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历经遥远的、漫长的旅途,但从未有一刻怀疑过自己能否重新踏上这块土地 的男人,冰结的视线彼方,是飘荡着曼陀罗皇纹旗海的白色城堡,是象征集天下 权力于一身的帝王所在,是——即将被他征服、占有并统治的王都。 致即将命绝的薄幸敌人,可恨的西琉飒亚: 我来了。 来聆听你求饶的忏悔,看着你屈膝跪在我的面前,流着矫情的泪来为自己乞 命。 (尽量表现出你的卑微与无耻吧,你把它掩藏得这么好,好得使我将垃圾当 成了宝,竟没看出你的真面目,而到了命绝的一刻,你又会如何扮演?) 我会好好地戏弄你一番,最后,我们是不会放过你。 (我的放纵你的愚昧我的信赖你的背叛我的羁绊你的决裂——这些全部到算 总帐的时刻,我哪会一笔勾消的便宜你!) 在大牢内,无声地控诉着你的翻脸无情,泣血的鞭子不住抽打在背上的时候, 你在我心中也已死去。曾经对你的依恋,己经化为此刻霜封住我的狂浪。是你亲 手扼杀了我的爱人,是你! 现在,我眼中看到的西琉飒亚,不过是没有存在价值的肉块凝结物,是让我 践踏再践踏都发泄不了恨意的行尸走肉罢了! 快来迎接我吧,飒亚,这个遭你所舍弃,从地府回来见你的男人,正等着你 所举办的盛大洗尘宴呢! 「统帅,派出去探查的先锋回报。据说皇城周遭安静异常,非常诡异。」 军师的一席话,使司珐尔半侧过头,蓝瞳黯霭。「怎么个诡异法?」 「不管是城墙上,或是人敞的城门内,都不见半个人影。由于静得像座鬼城, 那几名先锋也不敢贸然进城,只好先回来征询您的意见。」 「城门是大敞的?」司珐尔挑高一眉。 宓勒再次额首,起初听到这回报时,他也以为是先锋们眼花了,怎么可能明 知大军压境,却把城门给打开,这要没几分胆识还真摆不出这种阵仗。 「大部分的护皇军团在南方,被我们的兵马打得落花流水,因此可预料皇城 能支配的兵马不多,但也不可能少到达一个人影都不见啊!可是就连守城的官兵 一个也没看到,这点实在太反常了。依微臣的看法,这或许是条空城计也不一定。 敌人打算先叫我们入城,反过来再从外头包围我们?」 又或者这是明知必死还要挣扎的「虚张声势」呢?司珐尔考虑片刻后说:「 我要亲自到城门前去看一看,吩咐其它人严阵以待。」 斗大的「司」字,黑色旌旗飞扬,密密麻麻地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由城楼 的最高点俯瞰,着实宏伟壮观,气势惊人。一万?两万?己经数不清是多少兵马, 绵延了整条京沪大道。 在意识苏醒的那一日,由平满口中得知,禧沙并没有调度兵马离开羽花河岸 时,飒亚便有底,料想会有这样的一天到来。放着皇城的后门——北方港口不去 注意,偏偏专注于面前的仇敌,假如这只是一局棋,或许是损失几颗子便能了事, 但这可是活生生、不折不扣的杀戮战场啊! 没能及时给禧沙警告,是飒亚的一大憾恨,或许这也是天意吧? 扣除飒亚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法子外,那屈指可数的几项选择中——以手 上的兵马孤注一掷又能如何?目前皇城所有的万余兵马,想要阻挡敌人攻入城内, 也不过是一时的。至于守住皇城,苦苦等待援兵的到来,那更是天方夜谭。要是 飒亚料得不错,此时前线战况吃紧,禧沙能不能保住战果尚在未定之数。最后, 剩下的可用之人,仅是孑然一身的自己。 他己了无牵挂,城内的人民在皇军的护送下,己于半里外的山谷扎营,而身 边的护卫、随从也都让飒亚遣开了。不能再让死伤增加,是飒亚在这绝境中唯一 的坚持。 远处,皇庙晨钟响起,定时的祝祷喃喃歌诵着。微微曦光正打破暗夜的笼罩, 旭日东升——预告着,今日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吧? (禧沙,哥哥并不相信那个噩梦会真实地降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就死了, 毕竟你是哥哥的传人,要是我再也不能为这块土地的子民做事,那么你一定要传 承哥哥的心愿,好好地替哥哥看守住这天下。