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隅村苗家苗春执回家之後不久,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 皆已一件件按著规矩在最短的时日内完成,只剩下新郎官魏兢於三日後的吉日, 来苗家亲迎苗春执过门。 苗春执把头探进兄嫂房里。「嫂嫂,我去村郊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都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出门抛头露面?不行、不行,你给我乖乖待在屋 子里。」 苗大嫂撑著腰,转过头来阻止她。 苗春执解释道:「我是去给葬在村郊的董姑娘上个香,将我要嫁进魏家的事 情同她好好地说说。」 一回到南隅村,她早想去给董淓绚上个香,可是因为先前被众村人围著问东 问西走不开身,之後又忙著婚前琐事,所以才拖延至今日。况且,乡下的姑娘通 常都必须帮忙家里干活维持生计,其实也少有人遵从未婚不可抛头露面的规矩。 她已将她当初为何离家,之後与魏兢相恋的实情向大哥、大嫂私下说明过了。 苗家夫妇俩一开始是大惊,接著便接受这事实,并为苗春执能有好归宿而开心, 成天笑得合不拢嘴。 「啊,这样呀。也对,你的确是该去同她说一声,请她别介意才好。可是… …喜气洋洋的新娘子,实在不大应该到坟地那种煞气重的地方,要不,嫂嫂代你 去吧?」苗大嫂疼宠她,不愿她出嫁在即,还冒有可能冲煞的险。 「我去才显诚意,也才说得仔细。」而且她也不愿让怀著身孕的嫂嫂去坟地 那种地方。 苗大嫂一经考量,也不得不同意她的话有道理。「好吧,那你早点回来,可 别在外头逗留太久。」 她担心苗春执会被村里的人们缠著问这问那的。这几日村人们好奇的有,关 心的也有,对於苗春执嫁入富贵人家总是又嫉又羡的来探问。 提著摆放著香烛、素果的竹篮,苗春执边走向大门,边回头对苗大嫂说:「 嫂嫂,那我出门了。」 远远的,苗春执就看见坟地里有个人坐在一座新坟前。她继续前行,想看清 楚那个人是谁。她忖度著,回南隅村後没听哥哥、嫂嫂说村里近来有谁去世,那 麽,那座新坟葬的应该就是董淓绚了。只是,为什麽有人坐在董淓绚的坟前呢? 随著脚步移近,她突然明白了那个人会是谁。 她停下脚步,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她该等那人离开了再来给董淓绚上香 才是。正当她想回身离开,那人的眼光已朝她射来。 她暗叫一声糟,心想自己现下若是转身就跑,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淓绚!」男子瘦骨磷绚得像是风一吹,全身骨头就会散落一般。他一双眼 睛嵌在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脸上,精光直射瞬也不瞬的望著苗春执。 「公子,」苗春执指指墓碑,想引男子将目光转移,好让他拾回理智,「你 知道我并不是董姑娘。」 男子充耳不合,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苗春执走去,嘴里依旧喃喃 地唤著,「淓绚……淓绚……」 苗春执转身就跑,她想那男子应该虚弱得不可能追得上她。她心里其实是同 情那男子的,可是她在他眼中看见疯狂的光芒,为求自保,她还是先赶紧离开。 跑了几步,她突然被一股拉扯的力量往後揣,再也没有办法前进。 怎麽可能?她被他捉住了?她离他还有一丈远的距离呢!苗春执心里一阵惊 惶。 「淓绚……」男子禽爪似的双手握住她肩头将她扳过身,目光一寸寸地梭巡 著她的脸。 「我不是董淓绚!」苗春执拉高音调惊叫。她害怕极了,顿时想起男子应是 有武功的人。她该怎么办?寻常男子这般抓著她,她都已挣脱不了,更何况是个 懂武功的男人? 