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票貓 一次夜歸,牆角竄出一隻黑貓,繞著腳步,輕拍著我的腳跟,佇足逗弄牠,便 發了瘋似的啃噬、抱抓著我的雙手不放。少見這麼不怕生的貓,更何況是黑貓,這 與我原有的郵票貓理論著實違背。 從小家裡貓口之眾,如過江之鯽,除了一隻友人托養的雪白咪咪,眼珠一藍一 黃略攀得上名門外,其餘皆屬正宗土貓。數目雖多,但花色不脫黃貍、灰貍、三花、 漆黑、雪白、白底黃貍、白底灰貍、烏雲蓋雪。 在還沒有結紮觀念的時代,家中長年養著兩隻生產力旺盛的母女貓,母親甜甜、 女兒斑斑,均是白底灰貍貓,年年春秋兩季母女倆必準時生產四至五隻兩窩貓,花 色多是灰貍、黃貍、三花、漆黑或白底花各一隻. 時間之準、套色之全,猶如郵政 單位發行郵票。郵票一套一套的出,也因此研究出一套郵票貓理論。黑橘白的三花 貓必是母貓,且對人有莫名的信賴;黑貓孤傲,離群索居,與人保持距離;白底灰 貍有個性,且沉默是金;黃貍系列及全灰貍均十分黏人也愛叫,很適合養在被窩裡. 郵政總局甜甜活得很久,晚年糊塗得厲害。一次哺乳期間,有一半大貓小米潛 進牠懷裡吸奶也無所謂,且視如己出,一切作息比照幼子看待。有時小米吃飽喝足 出窩活動,糊塗甜甜按生理時鐘推算,巨嬰小米怎麼都不到離窩時機呀! 呼喚不回,便親自出馬攔截,半大的小米被牠叼在嘴裡拖拉回窩,幾次脫逃失 敗後,小米便也認命了,有時見牠臥在甜甜懷裡,一臉茫然,彷彿自我催眠著﹕「 我是嬰兒!我是嬰兒!」 最後幾胎貓常在這糊塗媽媽反覆搬家後無疾而終,有時下著雨,便見牠濕淋淋 的叼著小貓進出,搬到一半便坐在那兒發愣,先以為是累,後來才知道牠在思索, 因為一陣忙亂後,牠已忘了自己來自何處,兒女幾許,所以每搬動一次,便折損郵 票一枚。有一回在數次搬遷後,終於無一倖存,母性的本能令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當牠發現女兒斑斑和一組郵票在院子享受午后陽光時,牠先挨近並仰躺下來,但顯 然那些孫兒們對牠這番野人獻曝的行徑並不領情,以至牠不得不採取更激進的手段, 半偷半搶的啣了小貓就走,結果是母女反目,做母親的被女兒甩了幾巴掌,悻悻而 去。 斑斑長得十分漂亮,生養眾多卻不失迷人氣質,臉短而圓,一雙藍綠眸子直刷 耳際,自牠所出的郵票枚枚品質保証,每隻小娃兒收拾得乾乾淨淨,該受的教育也 從不缺一,包括磨爪子、爬紗窗、開門、躍牆、夜間訓練、獵物及野外求生。教授 獵狩之前,斑斑必先獵一活物予稚子戲耍,或壁虎、或蟑螂、或蝴蝶、四腳蛇、麻 雀之類,這時貓本性的殘忍便表露無遺. 野外求生更可見出斑斑盡責卻也天地不仁, 一早牠會攜子往後山出發,眾郵票雀躍於後好似出外郊遊,約莫一個鐘頭後,作媽 媽的會先回來,臥踞在牆頭,先時我們不解,總要問牠﹕「娃娃呢?娃娃怎麼不見 了?」牠被問煩了,索性瞇眼打起盹來,隨後兩三個鐘頭,依聰明才智的高低,一 枚一枚的郵票先後歸隊,這期間若插手去尋去帶小貓回來,必惹來斑斑極其怨怪的 眼神。那時不解,處在現今環境裡,那隻家貓不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天塌下來 也有人頂著,斑斑擔心甚麼?堅持的又是甚麼?同樣是貓媽媽,這些教育甜甜就省 了。 甜甜和斑斑最後和大多數的貓一樣失了蹤影,貓是很少死在家裡的,尤其公貓 成年後幾乎都在外面混跡,吃飯也少見回巢,因此家中貓口的管制不似狗來得嚴謹, 近年大家年紀到了,第三代又不甚繁茂,多餘的溫暖就發抒在那幾隻小貓身上,金 針、木耳、花生、小豆、芝麻……撿來時都還沒斷奶,用針管把餵,真是一把屎一 把尿帶大的,處女座的大姊尤然,眾貓們也就認她那雙腿,只要她一出現,膝下兒 女必是成群,貓多名字應難記得,但在大姊的寵溺下,每隻貓娃兒還不止有一個膩 稱,枚枚郵票均珍藏似寶。這幾隻郵票貓對人的黏膩與信賴,已使牠們忘記了自己 是貓,依此,斑斑所堅持的,或許不過就是做貓的些許尊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