一时的挫败,并非永远。你在这场 战争中学习到的,未来会带给你无比的助益。) 时辰,差不多了。 试过琴筝的音色,飒亚满意地端坐在琴桌前,细长的手指按下第一根弦,起 音后,流泄而出的音符仿佛激昂的瀑布般狂放奔流,时快时缓,时高亢时低吟, 心随意动,弦随指拨,一发不可收拾。 「百琴声!」不知是谁先嚷道。 骑乘在爱马背上的司珐尔也听见了,他听得一清二楚,那琴声是由城门上的 观景楼发出。这是……魂之赞歌?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弹琴呢?还弹奏这种专门送葬的歌 曲,该不会是故意向我方挑衅吧!」敏蓝将军这种老一辈的人相当忌讳这种事, 对于使用在国之殇礼中的赞歌,虽说是崇敬死去之人为国的贡献,但给未死的人 弹奏这种曲子,除了讨晦气之外,还有什么? 「让臣进去,砍下弹琴家伙的脑袋好了!」脾气躁进的哈玛副将军拉起马缰, 一副就要冲入的态势。 「慢着。」宓勒抢下哈玛的缰绳,使个眼色无声地说:还不闭上你的嘴,瞧 瞧咱们统帅,正听得入神呢! 当下悠扬琴音编织出的悲沧节奏,一逆转为希望与光明的昂扬。 在场的人都静默下来,成为赞歌的俘虏……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飞跃过水面的飞鸟那样轻盈自在,宛如在诉说着:死亡并 非终途,解脱了了凡俗的躯壳,灵魂仿佛长了翅膀般快慰逍遥,所以快快抹去泪 水,不要再为失去而痛苦,要为获得而快乐。 是谁竟能把一曲原为送葬的曲子,弹得如此意境高深?连宓勒也自叹弗如, 越是深谙琴理的人便越明白,这每一个强劲有力的音符,以及柔软有起伏的书奏, 空有技巧是不能达成扣人心弦的境界,那是一颗心,正透过这些音符在传递着… … 无我、无私、无生、无死,渺渺空灵,透明纯净的意念。 啪! 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令宓勒由沉醉的境界中惊醒。他回头一望,竟是 司珐尔手中的鞭子被一折为二。正狐疑他为何折断鞭子,仔细一看,宓勒冷冷地 倒抽了口气,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司珐尔。 端正的美貌扭曲着,从不轻易透过表请让人看穿他想法的司珐尔,竟生气得 脸色都变了,眉毛凶恶地拧起,一口牙咬得死紧。 那副狰狞的模样,和正在发 怒的公牛没什么两样。 「……西、琉、飒、亚!」 宓勒连背脊都战栗地缩起——是了,能有这胆子在城楼上弹奏着赠给敌人的 送葬曲,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心满意足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后,十指抽离了琴面。飒亚缓缓地睁开一双银 瞳,从乐曲的余韵中回归到冰冷的现实。 这曲子,他一直很喜欢。不管别人说这样的曲子是不吉利的,或是给人哀悼 追思用的,飒亚总认为它真是世上最美的一段赞歌。 (既然今日,司珐尔或我,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将……那么,选择现在弹奏这 首曲子,再合适不过了。) 这时,宁静安详的空间中,爆出一声怒吼。「西琉飒亚!你不要再装神弄鬼, 给我出来!」 耳熟的声音,正呼唤着他。 飒亚推开了琴,抚平衣上的皱褶,起身。推开那扇隔阻着外界与自己的格门, 走到城楼墙边,下望。 曾于殿堂上轻易压倒公侯王爵的高傲,曾令千万男女老少为之着迷的英姿, 不论遭遇任何逆境从未低头,哪怕受千夫所指也任意我行的——绝世美男子,司 珐尔一袭子夜黑战袍,头戴灿亮银盔,灰蓝眸如焰火燃烧着,直指他而来。 飒亚威风凛凛地扬起眉,冷笑。「或者,你是要来向朕忏悔的?」 「笑话。」 