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了点钱后,日子就过得轻松多了,首先许亮再不用自己做饭了,他常去楼下 的一家贵州人开的小饭馆吃,点上一两个菜,再要两瓶啤酒。这家小饭馆的老板娘 长的有点像许亮的一个表姐,这让许亮觉得挺亲切,他每次去都喜欢一边喝酒吃菜 一边跟她聊上几句,许亮来吃饭的次数多了,跟老板夫妇也混熟了,他们说点什么 也不避着他了,小饭馆生意不太好,老是没什么客人,老板夫妇为此常常讨论招揽 客人的方法。 “要不咱们饭就免费。”老板说。 “有的客人要吃好几碗饭呢,”老板娘说,“咱们在菜上赚的钱还不够他们白 吃的饭呢。”“这样的客人终归不多。” “再说米也不便宜。” 老板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要不把店面弄弄,再加几盏灯,晚上明亮 一点,生意或许会好一些。” “你就光知道花钱。” “该花的钱还是要花。” “我倒想咱们应该再卖卖饺子面条什么的,这里附近北方人好像不少。” “那就还要雇人。” “……” 不知怎么回事,在这间寥落的小饭馆里,老板夫妇之间这类琐碎的家常话,会 让许亮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他总是一边呷着啤酒一边静静地听他们说着,心里渐 渐升起一屡温情。 吃完饭付账的时候,如果还有几毛钱找头,许亮通常就不要了。他并不富有, 也没有给小费的习惯,但他愿意多给他们一点钱。 吃完晚饭,如果时间还早的话,许亮爱在街上散散步,有时会一直走到海口宾 馆附近,那里的街上这时候会有不少打扮的很妖娆的女人在到处转悠。许亮知道她 们是叮咚(妓女)。他还知道只要花上不算太多的钱,就能从她们那里得到乐子, 但他从没想过这么干,这倒不是出于道德感,只是觉得这么干不对他的胃口。天完 全黑下来的时候,许亮就朝家里走去,路上再买几瓶啤酒。回到家喝到微醺,脑子 里冒出了种种令人愉快的念头,他就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 有一次,许亮散步又散到了海口宾馆附近,忽然,前方不太远的地方,一个姑 娘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姑娘也是一个人,也像是在散步——或者叫闲逛,她走走停 停不时朝沿街商店的玻璃橱窗张望。她显得挺无聊,既不像是要买东西,也不像是 要赶去什么地方,似乎只打算这么漫不经心的瞎逛逛。当然,她之所以引起许亮的 注意,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像一个叮咚。她下面穿着一条松垮垮的裤子(叮咚穿的 裤子总是把大腿屁股什么的包得很紧),身上穿着件一点也不时髦的颜色暗淡的薄 毛线外套,她的年龄大约有二十八九岁(叮咚通常都要年轻一些),人长得也是老 实巴交的,还有点苦相。是的,她看起来的确是个正经姑娘,只是有些孤独寂寞罢 了。许亮慢慢地跟在那个姑娘后面走着,一方面是在等待时机,一方面也是要继续 观察一下,以证实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即她确实不是叮咚,她也确实是孤独寂寞 的。当他们走上海府路的时候,许亮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恰好这时机会也来 了。那个姑娘又在一处玻璃橱窗前站下了,四周正好也没什么人,尽管道理早已经 想清楚了,可真要实施起来也确实需要过人的勇气,许亮磨磨蹭蹭地向她走去,那 不算太长的一小段路,竟让他走了好几分钟,终于,许亮面红耳赤地在她身边站住 了。 “看什么呢?”他嘟囔了一句。 她扭头瞟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又继续朝橱窗里看着。许亮因为紧张,一时也 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只好跟她一起朝橱窗里看,那里摆放着各种样式的男女皮鞋。 他们俩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她转过身,又朝前走去。 许亮紧走两步追上她。“你没事吧?” 她还是没有搭理他,这让他有点泄气了。“你要是有事,就说一声,我马上就 走,不打扰你了。” “没事。”她说。 这下许亮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也轻松多了。“你去哪儿啊?” “不去哪儿,随便逛逛。” “愿意让我陪你逛吗?” “你想陪就陪了。” 她的话让许亮心花怒放,他觉得事情显而易见已经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了, 接下来需要的也许只是耐心了。许亮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悠着点,千万不能把这得来 不易的好事给搅了。“我来海口的时间不长,”他说,“谁也不认识,咱俩交个朋 友吧。” “为什么要和你交朋友?” “不为什么,平常没事在一起玩玩嘛。” “玩什么?” “比如看看电影。” “我不喜欢看电影。” “那你喜欢干什么,逛街?” “逛街有什么意思。” “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呢?” “什么都没意思。” “你真这么想的?” “我什么都不想。” 许亮觉得这姑娘有点古怪,要说她讨厌自己吧,那她刚才就可以让自己离开。 但要说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吧,她说起话来又别别扭扭,似乎没兴趣和自己谈 下去。 他琢磨着也许是自己谈的东西不对,那么换个话题再试试。 “你累吗,”他说,“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去哪里坐?” “酒吧怎么样?” “我想回家了。” “时间还早呢,回家干什么,还是找个酒吧坐坐吧。” “我没有时间。” “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没事吗?” “没事也不想去酒吧。” “你想去哪里?” “哪里也不想去。”说完她就站住了。 “怎么了?”许亮有点莫名其妙。“ “我想买包烟。”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烟摊子说。 许亮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说:“我去给你买?” 她点了点头。这下许亮全明白了。她是个叮咚,这是确定无疑的。哪有良家妇 女会让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己买烟的。许亮差一点就让她给骗了,多么狡猾的叮咚啊。 许亮走到烟摊前,装模作样地看着各种烟的价钱,然后又偷偷扭头朝她看了一 眼。 这会儿,她正背对着许亮站着,距他大约有七八米远。机会难得。许亮赶紧朝 前走去,并且越走越快,转眼就混入了前方的行人之中。 事后许亮想,那个叮咚从他的言谈中恐怕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人,所以才用让 他买烟来试探他。第一,这样做可以明白无误地暗示许亮她是个什么人。第二,如 果许亮知道了她是什么人,还给她买烟的话,那就说明了许亮是个货真价实的嫖客, 彼此也就再不用拐弯抹角地说那么多废话了。结果她这么一试,果然就试出来了, 哈,原来他只是个想吃白食的。 -------- 生活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