓绚望见自己握住芢儿臂膀的双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是这样,所 以她有一双既不白又不嫩的手,就没什麽好感到奇怪的了。 「少奶奶……」芢儿的眼里充满感激。 她想起魏兢平日虽喜怒不形於色,但在交代她要好好服侍董淓绚时,出现了 难得的严肃表情,让她觉得自己该在董淓绚面前守好下人应有的规矩,因此她对 自己方才的话充满歉意。 董淓绚想籍由话题的转换,让她别再那么紧张,「芢儿,你能告诉我魏家有 些什麽人吗?魏兢……」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改口,「相公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你多说些关於相公的事情给我听,好不?」 一听她这麽说,慧黠的芢儿便明白董淓绚有著不欺下的性子,所以宽了心地 开始说明她想知道的事情。 「魏家在祈寿山凿出药泉,而祖奶奶因为年岁大了,所以长年依著药泉居住 在祈寿山的宅第内。几年前老爷、老夫人先後去世,去年大少爷决定将家业、土 地与几位少爷们分了,逢年过节或遇喜庆,少爷们才会上祈寿山与祖奶奶团聚。」 她便是分家时分过来魏兢宅子的婢女。 芢儿又接著补充了一句,「少奶奶住的这座院落,就是兢少爷宅子里的庄院。 下了少奶奶这楝小楼,顺著左边那条迥廊走,便能直达兢少爷的居处。」 原来公公与婆婆都已不在人世了,而叔伯们也分了家,难怪一直没人提醒她 每日该向长辈们请安。董淓绚思忖著。 然而,董淓绚发现她正屏住呼吸等待著芢儿的後话。 感受到她期待的目光,芢儿偏头想了想该怎麽说下去,「至於兢少爷是怎麽 样的一个人嘛……」 逐渐地,董淓绚脑中开始有了回忆,虽然时间短短的、内容少少的,但回忆 里头出现的人,多数是同一个人,那人有著一双长长的眼,眼瞳黑白分明,总是 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话不多,但教人忽略不了他的存在…… 彷佛等了好久,她才听见甚儿又开始说:「老爷在少爷们五岁时,便要他们 开始接受教育,包括诗、书、礼、乐、射、御和武术,也顺应著各个少爷们不同 的心性,替他们寻求合适的高明师父拜入门下求艺。 「兢少爷的师父是个奇人,也是个怪人,他老人家当初答应收兢少爷为弟子 前提出的条件,著实令老爷和老夫人迟疑了好久呢!」 「到府授业的师父,还提出令弟子父母迟疑的条件?」是她的脑子混沌,所 以观念改变了,还是世道正是那般的情况?董滂绚失笑地想。 芢儿摇摇头,「不,兢少爷的师父是不到府授业的。」 「啊?那……」董淓绚不解。 芢儿开始说明,「师父的条件是,第一,他要先看看兢少爷的长相,长相不 好,不顺他老人家的眼,资质再高他也不收。」 「真是怪条件。」董淓绚忍不住露出微笑。一想起魏兢清朗的长相,她便知 道这一关他定是过得轻松。 芢儿继续说:「第二,他老人家的任何教法,弟子的父母不得有任何异议, 否则立即将弟子逐出师门。」 「这太为难人了吧?」董淓绚吃惊极了。 芢儿一脸「先别急著吃惊,下文才正开始精采」的表情,「还有呢,第三, 兢少爷要随师父一同居住,师父到哪,兢少爷就跟去哪,每年只准省亲三天,而 且一学就是五年,不得中途休学,五年後再视学习成果由师父决定是否继续收留。」 董淓绚先是垂下眼睑沉默片刻,然後才抬眼似笑非笑地问:「芢儿,你刚刚 说老爷让相公拜师学艺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吧?」她心里想著,真是特异的收徒条 件呀!不过也或许是名师,所以才会订定如此高的条件吧? 芢儿回答,「是呀。」 两人相视一眼,为魏兢的师父竟会提出这种怪条件而露出一抹苦笑。 芢儿再度开口:「第四……」 「啊?还有?」董淓绚再次感到惊讶。 「是的。」在儿继续维持著苦笑的表情,「兢少爷不得带书僮或婢女同行, 一切日常生活事务得自理,衣食住行由师父决定,父母不得送来衣服食物,否则 逐出师门。」 