司珐尔反噬他的视线,就像是盯住了红布的公牛般,怒不可遏。「谁会对一 名如同贪得无厌的娼妇般,曾淫荡的在我身下求饶,并在利用完后又一脚踢开的 卑鄙小人面前,求什么忏悔!」 他是故意在众人面前令他难堪,飒亚怎会不知。 「哈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既可刺激他,也能掩饰自己的心痛。 「司珐尔,你何时成了这样器量狭小的人呢?被朕一脚踢开有这么痛吗?编 撰些污蔑朕的话,就能满足你那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自尊了吗?你想要什么?朕 的羞耻与颜面,不早被你这恶贼给毁坏殆尽、丝毫不剩了吗?」 是啊,如今能使用的言语,再没有半句是真心的,只因为「真心」是毒药, 是威力强大并能赐死司珐尔的毒药。现在能送给他的,只有狠毒的话语,同时刺 得飒亚自己遍体鳞伤,而且再也不能收回的虚假话语…… 「进城来吧,司珐尔,朕一个人在皇宫中等着你。」 傲慢地,飒亚下着对他的最后一道圣旨说:「你不需要千军万马来保护你吧? 不要让朕看你的笑话,这城里、宫中就朕一人,朕敞开大门等着你。你若是胆怯, 若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朕的惩戒,那么你尽管率领你的兵马一起入城来, 朕并不怕你。」 扬起唇角,飒亚绝非无谋地挑衅道:「要对天下人证明你的勇气或暴露你的 怯懦,就随便你了,司珐尔。」 离开城墙边,甚至不需要亲眼确认,飒亚也深信司珐尔一定会来。他不会让 自己失望,必会单枪匹马的赴这死亡之约。 飒亚所不知道的是——过度的挑衅是种愚蠢的行为,并且是引爆无可避免悲 剧的火药的引信。 对飒亚而言,深恐不使出最毒辣的言语之剑,会无法动摇根深蒂固于男人心 头的情爱,要彻底拔除私情,藉此诱惑男人来一场毫不掺杂余恋的对决,是其目 的。 可惜的是他太过成功,而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容易被激怒。 过往司珐尔常挂在口中的:「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要」,这句话也 再一次得到验证。 飒亚始终低估了自己对这男人的影响力,不论是好或坏,只要他使上一分力 就能引得司珐尔失去理智,何况这回飒亚竟赌上十分之一百、百分之千倍的决心 与毅力——刺激过了头,别提是司珐尔心中早己荡然无存的理智,连爱、恨纠葛 的激情,都被爆裂开来的残忍无情替换。 不可饶恕。 无法原谅身为被逼到角落的猎物,不但不摇尾乞怜地跪下,为自己的背叛哭 泣悔恨,还摆出傲慢的、高高在上、圣洁的面孔! 那是什么模样?从容不迫的脸孔,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的威胁,面对着千千 万万即将讨伐他的兵马,不顾慌乱的,头戴金冠,俊逸潇洒更胜往昔的微笑着, 弹奏着讽刺的琴声来扰乱、愚弄所有的人! 更可恨的……这样的他,这样的贱人,居然还能令自己产生欲望,他演奏的 每一道音符,如泣如诉,而无数日夜晨昏的水乳交融中,曾经那副身躯,是怎样 的在自己的弹奏下,发出过什么样的淫位、摆出何种媚态,都一一浮现眼前。 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比这一点还要触怒司珐尔,尤其是沸腾的血液不听意志使唤而汇流 到股间,如芒刺在背的疼,在在提醒着他的窝囊—— 你还想要他,你还想要西琉飒亚,你否认也没有用,你被那长袖善舞,自始 至终都在搬弄两面手法的贱人如此戏耍、侮辱、诈骗,竟然还是渴望着那虚请假 意贱人的身! 可恶!可恶至极!天杀的可恶透顶了! 既然这样,我定要亲手在他的身上刺穿千个、万个窟窿,直到成为血肉模糊 一片,再也不可能迷感我的双眼,激起我任何欲望为止。我要让他彻底地从脑海 中连根消失! 司珐尔策马往城门前进两步。 