「淓绚……淓绚……」男子像是痴了,也似是疯了,什麽话都不说,只是一 味地唤著董滂绚的名字。 「你看仔细些,我、不、是、董、淓、绚!」苗春执犹记得这男子很轻易便 能将她与董滂绚的不同处区分出来,所以强迫自己冷静地面对他。 「淓绚……」男子完全不理会她强调的语气,仍如痴如醉地看著她。 苗春执越来越心慌,她眼神四处瞟,试图寻找是否有路过的村人。 老天爷像是听见她心里的祈求,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放开她!」 苗春执转过头去望向来人,眼眶迸出惊喜的泪水,「二柱子!」 二柱子肩头荷著一把还沾著泥土的锄头,看来是刚忙完田事的模样。 她觉得此时的二柱子就像天兵天将那般威武。 男子依旧捉著苗春执的肩,眼光仍然盯在她脸上,二柱子因此更大声地吼著, 「放开她!」 男子还是没有反应。 「好,这可是你逼我的。」二柱子火大的转身走向董偌绚的墓地。 只要是南隅村的人都知道,这男子来到村子里後,就日日夜夜坐在董淓绚的 坟前哪儿也不去,什麽是那男子最在意的不言自明。 正当苗春执纳闷二柱子会做出什麽举动时,二柱子举起锄头就要往董淓绚的 坟上锄去。 「二柱子,不要啊!」对死者那麽做实在大不敬!苗春执瞪大眼,吓都吓坏 了,赶忙又喊:「别挖董姑娘的坟!」 男子瘦削的身子突然一震,随著苗春执注视的方向望去,看见二柱子的举动 後,扣著苗春执的十指略微松动。她认为有机可乘,便扭动肩膀想脱身,无奈男 子随即发现,又捉紧了她。 「春仔,你别急,等我掘出这姑娘的尸首,那家伙就会清醒过来,知道自己 认错人了。」二柱子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挥舞一下锄头,想看看那男子会不会就此 回神,可是见那男子仍不为所动,他也只有发狠真的掘墓。 二柱子一锄头就将木刻的墓碑砍断,正巧飞到男子与苗春执脚边,碑上清楚 刻著「董淓绚」三个字。 「别……」男子终於无法再自欺欺人,他松开双手,连忙蹲下将墓碑拾起来 抱在怀里,爬向董淓绚的坟墓。 「春仔,快走!」 二柱子见机不可失,立即跑过来抓住苗春执的衣袖,往村子的方向快步跑著, 连锄头都不要了。 「好啦,不用跑了,那个人不会追进村子里来的。」踏上村郊与村子衔接的 道路,二柱子松开苗春执的衣袖,放缓脚步。 「你怎麽知道?」苗春执不安的不停回头张望,生怕那男子又一个箭步就追 上他们虽然她也明白,以方才那情况,短时间内那男子的确会守著董淓绚的坟墓, 不肯再离开半步。 「那个人一来到村子,问明了那个投河自尽的姑娘葬在哪儿後,就在墓前没 日没夜不吃不喝的呆坐,村人们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一段时日下来,便瘦得连野 狗都不想啃。 村里几个长年念佛吃斋的大叔、大婶慈悲,见不得他就那样死了,於是天天 送粮送水去给他,可是那人不识好歹,理也不理,吃也不吃,叔婶们便来找我商 量,我气不过,同村里几个壮丁,就像刚才那样在他面前挥著锄头叫骂,威胁他 再不吃不喝,我们就把坟挖烂。当然啦,我事先已经向董姑娘说明过,我们是好 意要帮那个人,请她别见怪。」 二柱子咽了咽口水,接著说:「那人见我们挥著锄头就要挖坟,不得不屈服, 眉头像扭了七、八十个结似的,一手抱著墓碑一手吃起饭来。我们几个三、两天 就得去一趟,免得他又不吃不喝了。唉!董姑娘的坟,那人是看得比他自个儿的 命还重要哪!」 以凶恶的姿态善意地盯著那人吃食,已成了村人们的日常工作了。 苗春执听了二柱子的一番话,眼眶不禁红了起来,「真是个痴情人……」 怎麽办呢?她出嫁在即,却苦无机会去董淓绚坟前祝祷,唉,只好请哥哥代 她先去说明一番,他日她再拣个回娘家的日子上坟了,不过到时恐怕得麻烦二柱 子或村民想个法子先将那人引开才是,免得那人见著了她又痴缠不休。 她想,自己若突然死了,魏兢会不会也像那男人那般难以承受呢? 