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热闹的祁国京城街道上,往来行人嘴里谈论的,若不是柴米油盐,大概就是 今日刚被皇上赐婚的新科状元了。 说起今年新科状元的精彩表现,简直如同说书、唱戏里的戏码般精彩,文状 元宫子齐为辅国大将军的独子,原本连皇上都以为他会继承父业,当个出色的武 官,可没料到宫子齐此回上京赴考,却是高中文状元。 另一方面,被钦点为武状元的夏元采,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尉之子, 可身手利落得令人拍手叫好,因而自众人之中脱颖而出,高中武状元。 由于这结果颇令人意外,使得祁国京城里挤满了想一睹两位状元郎真面目的 人群,将整条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而两位状元郎身披红褂,骑着系了喜洋洋的红彩的马匹,在众人钦羡的目光 注视这下,开始了自皇宫到皇帝御赐府宅的漫漫长路…… 第一章 华灯初上,状元郎的府里煞是热闹,不少朝中臣子前来祝贺,除了一睹状元 郎的真面目之外,一方面多少也为自个儿娶不到大公主一事感到遗憾。 不过有更多的人是为了讨好这前途一片光明的新科状元,毕竟状元郎有个当 上辅国大将军的爹,又有个公主正妻,再加上皇上于殿试之时,对他一直夸赞有 加,所以教人想忽视他都难。 好不容易送走了大批宾客之后,大厅之中只剩下与状元宫子齐平日交好的几 名友人。也正是今年科举的榜眼与探花。 “恭喜!子齐,当上驸马爷之后,就算你爹想治你个不孝之罪,也难遂其愿 了!” 武探花唐节华一边倒酒,一边往当今状元宫子齐的身边挨近,已经带着几分 醉意的脸上还闪着得意的神色。 “节华,你在说什么啊?子齐可是当今状元,又蒙皇上赐婚,如今已是堂堂 驸马爷,一切只能以光耀门楣来形容,你为何说子齐会被治个不孝之罪?这实在 没道理!”同为探花的柳之秋不明白个中道理,于是出声询问。 “唉!我说之秋,这说来话长。” 唐节华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然后往默不吭声只是面带微笑的宫子齐望去, “我看还是让子齐本人来说个明白好了!” “子齐,莫非你这回赴京赶考,是瞒着令尊……”榜眼古青风推开唐节华递 上的酒杯,挨近宫子齐身旁。 大伙儿平日虽不常提起自家身世,但是宫子齐的家世实在是太过显赫,让人 想不知道都难,所以大伙儿对于宫父希望宫子齐能高中武状元一事,也都心知肚 明,所以在皇上钦点宫子齐为今年的新科状元时,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话说回来,令尊原本不是希望你能高中武状元吗?这消息传回将军府后, 令尊有没有对此事大发雷霆?”武榜眼司空瑞也好奇地跟着提出问题。 “我说各位好兄弟们……” 宫子齐露出自信的笑容,“皇上金口一开,木已成舟,家父也无计可施。” “这倒也是,反正武状元是无采那小子,你父亲平时又将他当亲生儿子看待, 所以应该不会再唠叨了吧?”司空瑞点点头,颇有同感地应道。 宫子齐挑了挑眉,笑着答道:“说到无采,你们不到无果那边去道贺吗?” 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夏无采同样获得皇上的赐婚,娶了传闻中倍受皇上疼爱, 而且貌美如天仙的二公主为妻,想来此刻应当正在接受朝中一班大臣的祝贺。 宫子齐与夏无采的父亲原是同僚也是朋友,可惜夏无采的父亲许是欠缺官运, 永远只能屈于校尉之职,而宫父则已贵为辅国大将军,也因此造成夏父对于独子 夏无采的严厉教导,甚至是把夏无采当成下属而非儿子那般严格教导,却少给了 这个儿子多一点的人父关怀。 自小宫子齐便对夏天采有着很深的印象,因为他经常看见自己的父亲抱着满 身伤痕的夏无采回家治伤,而母亲在看护夏无采时,也总是叮咛他要对夏无采好 一点。 宫子齐常觉得哭笑不得,到底自己是官家的孩子,还是夏无果才是宫家的孩 子? 儿时的嫉妒随着年岁渐消,对于夏无采,他抱着待之以亲的态度去关心他, 但是很可惜—— 夏无采一点也不领情。 对于宫家人的照顾与呵护,夏无采一概无视,甚至……宫子齐有时候还觉得, 夏无采似乎对自己有着异样的憎恨存在。 