「统帅大人,万万不可,这一定是狗皇帝的奸计,请您不要上当,让我们先 观察两日再说。」 「对啊,大人,我才不相信狗皇帝说他把城放空,这怎么可能呢?他打算等 您进城后,再派出埋伏的士兵,好杀了您啊!」 「没错,统帅大人,请明察敌人的计谋,务必戒急用忍! 要不,您就派哈 玛为先锋,替您进城去杀光敌兵再擒敌首! 您毋须亲身涉险啊!」 司珐尔置若罔闻,马儿继续向前。 「大人!」焦急的将领们也欲跟上。 「都不许动!」 背对着他们冷声喝叱,司珐尔一双凝聚着坚定意志的人怒蓝眼,牢牢地盯锁 住幽深的城门内,并说道:「听好,这是统帅的军令,谁都不许进入城门内,直 到我带着贼皇帝的头颅出来前,你们就在这边等着。」 倒抽口气的倒抽口气,不满而想抗议的却不敢大声抗议。无疑的,众人都觉 得这真是前所未有的荒唐军令,岂有眼睁睁看主帅一人独闯敌营,而其它人在唱 中守候的道理。 大不了就等主帅进入后,再暗中……很自然的,有人动起了这个主意。 「宓勒。」 「属下在。」 司珐尔早一步斩断众人的妄念说:「我进城期间,由你负责发号施令。记住, 只要有任何人企图违抗我的命令入城,斩立决。」 「属下遵命。」宓勒晓得的,司珐尔与飒亚陛下都是认真的,这场对决不该 有任何人去打扰,出不容许任何人去打扰。过去没有人能介入他们,现在也一样。 这对他们两人来说,无疑都将是场艰辛的战役,在宓勒看来,也没有比这场 战役要教人心痛、心酸的。 (陛下,微臣终究没说出您要我保密的事。臣真的很想一吐为快,因为您要 臣替您背负的东西,实在太重,实在太沉,臣一想到往后还要继续背负着这沉重 的秘密,直到进入墓穴为止,就眼前一暗。唉!您对臣真是太残忍了,臣渴望您 能怜悯我这番心意,让这一切有个圆满收场,要不臣势必要良心不安地度过一生 啊!) 难道这都是他的奢望?宓勒看着司珐尔顿也不回地入城后,不住地在心中祷 念着慈悲的天主圣君,万能的神明啊,请赋予背水一战的陛下胜利吧! 在这一 刻,请阻止司珐尔的恨摧毁这天下。 风静止。日高照。大地一片死寂。 达达蹄声在空荡无人的城心回响,自远而近,惊醒了端坐在皇位上,正闭目 冥想的男子。清俊的脸庞严肃地绷紧,坚起的警戒让两道眉擎起,飒亚握起拳头, 压放在澎湃的胸口上。 靴跟磨擦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昭告着: 我来了。 早有心理准备的飒亚,近距离看到殿堂入口处,那抹高大剽悍的黑色身影之 际,遏抑己久的怀念与相思,激荡出心湖的波动。不挠的银瞳逞强地张着,不许 一滴泪落下,可是在深处鼓噪跳动的心,那激狂的颤动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珐尔…… 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 飒亚扬起唇色,用细微到无法察觉的抖音,高声地说:「逆贼,你敢独自前 来送死的这一点,让朕嘉许你。」 「临死之人的嘉许,哼!有什么用处?」喀、喀,长靴缓步敲击地面,司珐 尔也同样的,以一双贪婪的眼吞噬着身前的人。只是那份贪婪不再出于情爱,而 是愤恨。 「谁知道。也许能让你带进坟墓中,做你的墓志铭吧!」并非是想拖延时间, 但飒亚能聆听他向来低沉而悦耳的嗓音的机会己经不多。 「你打算黏在那张椅子上,让我取下你的头颅吗?」司珐尔拔出手边长剑, 指着飒亚的胸口说:「出招吧,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咱们真是迂回好大一个圈子。 但又非这么做不可。飒亚想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就算我下令要你篡位,过去的你将会对此一笑置之,你的野心并不是消失 了,只是被压抑住而己。