但她又想,每个人都不相同,她去想那些、比较那些做什麽呢?一直钻牛角 尖只会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还不如珍惜当下好好过日子。 「我也很……」痴情啊!二柱子扁扁嘴,忍住剩余的话没说出口,他想,苗 春执就要出嫁了,再对她说那些表明心迹的话,既是为难她而且也不妥当。 「你也很什么?」苗舂执回过神,问道。 「没什麽。」二柱子转移话题,问:「魏公子对你好不好?」 「好,他待我真的很好……」一谈起心上人,苗舂执心底立刻甜丝丝的。啊! 几日不见了,她好生想念他呢! 二柱子说了个既是事实也是籍口的话,「大户人家规矩多,我是担心你嫁进 魏家後,少奶奶饭碗不好端。」 「我知道你关心我。」她明白二柱子的心意,也很感动,可是她只能以装傻 辜负他了。在未识得魏兢前,或许待她年岁渐长,她会依兄嫂的意思嫁给来提亲 的二柱子,但是,月老系在她指上的红线,另一头系著的毕竟是魏兢呵! 「春仔,你……你当真是自个儿愿意嫁给魏公子的?不是有什么原因或说不 出的苦衷吧?」若不是她自个儿愿意的,他怎麽也得想想办法。 「你别乱猜,我当然是自己……愿意的。」话说到一半,她已不由得害躁脸 红。 「那就好。」二柱子无话可说了,也只能默默祝福她。 虽说前阵子连续下过几场雨解了旱,村人们不必再步行到几里外去挑水,田 地也获得了滋润,但帮助村人们度过饥困,并有作物可栽种好期待来年收成的, 其实是每隔一段时日便命人送来猪牛米麦的魏兢。 二柱子心想,魏兢娶走了他们南隅村的苗春执,聘礼却是送到了整个村子。 夜里,看著三日後即将穿上的大红霞被,苗春执不禁伸手抚著上头精致的刺 绣,心里既期待,也有些害怕这其实只是一场美梦。 「春执……」 她暗笑自己真爱幻想,怎会听见魏兢唤她的温柔嗓音呢? 「春执,我好想你。」 「相公,我也好想你。」反正她正作著梦,索性顺箸梦境甜甜地回道。 「我想看看你。」 「我也想看看你。」说著,思念的泪水已盈满她的眼眶。 「那你怎麽不回过头来呢?」 「我……我不敢,我怕」回过头去,梦就要醒了。」好梦易醒,她才不要冒 那种险呢!她宁可在梦中听著他充满爱怜的嗓音,也不想让美梦瞬间消散。 「呵,傻春执。」 他的笑声在梦里也是那般好听呢!她跟著弯起唇角笑了。 「唉!」随著一声带笑的叹息,温热的男子大掌揽住她的腰,将她旋舞似地 转了半圈。 「啊?相公,真的是你!」腰肢上的温热不容她怀疑。 「要不,你当是谁呢?」魏兢没松开扶著她纤腰的手,反倒将她圈得更紧。 「我以为我是在作梦……」苗春执两眼迷蒙,把手贴在他胸口上,感受到他 强而有力的心搏,证实了她的确不是处於梦境之中。 他低头在她具尖落下一个轻吻,问:「还觉得是在作梦吗?」 「嗯,一点点……」她希望他能更进一步证明这一切并非梦境。 「呵!」他一笑,张嘴咬了她的鼻头一下。 「哇!」苗春执吓了一跳,觉得又气又好笑,他竟咬她鼻子! 来不及收拾惊讶,她微张的粉唇已被他亲热地密密吻住…… 鬓发微散,苗春执气喘吁吁地微微推开正理首吮吻著她颈子的魏兢,问道: 「相公,你……你怎麽今晚就来了?」 「唔……」他不甚专心地将唇抵在她颈边回答,「想你,所以就来了。」 「你……」她也很难专心,不过仍勉强集中注意力,「你……这样不合规矩 ……」自从两心坦然相许後,他的甜言蜜语变得份外容易出口。她好羞,但也心 中窃喜。 「我管不了那麽多。」暂且停住厮磨温存!他将她密密实实地揽抱在怀。 「再三天我就过门了,你先忍忍嘛!」她也好想他,可是终究得顾虑箸礼教。 还好哥哥、嫂嫂都睡下了,否则她该怎麽向他们解释未来的妹婿竟早了三日出现 呢, 「忍不住,也不想忍。反正我只是来看看你、抱抱你,又不是来提前洞房。」 他自认已经非常守规矩了。 「哎呀!」他在向她撒娇呢!她低笑著数落他,「不正经。」 「都要成夫妻了,正正经经的像什麽话?」他抚著她的发,嗅著她的芳香。 几日来,上床前没能看看她酣睡的小脸,他总是极难成眠。 「你……哎!