董淓绚说出心中的质疑,「太严厉了,那样小的孩子没人在身旁照顾怎麽行 呢?订出那种条件,摆明了是不想收徒吧?要不就是想对天下父母、心提出最大 的考验……」 「兢少爷的师父当初对老爷的解释,说是为了训练兢少爷从小就学会独立, 而且还说,想要男孩子成器就需要先培养出体能,培养出体能,才能练武,而练 武之人的饮食起居都和常人不一样。」 「这好像就有点儿道理了。」点点头,董淓绚觉得她渐渐能理解那位师父的 想法,他的诸多考量的确是合情合理。要成大器,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芢儿又继续道:「老爷和老夫人当年虽然既迟疑又犹豫,最後还是答应那些 条件,结果兢少爷一拜师就是十几、二十来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兢少爷留在师 父身边太久,以至於和自己的亲人反倒变得不怎麽熟稔,所以不管是魏家的其他 几位少爷还是我们这些下人们,都觉得兢少爷性子有点冷淡,不好亲近。」 祖孙三代都是魏家婢仆的芢儿,自然明白一切始末。 「哦?冷淡?」董淓绚淓心窃喜地想著,他对她可是满温柔的呢! 知道自己在魏兢眼里是特别的,她快乐极了。 「是呀!」芢儿的话匣子一开就合不了,「可是下人们也都觉得兢少爷是所 有的少爷中脾性最稳定、最不会对人大呼小叫的一位,因为下人们犯错时,兢少 爷从不需要厉声打骂,只消用他那双黑眼直勾勾的看著人,就能教犯错的人心虚 的低下头去。况且兢少爷赏罚分明,下人们都很服气,所以也没人敢背著兢少爷 偷鸡摸狗。」她以能在魏兢这儿当差而感到荣耀。 董淓绚完全同意芢儿对魏兢的一番形容。 因为她也觉得魏兢外表一派斯文,说话慢条斯理,听别人说话的时间多,自 己说话的时间少,整个人看似无情无绪,但一双黑眼中却又蕴藏了无穷的情绪。 虽然一、两个时辰前他才来过,但,她好像又开始想念他了…… 「这麽开心,是聊些什麽有趣的话题吗?」魏兢在走进内室之前,其实已听 见芢儿与董淓绚对谈的内容,只是他装作不知情。 听见魏兢的声音,芢儿和董淓绚先是一惊,皆感到真的不能在别人背後说悄 悄话,否则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然後两人便相视一眼噗哧轻笑出声。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告诉我了?」魏兢笑著问。 他觉得两人藏著女孩儿小秘密似的神情,实在很可爱。尤其是董淓绚滑亮的 长发披散在背後,小脸因笑意而显得十分灿亮,更是吸引住他全部的目光。 「啊,相公也知道我很容易忘事,所以我记不得刚刚说了些什么了。」董淓 绚籍故这麽道,她总不好意思对魏兢说,她刚刚是在向芢儿打探有关於他的事情 吧? 魏兢仅是温和地笑著,并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言。 因为正想著魏兢,他便出现在眼前,所以董淓绚悄悄地羞红了脸,但她心里 知道他为什麽会来她房里。 「我来提醒你别忘了喝药。」他看了看一旁仍未动过的药碗,「你果然没有 按时喝。」他带笑的眼眸浮现轻微责备。 「我这就马上喝。」董淓绚像是犯错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尴尬地伸手捧起药 碗。 魏兢出声阻止,「淓绚,药已经凉了,先别喝,我让芢儿先去热一热。」他 以眼神示意芢儿动作。 正当芢儿要接过碗时,董淓绚急忙拒绝,「不用了,我直接喝就可以了。」 「不,凉了或许会失药效……」魏兢来不及将话说完,便看见董淓绚捏著鼻 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将药喝了下去。 「啊!好苦,嗯」她拧眉皱鼻,强忍住反胃的痛苦。 手里头空空的,好像少了些什麽,是什麽呢? 董淓绚隐约知道自己应是个不得闲的人,但是,她成天忙碌著的事情是哪桩 呢?屋内也好似少了些她习惯使用的器具,而且是具颇占地方的大型器具。 