因为你眼中有我,所以你说服自己不渴望一统天下,只 要屈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就够了。) (可是,假使当年你没有染指我,没有执着于我,迟早我一定死在你的谋略 底下,不是吗?) (在我心中仍藏着对你的感谢,司珐尔,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打开了君 王的视野,你强迫我成长,逼我观看着一场又一场的争斗,让我心力交瘁的同时, 也深深领悟了我的君主之道。) (谢谢你,司珐尔,在你的羽翼下我苗壮,如今你要给我这机会,和你做对 等的战争,没有虚伪奸诈地你挑战着我,我实在太荣幸也太感谢你了。) (这不是背叛,司珐尔,也许看在你的眼中,你又再一次地品尝到被人反刺 一刀的痛苦滋味,但我是实践了自己对你的承诺 ,我愿做你的台阶,踩着我, 下来吧!从囚禁你的空中楼阁,下来吧!) 飒亚自皇位上起身。 (和朕约束,司珐尔,倘使我杀了你,你不怨我。而你若杀了我,登上这天 下的宝座,也不要错待子民。做一位你所说的霸业宏君,而非暴君。) 太多说不出口的,使得步履沉重;而太少的时间,己不容许蹉跎。 「喝!」 鹄飞而起,随爆裂狂风扑向飒亚,来袭的剑直逼他的心口—— 铿锵! 千钧一发间,飒亚手把住「金阳银月合璧刀」轻轻格挡,两柄兵器交擦出火 花,日照般的强光唰地喷出,司珐尔旋身闪开时脸庞阵阵吃痛,探手摸了摸,发 觉一道红血艳艳,想不到先吃招的人是自己。 「你竟然主拿出这两把老古董?还知道要将它们组合成一把,是哪个神官偷 偷告诉你这剑上的秘密?」定住身的同时,司珐尔也讥笑地说:「不过,你以为 这样就能对抗得了我吗?」 「奉劝你,别小看初代大帝的神器。哈!」飒亚不过轻轻往地上一劈,那柄 以千年铁火岩与万年冰山银所打造的「全阳银月刀」,像劈豆腐似的,进出的火 光将地面划开来,直裂到司珐尔的脚下。 神色一变,司珐尔跃上横梁,斜开踹壁,敏捷地于半空中翻过身,再次朝飒 亚进攻。 以逸待劳的飒亚,则在他剑未到前便摆开阵位,「全阳银月」或砍或劈,硬 生生在飒亚四周罩下密不可透风的金网,而知繁星坠落的无数次银芒始终突破不 了飒亚的防线。 一轮猛攻后,司珐尔见无机可乘,于是退出丈外,稍事喘息。「哼,你的刀 法功夫倒是进步了。」 在这当儿,本该轮到飒亚发动攻势的,但他却仍旧选择按兵不动。 司珐尔的蓝眸审过一丝狐疑,接着想到——对,心急于进攻的自己真是大意, 怎会忘了飒亚的腿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地行动。不管他再怎么厉害,断了筋的脚, 绝对不可能复原得百分之百,所以别说是要主动进攻,就算是要他跑、跳都难吧! 差点就被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给骗了! 「对了,狗皇帝,你的脚还好吧?瘸了的伤,可还痛着?」噙着冷笑,司珐 尔暗暗地让另一把短剑溜出了袖口。 扬起眉 飒亚锦瞳一凛。「那就不必你担心了,就算朕双腿动弹不得,照样 能取你这逆贼的头。」 「好大口气,那就来取看看吧!」说着,欺身上前—— 飒亚下意识的旋动「金阳银月刀」,欲接下司珐尔来势汹汹的银剑,却不料 银剑尚未用刺到前,另一道光芒迸出,还挑上金阳银月刀保护不到的下半身攻来。 一分神,飒亚一移动双脚,手上的金阳银月刀也停下。 唰!刹那间司珐尔的银剑毫不留情地刺中了他的上臂。 「唔!」 「铿」地回刀格开,飒亚退后两步,而敌人并不因此给予他喘息的机会。 (糟糕!) 一长一短的变剑,左使右封,彻底地打乱了飒亚以守为攻的算计。司珐尔料 想得没错,飒亚最大的败笔就是行动不便,一旦不能固守阵地,就会陷入节节败 退的局面。 (无论如何都要挽回颓势!) 飒亚一咬牙,见银剑直刺而来,索性牺牲自己的肩头,不躲不避,却朝着司 珐尔握着短剑的另一手使出险着。 「嗯!」 深深的,银剑的剑尖刺入了飒亚的肩,但飒亚也成功地杀伤了司珐尔的左手, 令得他弃下短剑,刻不容缓的,马上回挑「金阳银月刀」,硬碰硬地斩下,登时 「喀」地一声司珐尔的银剑应声断裂。 