我说不过你。」她把脸贴在他胸前,甜甜地笑著。 「真想现在就把你绑走。」他半真半假地说。 「绑走?绑去哪?」 「当然是绑回我们家。」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好。」啊,我们家,多麽美妙的说法啊!她的心热滚滚的满是欣喜。 「真的?」他定定的看著她,想从她的表情中得知认真的程度,他实在太过 惊喜,不太敢相信她真的愿意任他为所欲为。 「真的,不过是三日後。」苗春执坏坏地笑著。她也学会了他总是喜欢不把 话一次说完的毛病哩。 「噢!」他挫败地低吼,还当真以为她愿意抛开礼教矜持了呢! 穿金丝、编银线、垂缨络、绣彩饰,还绘上舞凤飞龙图样的大花轿,加上喧 天的锣鼓哨呐队伍,随著骑著白马身穿喜袍的魏兢,一路浩浩荡荡来到魏宅大门。 婚姻,是人生中最美妙的乐章。 拜过天地,娶得心爱女子的魏兢,脸上掩不住满溢的欢喜。 洞房花烛夜,魏兢手执秤杆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喜上眉梢地说:「春执娘子, 我总算将你给绑回家了。」 「相公」苗春执啼笑皆非,先是娇啧著望了他一眼,然後将目光移向嫁裳衣 袖下的双手,「你也真是的,竟然叫芢儿在我跨出娘家房门前用红绸带将我的双 手绑住。」 虽然手腕被系住并没有妨碍她与他执喜带共拜天地,但她怕极了让一旁的喜 娘瞧见,所以一直用袖子遮遮掩掩。若是被人知道传了出去,她可是会很难为情 的! 「是你答应要让我绑回来的。」他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眼底带笑地望著自 己娇美的新娘子。 「我以为那是说笑嘛!!」她举高手腕,眨眨浓睫大眼,示意他该替她将红 绸带解下了。 但他不先为她解开红绸带,而是先出口桌案上取来一分为二的葫芦瓢,递过 一只给她,轻声地说:「来,你拿一半,我拿一半,夫妻一体,密不可分。」 他的眼里尽是浓浓爱意,令她未饮便已醺醉。她随著他念诵,「你拿一半, 我拿一半,夫妻一体,密不可分。」 他接著又说:「喝过合音酒,不弃不离,永结同心。」语毕,仰首饮尽半边 葫芦内的酒。 这些话,也代表著他对她的承诺。 「喝过合卺酒,不弃不离,永结同心。」她泪眼朦胧,也举瓢靠近唇边啜饮, 虽然不胜酒力,但她仍」口一口地慢慢喝完。 他将两人手中的空瓢置回桌上,然後伸掌捂住她的双眼,温言劝慰,「新娘 子不能哭喔。」 她盈睫的泪水微微沾湿他的掌心,终究没有落下。 待他放下手掌,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她便扑进他怀里,「相公,我爱你,我 好爱你……」她觉得自己好幸福,激动得全身颤抖。 「我的春执娘子,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他狂烈地吻住她,不再受到礼教压抑的激情瞬间失控。 随著激狂的唇落在她的肩、她的颈,他因急躁而略显粗暴的动作稍微撕裂了 她的大红嫁裳。 他甚至不肯浪费丝毫时间,裂帛声唤醒了她迷茫的神智,「相……相公,慢 ……慢点,我……我的嫁衣……」 他邪魅的一笑,「反正你再也穿不著了。」嘴里说著,手上「嘶」地一声, 她胸前的春光乍然呈现。 鸳鸯喜床上,他的眼神火热,吻住娇羞不已的她,最後大手褪去两人身上剩 余的衣裳,连同她腕上的红绸带。 带著珍爱的心情与急切的欲望,他密密地吻遍她全身,才覆上他灼热精健的 身躯。 被他温热的胸膛轻压在身下,她微合起迷蒙的眼眸,瑰颊潋滟,完全丧失思 考的能力,只能不断地喘息、轻吟。 在呢喃的爱语中,他喘息著,不再压抑,让两人成为最完整的一体。 他的狂与热,只有她知道;她的媚与娇,只有他瞧得见。 喜烛灼灼燃烧著,鸳鸯帐内亦燃烧著浓烈的炽情……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