原因虽然他不清楚,但是既然夏无采一直未曾提起,他也就懒得追问了,反 正有夏父那样的教导方式,夏无采会变成这种阴暗的个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采啊……我们打算闹完了你的洞房后再去,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咱们轰出 来?”唐节华摇了摇头,将两手一摊,无奈地道:“你又不是不明白,无采那小 子的个性可说是孤僻冷漠得骇人。” “二公主嫁给他,不知道会不会成天受气?”柳之秋苦笑了下,夏无采的个 性的确孤僻。 “无采不至于这么笨吧?就算他再怎么得皇上赏识,欺负了二公主一样是死 罪一条。”司空瑞口气平淡地应声,并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可无采的个性那么死板……”古青风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唉!他都几岁人了,不是七、八岁小娃儿,有什么事他会自己处理的啦!” 唐节华双手一挥,仿佛要将室内这诡谲气氛给冲散般地嚷嚷道:“废话少说! 喝酒、喝酒!” “说得也是,今晚可是子齐你娶妻的好日子,多喝几杯吧!” 柳之秋说罢,也跟着起身敬酒。 “我说各位好兄弟,别再灌我酒了好吗?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忍心让大公 主独守空闺一夜吗?” 宫子齐推却着。 “唉!不会啦!听说当今大公主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 就跟你计较的,来!喝、喝,别找这么个理由来逃避!”唐节华一把勾住宫子齐 的颈子,笑得很是得意,“大不了赶明儿个我们替你送份大礼给大公主,就说一 切都是我们这几个酒肉朋友的错,行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要是皇上降罪下来,说我冷落了大公主,这罪是谁要扛来 着?”宫子齐摇了摇头应道。 “放心好了,这么点酒如何能醉倒你?” 司空瑞在旁劝道,“平时与我们同游,你不是三大瓮才倒?” “司空兄——”宫子齐无奈地叹道:“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你啊!” “当然没有。”向来鲜少表露情感的司空瑞露出难得的笑容,“不过今天是 你大喜的日子,闹洞房又是古来习俗,迟些回房不会有任何人怪罪于你的,放心 吧!” “说得好,司空兄,你今天还真是难得地话多、难得地说对话啊!”唐节华 连声大笑。 “看来你是逃不了了,子齐。”柳之秋苦笑着,替宫子齐再度斟满一杯酒。 “如果你醉倒了,我们会负责送你回房的。”古青风很有良心地说道。 “别啰唆了,来来来!快喝!”唐节华没给宫子齐喘气与说不的机会,硬是 将酒杯往他手里塞去。 事已至此,宫子齐也无法反驳了,现在只求大公主真的贤良淑德、体贴过人! 他希望大公主能够明白,他是人在酒肉朋友中,身不由己啊! “盘儿,现在几更了?” 燃着红烛的新房里,原本一直静静地端坐在床沿的大公主单仪君,稍稍掀起 了红盖头,望着空荡荡的新房,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回公主的话,现在近五更了。”盘儿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可怜她为了等待 新郎倌回房,好伺候公主与驸马爷更衣就寝,到现在还没办法休息,忙了一整天 又苦苦地等了一整个晚上,但驸马爷却到现在还没回房。 单仪君纳闷地拿下了盖头,转头朝窗外望去。“天都快亮了,驸马是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吗?” “公主,要不要奴婢到外头找找?也许驸马爷被来道贺的人们给耽搁住了。” 盘儿勉强打起精神口道。 虽然驸马爷迟迟未回房,但公主身为主子都没对眼前的情况多抱怨一句了, 她这个下人又怎好多言? “不用了,或许驸马是与好友多喝了几杯,毕竟成亲是人生难得一回的事, 就随他去吧!” 单仪君温柔地应道。 “可是公主旁人常说,春育一刻值千金!”盘儿对于单仪君的善良温柔实在 没辙。 