没料想到这点的司珐尔一愣,而飒亚就等待这机会,一刀……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我看上你了,飒亚。」 辛酸的起点,闪逝。 「哭吧!我的陛下,您没有喊停的权利,我们的契约是至死方休的。」 抗拒的岁月,点点滴滴, 「失去了光,影子也就不存在了,这是我俩的命运。」 放弃挣扎,随波逐流的瞬间。 「我不知道,飒亚……什么是幸福呢?」 夺走男人性命的一刀,千不该万不该的霎时心软,飒亚的犹豫是司珐尔的生 机,他又怎么会错过。扬弃无用的短剑,放开被截断的长剑,一合掌致命的一击, 打向飒亚毫无防备的胸前! 「呃啊!」 弹飞出去的身子,握不住的刀,坠落。 箭步上前,司珐尔迅速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阳银月刀,而飒亚也恰巧由地 上撑起身子,爬起来,唇角的鲜血流淌而下。 「死在自家祖先的护国兵器之下,真是再合适你不过的死法了,飒亚。」司 珐尔逼近,并说:「现在你没有了武器,也没有能对抗我的拳脚,该向我求饶了 吧?说啊,快点说出来,说你要如何乞命?」 反手扶去血迹,飒亚强忍着椎心痛楚,望着那双曾向他誓言无尽的爱,现在 空有无尽恨意的美丽盛瞳,一语不发。 「难道你也不再假装自己担心天下百姓,或者自己的亲弟弟,不再为他们而 自命清高地牺牲,向我投降吗?」再一厉声,飒亚的缄默在此时此刻是可恨的, 司珐尔多么冀望看到他狼狈、低贱、肮脏、惨不忍睹的模样,可就算满身血污的 现在,为何他还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依旧是闭口不语。也不似投降放弃,也不似觉悟死亡。 不、不、不对,这不是他要的! 「快说!」狂怒地在飒亚面前挥动着刀锋,但他的眼眨也不眨。 全身的血液都咆哮着:杀了他!千刀万剐下他的每一片血肉!刨出这双不屈 的眼眸,彻底地把西琉飒亚自天下消灭,这才能消灭我着了魔的恶恋! 孰料,飒亚竟开口了。「你就杀了朕吧。」 「什么?」司珐尔瞪大了眼。 「朕是西琉的君主,到死都是西琉的君主,朕宁可战死也不可能求饶。」淡 淡地说完,飒亚闭上银瞳。永别了,伸长脖子。 (该死!你这该死的西琉飒亚!) (好,就如你所愿!) 司珐尔高高地举起刀,挥下…… 响午了。究竟过去几个时辰了呢? 宓勒等人在城门外守候着,由于等得太久,连原本规矩良好的士兵都开始出 现懈怠的迹象。 「一点消息都没有,急死人了。里面到底是怎么样了?」哈玛焦急地走来走 去。 宓勒也有同感,时间耗得太久,该是有个…… 「嘘! 你们听,那是不是脚步声?」 「是谁?是谁走出来了!」 一下子死寂的空间,转为沸腾的关切,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焦点移往城门口。 然后,顺着他们的目光彼端,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出现在城楼上,那是面无表情 的司珐尔。 「是统帅大人! 统帅大人回来了!」 司珐尔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后,高高地扬起右手,让众人都能清 楚看见那颗「胜利品」,并冷冷地宣誓道:「西琉狗皇帝的头颅在此!从今日起, 西琉己经消失了!我司珐尔宣布,你们要成为新西王国的子民,成为我司珐尔忠 心的臣子,要是有人心怀不满,意图反抗者,我将会以最严厉的手段来对忖他, 让他和旧王朝一并消失,听清楚了没有!」 「司珐尔统领万岁!新西王国万岁!」 欢声雷动,普天同庆。 然而,宓靳无法加入这欢呼声中,他苦苦凝视着司珐尔手中的头颅,那掩盖 住面目的黑色长发的确像是飒亚陛下的,那么陛下真的……鸣……陛下! 热泪,溢流。 宓勒再也阻挡不了那奔流直下的泪,转身掩住嘴嚎啕痛哭。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