她低头望著自己的指尖,觉得自己是无时无刻该捻著某种东西的。 她摸摸袖口、衣带,忽然想到,啊!对了,是捻纱成线!而眼前觉得少了的 器具是纺纱架和织布机! 「淓绚?」 一道男声在她的耳旁响起。 猛然转过头,她的左耳扫过一抹温热的具息,「啊,你……」 她微微拧眉,努力拢聚记忆,不过,在望进那双黑幽幽的瞳子时,她便找到 了所需要的记忆,「相公?」 「你怎么了?一个人在房里四处乱转,看起来有些慌张。」魏兢含笑地看著 她,语气带著几分被她所感染的紧绷。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董淓绚开怀地说,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急著 想与他分享她的新发现。 「哦?」魏兢并没有像她一般兴奋。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想移动,但又适时地曲起收进掌心之中。他发现自己正 下意识地想伸手抚摸她红扑扑的脸颊。亲近自己的妻子没什么不对,但他不愿意 承认她已经能够影响他。 他的尾音拉得有点长,是在怀疑此件麽吗?哎,是她多心了吧?董淓绚轻轻 摇头,将自己可笑的念头摇散。 「你想起什么了?」魏兢唇角仍是噙著笑,但眼底的笑意却不动声色地悄悄 淡去几分。 「我未出阁前,应该是个成天纺织的姑娘。」董滂淓为自己找回更早之前的 记忆而欣喜著,「相公,你瞧,我的手指头自个儿仍记得捻纱和织布的动作呢!」 她伸出彷佛正捻著纱的手指。 脑子虽忘了过去所有,但肢体却本能地没忘,她开心地猜想,自己应该就怏 记起过去的一切,脑中的迷雾如果能散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魏兢定定看著董淓绚欣喜的小脸。 她张大眼微笑回视他,以为他会开口对她说些什麽,但他一直没有说话,时 间久得让她开始感到些许局促不安,正当她要开口提出疑问时,他出声了。 「你的身子还未完全痊愈,别因太过急躁而又加重伤势。」他淡淡地阻止了 她的动作,牵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合拢。 她细长的手指包里在他掌心内,热度好似由此传至他的心窝,这陌生的感觉 今他疑惑,为何会如此?他不解。 「哦。」对於魏兢平淡的反应,董淓绚好生纳闷。 她怀疑他并不为她记起过去而高兴,可是,被牵住小手的羞涩感,让她暂时 无法多想。 「来,」他领著她往茶几的方向走,提醒她,「你喝药的时辰到了。」 「不用喝了,我已经快好……」董淓绚的话让魏兢一个坚定的眼神制止,她 莫可奈何地闭上小嘴。 将药碗递给她,他叮咛著,「趁热喝,但要小心别洒了。」 他温柔的坚持不容她拒绝。 「真是越看越讨厌!」 董淓绚像有著深仇大恨似的,狠狠瞪著手里正捧著的药碗。 她不懂,她明明已经无病无痛,为什麽还得每九个时辰喝一次这种莫名其妙 的怪汤药? 撇开味道奇臭无比不说,喝药的间隔时间竟是九个时辰,害得她常在香甜的 睡梦中被魏兢或芢儿唤醒,就只是为了喝一碗药,著实让她气闷。 「这麽臭,真是给人喝的吗?」她喃喃地怀疑。 只怕任何牲畜也都不肯喝吧!她如是想著。 芢儿送来汤药,发现忘了带来去苦味的甘草片,转个身又回去拿了,现在可 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她是不是该…… 她看看花瓶,继而觉得不妥而摇头,然後再望望窗外,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打定了主意,动作便得快些,免得芢儿回来时刚好瞧见。」说著,董 淓绚便捧著药碗,迅速地走向窗边。 眼睫轻颤,唇角微弯,她正作著什麽样的梦? 魏兢的指尖以极轻微的力道,沿著董淓绚的眉尾划过她浓密的发鬓、细致的 耳廓、秀气的脸颊、小巧的下巴,然後停留在她粉嫩润泽的樱唇上。 