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的小事不能马虎 夏衍同志一生著作等身。但他对办报编报更怀有很深刻的感情,常喜欢自称 “白头记者”,对报纸编辑、排版、字号、稿费直到送报时间这类小事,都加以关 注,常常提醒我们不要马马虎虎。这几封书简可以窥见一斑:1979年1 月12日来信 :一 件小事麻烦您。我们这里的邮局“改革”了投递制度,换了投递员,每天 的报纸要到十二点乃至一点才到,这就打乱了我的生活秩序,而且常常漏送一份或 两份,向邮局提意见也毫无效果。由于此,有几天《人民日报》都没有看到,邮局 也不让补,因此,我拜托你给我补一份今年一月一日的《人民日报》,及八版上发 表的流沙河的诗《不再怕》。拜恳。 关于邮递这样慢的问题,看来只能向市长求援了,你们报社能否派记者调查一 下实际情况,替读者呼吁一下。 这自然是“一件小事”,我们除了给夏公补寄他要的报纸和发表流沙河诗的副 刊以外,其它实在无能为力。转给邮电部门或者“向市长求援”,怕也一时不易解 决。出报时间迟和漏送等等问题,由来已久,涉及发行体制这类根本性问题。夏公 不止一次谈起抗战前在上海、抗战中在桂林、重庆以及在香港时,清早起床上街就 能买到报纸,言下不胜今昔之感。 1981年7 月17日信上说: 小样已粗粗看了一遍,小五号字还是可以看,不过中间没有空格,排得太挤, 都是对老年人的惩罚。为此,付印前,还请你们再校对一次,拜托。 知名不具七月十七日这几句话,是写在一份小样上的。夏公为报纸写了一篇文 艺评论,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体育事业的突飞猛进,两年半中即在各种国际比赛 中夺得了五百九十八枚金牌的可喜成就,讲到文艺方面,尤其是电影方面的不足。 引用了胡耀邦同志在党成立六十周年纪念大会讲话中强调学习重要性的一段话以后, 说:“他讲的是大道理,是全局性的问题,但我认为这些话对我们文艺工作者,特 别是电影工作者来说,是真挚的要求,也可以说是严肃的警告。”夏公认为,“在 电影界,认真地、坚持不懈地每天读一点书,学一点哲学、学一点经济、学一点科 学、乃至学一点本行业务的风气,是相当稀薄的。”最后,他又批评了那些思想僵 化、不动脑筋、死抱住极“左”思想不放的干部,认为当前最严重的问题还是在于 解放思想,加紧学习。文章旗帜鲜明地贯彻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指出了提高文艺 作品艺术质量的关键所在。由于针对性强,笔锋犀利,夏公署了个过去少用的假名 “王一诚”,嘱我们代他保密,故信末写“知名不具”。 1983年的一封信上说:此文是足下代笔,故稿费奉上,乞捡收。因汇票用的是 我的名字,故请沈宁取出后,再奉上。 夏二十(信上还有一段具体说到当时一部正有争论的话剧和剧评,情形较复杂。 夏公在信上提示“务请勿介入”。)夏公文思敏捷,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如果不 是因病卧床而又急需交稿,他极少要人“代笔”,更从无秘书或别人替他起草而由 他照本宣科、署名发表之事。他说的“此文”,我想来想去,才想起可能是1983年 《报告文学》创刊时,先由人民日报社主管,刊物负责人田流、程光锐、朱宝蓁委 托我约请夏公这位中国现代报告文学开山大师写一篇谈报告文学的文章。夏公欣然 同意,认为进入历史新时期以来,报告文学大有崛起之势,前程似锦。但他当时实 在太忙,身体也不好,无法写成一篇文章。就约我谈了一次话,讲讲他对发展报告 文学的意见,对当时某些颇有影响的报告文学作品得失的评价。我根据他的谈话, 再补充些他以前发表过的相关内容,整理成一篇《关于报告文学的一封信》,请他 过目后,在《报告文学》第四期上发表。立意和内容是夏公本人的,我只不过是 “代笔”记录整理而已。夏公仁厚对人,即从稿酬这类小事上也可见一斑。 关于稿费,1985年5 月11日还有一封: 最近,新闻研究所要出一本我在新华日报写的司马牛等文章,同时附出了华商 报《灯塔》上的近五十篇短文。这些短文都是顾家熙同志给我亲自抄下来的。此书 出后,理应给他一定的编辑费。为此向你打听一下,《蜗楼随笔》你们是否已向他 送过编辑费?(数目?)请问一下后赐告。因此事我常想起,见了面忘记问也。匆 匆即问好! 夏公所说的那本书,书名《时评与通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中国报 刊史研究室编,后由人民日报出版社1988年2 月出版。内收夏公抗日战争和解放战 争时期在不同报纸上以各种形式、多种笔名发表的长短文章一百七十余篇,共十二 万字。这只是夏公生平时评、政论、杂文、随感、通讯的一小部分。 原人民日报总编辑胡绩伟同志为此书写了“代前言”《诚挚的推荐》。他说: “在新闻工作方面,夏衍同志可是我们的老师……我们新闻工作者始终把他当成新 闻战线上一名光荣的老战士,始终向他学习。”他特别指出夏衍同志长期从事党的 地下工作,他能在十分困难、十分嚣扰的环境中进行写作,笔锋犀利,又有理有节。 他说:“这类集子里的文章大都是在这种条件下写出来的。这是一个优秀的新闻工 作者应该具备而又很难具备的才能。现在,在我们新闻队伍中,具备这种优秀才能 的同志还是不多……如果一个报纸有几个具有这种硬功夫的工作人员,这个报纸肯 定会高人一筹,异光四射。” 绩伟同志长期是我的领导,现在也仍然是我尊敬的前辈。他在文章中对报纸工 作人员要求的“硬功夫”,我也并不具备。扪心自问,至今仍觉汗颜。 夏公再三关照的顾家熙同志,也是一位老新闻战士,从抗日战争胜利后在上海 《建国日报》,解放战争时期在香港《华商报》,都是夏公的老部下。全国解放后, 先在《人民日报》文艺部担任编辑,后调《新疆日报》,经历过一段坎坷年月。十 年动乱结束后回北京,在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供职,直到因病去世。他一生勤勤恳恳 工作,不图名利,不计荣辱,只知孜孜不倦埋头苦干,热心于新闻出版史料的搜集 与研究,是一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君子。我现在还保留着他手抄的夏公零星旧 稿,如重庆《新华日报》上的“司马牛杂感”,家熙抄录了整整一本硬面练习簿。 摩挲之际,总想起这位老友老黄牛般的埋头奋进的姿影。 --------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