她无奈地道:“再怎么说,你是公主,驸马爷好歹也该给您一点尊重,早些 回房看您才是啊广 “无妨,反正……”单仪君幽幽地叹道:“见了我,驸马也不见得高兴…” “公主,您又在说傻话了。”盘儿颇为不满地摇头,“驸马爷能娶到您,是 他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会不高兴呢?” “盘儿,你说得太夸张了。”单仪君掩着嘴轻笑了几声。 “才不呢,盘儿跟了公主您十年,所以对于公主您的好,可是知道得一清二 楚。”盘儿死命地摇着头,以示自己的诚心。 “我的好……”单仪君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声调里透着些许寂寞,“再怎么 好还是抵不过一张薄薄的脸皮。” “公主,别听那些下人说些有的没的啦!”盘儿着急地嚷道:“公主您贤良 淑德、温柔体贴,这些可是大伙儿公认的。” “可是男人要的不是贤良淑德、温柔体贴吧!”单仪君秀眉微蹙,感叹地道: “我知道自己生得不好,没有皇妹那般貌美,若是真让驸马嫌弃了也没办法。” 单仪君望向铜镜,映在其上的脸庞虽不是奇丑无比,却也称不上是个美人胚 子,顶多只能算是平民姑娘那般的小家碧玉——也就是走在街上随处可见、不会 多留印象的类型。 比起皇妹单季幽,她的肤色稍黑、眼眸又小了些,偏向瘦长的身躯比一般女 子略高,胸前又平坦了点,若是让她扮起男子简直与一般弱质书生无异,但可惜 她身为女子,这样的平凡长相与身材…… 若非今世她生为公主,有个任谁都无法反抗的皇帝爹爹赐婚,她大概只能独 居至老吧! “公主,您在胡说些什么啊?您才没有生得不好,只是二公主真的太得天独 厚了,偏偏您又与她是姐妹,所以那些平时太闲的下人们才会对您的长相乱批评。” 盘儿蹙了蹙眉,一脸无奈。 而后,她嘟起嘴不悦地继续说道:“若是驸马爷敢嫌弃您,那您就在皇上面 前告他一状!” “那怎么成!我与他既已是夫妻,就该好好相处才是,成天拿着身份压人, 岂不更惹人多言?而且,我相信驸马也不会喜欢一个成天嚼舌根的妻子。”单仪 君摇摇头,拉了盘儿来到桌边坐下。 “盘儿,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驸马的事你不用操心,也别对旁人说这些杂 事,要不然的话,驸马在外或许容易被人为难,所以答应我,千万别乱说话好吗?” “我知道的,公主,我只是……”盘儿叹了一口气,“盘儿只是替您抱不平!” “谢谢你。”单仪君笑了下,指着桌上已然冷却的菜肴、酒说道:“难为你 陪了我一天,什么都还没吃到吧?先吃点,待会儿早些歇息,用不着陪我了。” 盘儿摇了摇头,“公主,您还不是滴水未进,这些菜都凉了,让盘儿撤掉, 换些热食来吧!” “用不着,换掉不过是多浪费罢了。”单仪君偏着头想了想,“不然,你把 菜热一热,咱们主仆俩一块儿吃。” 单仪君知道,盘儿绝对不会肯独自用餐,索性如此劝说。 “嗯——好吧,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盘儿把菜热一热再端回来,您稍等 哦!” 盘儿点点头,接着动作利落地将几碟小菜收上托盘,很快地离开房间往厨房 奔去。 “厨房没人在吗?瞧你去了这么久……”单仪君等待许久,才瞧见盘儿回房, 忍不住出声关心。 “呃……不是啦,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嘛,而且驸马爷好像还在前厅和今年 的新科榜眼与探花一块儿喝酒,还顺便聊聊有关驸马爷的事……”盘儿一边低着 头将菜肴重新端上桌,一边回避着单仪君的目光。 “盘儿,你怪怪的,出了什么事吗?”单仪君直觉盘儿有些不对劲,纳闷地 问道。 “没、没什么啦!盘儿什么都没听到。”盘儿一慌,立刻手足无措地否认。 “听到?”单仪君起了疑心,“你是否听见下人们在谈论驸马的不是?” “公主,不是这样的……”盘儿真想拿托盘往自个儿脸上砸下去,怎么自己 这么不小心?什么话都藏不住。 “那是怎么回事?听见什么了吗?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单仪君柔声问道。 “呃……公主,您真的要知道吗?”盘几支支吾吾地,一副自己听到大逆不 道之言的模样。 “没关系的,你说吧!‘阜仪君笑了笑,”不论有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的。 “ “那、那盘儿就说啰!”盘儿横了心,做了个深呼吸,将刚才听到的话原原 本本地说了出来,“其实那些下人是在送菜到前厅去的时候,听喝醉的驸马爷说 的,听说驸马爷原本有个青梅竹马,早已论及婚嫁的情人,可是这圣旨一下…… 谁能不听从呢?所以就。……” 说到最后,盘儿已经不敢再往下说了。 毕竟,这事情关系到公主将来的幸福。 若说驸马爷依旧惦念着那个青梅竹马的情人,那么对于这道赐婚圣旨,或许 心里是非常不愿意接受的,那也难怪他直到将近天明的此时,还迟迟不肯回房里 了。 “哦,原来驸马已经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人了。”单仪君幽幽地笑了下,“这 么说来,父皇倒是下错了圣旨……” “可是公主,要论身世和人品,您都比那个驸马爷的青梅竹马情人好啊!所 以您不用担心,驸马爷一定会明白您的好,并且诚心待您的!”盘儿担心公主因 此而伤心难过,连忙出声安慰。 “盘儿,你是在安慰我。” 单仪君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被人强迫的滋味井不好受,因为驸马被迫离开 青梅竹马的情人,就如同她没有选择自己夫婿的权利一样。 “公主……”盘儿无奈地苦着一张脸。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你倒是说说,还听到了些什么消息?” 单仪君柔声问道。 “呃……盘儿还知道驸马爷那个青梅竹马的情人是什么人哦。”盘儿小心翼 翼地观察着单仪君的表情,发现她并未特别感到难过、伤心,才敢继续往下说。 或许是公主至今尚未见到驸马爷的关系吧!要说嫉妒也无从嫉妒起,更别提 伤心难过了,连感情都还没有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为此感到心酸?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单仪君对此也颇为好奇。 听闻她的夫婿是父皇颇为器重的辅国大将军的独子,擅文允武,只可惜一心 求学而荒废了武功,除此之外,老实说,单仪君还真不晓得这个已是她夫婿的宫 子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嗯……”盘儿摇头晃脑地想了想,很快地应道:“听说她是驸马爷从小一 起长大的邻居,就住在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比驸马爷小两岁,她的父亲是地方 当差的官爷,只是官衔没驸马爷家里那么高就是了。” “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她叫作桂依,听说当地的人们因为她家里的后院种满了桂花,所以 都称呼她为桂娘。”盘儿忙不迭地将听来的消息禀报单仪君。 “桂依……”单仪君陷入了沉思。 “倒是公主,您一直问那个桂依的事情,是为了什么?”盘儿感到不解,公 主若想抓回驸马爷的心,理应关心的人该是驸马爷宫子齐才是,怎么反而对桂依 那么关心呢? “这个……我自有打算。”单仪君没有言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盘儿一眼。 “打算?”盘儿将双眼瞪得老大,“公主,您该不是想去找桂依吧?” 单仪君微愣,随即又柔笑了下,“还是盘儿你了解我啊!” “公主,您真要去找那个桂依?” “不成吗?”单仪君轻笑了下,“再怎么说,驸马是因我而离开了她,于情 于理我都该好好关心她一下才是。” “公主,万一她不领情怎么办?”盘儿十分忧心。 “放心,我只是想与她谈些事情,盘儿,你可以替我安排吗?”单仪君轻声 问道。 “安排倒是没问题,但是……”盘儿还是不懂单仪君葫芦里在卖什么膏药。 “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可以吗?”单仪君幽幽一笑。 虽然单仪君看似开朗,但是眉宇之间,却仍然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 …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