他思忖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会觉得与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他心情 变得很轻松,尤其是睡前到她房里看过她甜甜的睡脸後,他便可以一夜安眠。 正当他揣测著拥她入眠会是何种感受时,她轻轻地嘤咛了一声。 「唔……」 董淓绚在睡梦中微微拧了下眉心,抿了抿双唇,不意抿著了魏兢来不及收回 的指尖。 她双唇的那一抿,像是个温柔的啄吻,更像是一根细如毫芒的银针自指尖刺 入,经由血流直窜入心房,彷佛有一点痛,有一点麻,也有一点酸,使得他的心 口有如被刺了一记,他像烫著般地快速缩指入掌。 心上那既奇异也陌生的感觉,让魏兢全身的热度瞬间升高许多,他带著既好 奇亦是试探的心态,再度伸指轻轻触碰她花瓣一般的唇,得到的竟然是他不愿再 缩回手指的念头。 当他发觉自己的举动实在像个趁美人安睡时想采花的登徒子,不禁摇头并自 嘲地笑弯了唇。 他费尽气力使自己像个正人君子,替董淓绚盖好锦被,目光回到她脸上时却 发现她两只眼睛正睁得大大的望著他。 「嘻。」董淓绚睡眼朦胧,笑得傻里傻气的。 魏兢失笑地问:「你在笑什麽?」 「嘻。」她仍继续傻笑著,双手伸出锦被朝他的脸伸去。 魏兢懂了,喃喃地低语,「原来你只是睡迷糊了。」他毫不抵抗地任由她摸 抚著他的脸。 她的一双小手热热的,在他的眉眼鼻唇上游移,他心头一痒,忍不住地张嘴 轻咬了她的手指一下,惹得她咯咯低笑,并呆呆地偏头看著他。 「嘻嘻……」她缓缓地眨眨眼,笑意更深。 「像个小孩子似的。」他伸手轻捏她红扑扑的脸颊。 莞尔地看著她可爱的面容,他觉得自己不该再打扰她的睡眠,况且若继续逗 她,她恐怕就要真的清醒过来了。 以掌抚上她的眼,他倾身在她耳旁轻声说:「睡吧。」并乘机在她红红的粉 颊上偷一个香吻。 他掌心离开她的眼时,她果然已坠入甜甜的梦乡。 翌日。 「少奶奶,喝药的时辰到了。」芢儿端著摆有药碗的托盘,走进董淓绚屋里 的内室。 董淓绚气定神闲地问:「芢儿,你有没有顺道帮我带甜嘴的桂花糖来呢?」 对於董淓绚有别以往的态度,芢儿虽感到有些疑惑,但她直觉地认为董淓绚 是因为喝惯了药,所以没有再表现出排斥的情绪。 「少奶奶趁热先喝药吧,芢儿待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不要啦,我想一喝完药立刻把糖含在嘴里,才不会苦得让人受不了。芢儿, 你先去帮我拿嘛!」董淓绚软言软语地向芢儿撒娇,小脸上净是讨好的表情,但 她的心里却另有打算。 「哦,好的,芢儿这就去替少奶奶拿糖来。」只要少奶奶肯乖乖喝药,她就 算是去扛一袋糖来都愿意,她可是被每回都得三催四请,花上大半天工夫求少奶 奶喝药这苦差事给吓怕了。 芢儿一搁下药婉转身跨出房门,董淓绚便立刻端碗往窗边走去,动作丝毫没 有犹豫。 她昨晚作了个又香又甜的梦哩! 董淓绚垂眸望著手里的空药碗,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甜甜笑意。 她开始傻傻地自语,「有点恍恍惚惚的,可是又那么真实……」她发觉当她 努力回想时,头部的痛楚不若先前一般剧烈,令她十分开怀。 她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再度喃喃地道:「可能吗?相公会趁我睡著时 跑来看我吗?」她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回想著睡梦中的隐约触感,「相公会亲 我的脸?」 太甜蜜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随即摇头将自觉可笑的念头全部摇散,「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睡迷糊,胡 乱作梦了。」 可是她又偷偷希望那是真的。 她想,如果可以,夜里她要睁著眼睛,希望能看见他在漆黑中乍现。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