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游弋在道德底线边缘的男人 题记:脱离了传统,不管民族气质还是文明,都不可能存在。 没有传统,文明是不可能的,没有对这些传统的破坏,进步也是不可能的。 困难(这是一个极严重的困难)在于如何在稳定与求变之间取得平衡。 ――摘自[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 正如陈凯歌的电影《和你在一起》中说的那样,作为一个没有什么社会背景的 人,要想成功是需要付出很多、失去很多也不一定有结果的。 可想而知,下海后的梁子最初是难免要吃些苦头的。 不过,梁子不是那种轻易吐苦水的男人。 梁子做的是外贸生意,侧重于服装加工。经过最初的呛水之后,他以自己的诚 信(其实当时真是有点缺乏经验的傻,不过“老实人沾光在最后”这句话在他身上 幸运地应验了)赢得了一位韩国客商的信赖,并保持了比较稳定的关系。合作方式 主要是:按照合作方提供的服装样式与布料的质地要求,选好加工单位,只要保证 交货期限就可以。路子趟熟了,就感到单纯的业务还算比较容易对付,关键要保证 交货期。几乎每一笔的交工期限都比较紧张,而国内加工合作单位的交货诚信有问 题,最要命的是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层层关口与种种手续的艰难,有时真让人伤透 了脑筋。省会作为一个靠近首都的内地城市,改革与开放充其量也是跟在别人的屁 股后边蹓蹓跶跶,市容市貌方面改变了不少——尤其是各类娱乐消遣场所可谓紧跟 潮流,但各类政务的办公效率却变化不大。 随着业务的拓展,觥筹交错的应酬自然增多,这种应酬的能力原本都是梁子所 不太具备的,但是对男人而言,这种不具备大多是个机会问题。左飞就非常看好梁 子:“那又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只要有机会还是比较容易适应的。”期间,圈子 里的同学同事朋友难免经常邀请梁子去消遣消遣。他倒是比较喜欢保龄与网球,不 过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追求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而且很多停留在感官刺激的 层次上,后者与梁子追求的初衷是格格不入的,有些东西对他而言就显得很难适应。 想当初,他第一次随着铁哥们儿左飞他们进入“燕山”浴都时其实也只是桑拿了一 把,就紧张的乱了分寸,心如撞鹿,脸也不住地发烧(尽管微黑的面孔显示不出脸 红的迹象),简直就像是已经做了什么偷情惊艳的事,总是感到有点对不住自己那 亲爱的人。 虽说梁子对夫妻之事已经深谙此道,可餐的秀色与风景般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吸 引过他的眼球,但多年来驻留在他内心的女人却只林筱一一个,其他的秀色与风景 只是处在感官愉悦的初级欣赏阶段,片刻都未曾真正在他的心里停留过。 但是,种种的不适应也仅仅是个时间问题,关键在于自己能否首得住底线。比 如说现在定期地“桑拿一把”就真的让梁子感觉很解乏也很舒服;比如说当初让他 分寸大乱的事情他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知道怎样去自然应付;比如说男人们餐桌 上的成人段子,梁子有时也可以来上一段。他还有自己最拿手的一段《小姐被警察 抓住后》,说的是:“一个小姐被警察抓住,问她为何屡教不改?小姐说:我一不 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要一张床;无噪音,无污 染,只是偶尔喊一喊;不用水,不用电,自己的设备搞生产……”梁子说起来时总 会带上夸张的东北口音,更加重了其中的搞笑效果;还有夜总会中的卡拉OK,梁子 的嗓音虽属于富有磁性的那种,可惜五音发展不够平衡,本来很少唱歌的他如今就 已经非常适应,偶尔选对了曲子还能精彩一会。当爱唱歌的林筱一最初发现这一点 时,曾经暗自心花怒放,还以为自己多年的熏陶终于修来了正果呢? 相对于左飞周围的朋友而言,梁子纯属保守一族。左飞带来的几个朋友开放的 纯粹而彻底,似乎想把自己“花样年华”时代因封闭而感到的“欠缺”要变本加厉 地“恶补”回来。梁子还是尽力想要守住道德底线的,不过,在他几经风雨后的暮 然回首中,有时自己也不禁吓一大跳:他发现自己内心的道德底线已经逐渐同社会 的世俗在接轨,与生活水平的提高呈相反的趋势下降着,下降到他原来未曾想到过 的深度,有时他感到自己的底线是有弹性的,让他有找不到地平线的感觉。那种跌 坠的感觉不是蹦极后的快感与刺激而是不安与惊栗。 改革、开放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这是千千万万个梁子夫妇一样的家庭看得 见摸得找的生活事实,这让曾经无比辉煌同时在近代又饱受屈辱的中华民族看到了 繁荣与富强的希望,让劳苦大众看到了小康的倩影、甚至更美好的目标。但是,正 如同左飞经常劝慰梁子时说的那样:“变革的洪流难免要泥沙俱下,甚至不乏污浊 与朽烂之物。国家正处于走向繁荣与富强的过程中难免要经历的转型期时刻,”统 一与富强“也就显得任重而道远”。在这个正处于转型期特殊时刻的社会里,很多 梁子所不齿的东西往往是他所不能回避的。 比如梁子要打交道的某些要害部门的“公仆”之流——每次与左飞谈起这些, 梁子就难免慷慨陈词:“‘当家作主的人民’根本不能全然了解这些公仆究竟干了 什么”。梁子曾经了解到很多奇怪的现象:很多“公仆”与大款们都急需要找一个 缓解压力的渠道,有的要找情人、有的要灯红酒绿的麻醉、有的要把自己的妻儿老 小带着自己捞来的“不义之财”不显山不漏水地送到国外去……。多年的下海经历 让梁字有了切身的的独特感受:这些人所感受到的压力其实是不受监督的权力与经 济利益共同营造的官场氛围所导致的一种恶性循环;一般情况下,如果社会无法建 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人们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正常的劳动来致富,致富 者也就难以真正普及到社会大众,真正的致富者也就不会感到踏实,即使修改宪法 也是治标不治本,反而有可能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与私有化。于是,先有59现象, 然后就是年轻的 “公仆”为了“不白活一回”而拚了命地“过把瘾就死”,而且 是能多就尽可能地多过几把瘾,自认为多尝试一点就是赚头,“不捞白不捞,捞了 也白捞”成为这些“公仆”口头禅。这些假公仆的贪心之大、心肠之黑常人难以致 信,其猎奇心态与追求新鲜、刺激的贪欲在开放中找到了市场,在暧昧的夜色里膨 胀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梁子很多棘手的问题在通过左飞的关系解决之后,他越 发感到:“权大于法”是如此客观地存在于祖国的“不少”地方,在这些地方,升 官的潜台词就是发财,发财又可以为升官搭桥铺路并畅通无阻,而且,官越大,享 受的特权往往也就越多,法律也就越倾向于形同虚设。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更是 廉价的,是轻飘飘的,在某些特别不象话的地方的个别人眼中简直就是“多余的”。 于是,暴富不仁者、“小姐”、黑社会乃至流氓趋之若鹜地涉足官场绝非偶然 ;于是,法律有时会落魄到成为“只是用来‘修理’那些‘不听话的小百姓’的东 西”;于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有多时候就很像是一句口号、一种“千米”送 鹅毛的安慰;于是,尽管梁子看到某些极富正义感的学者疾呼:“要加强检查与监 督”!可是往往与事无补,因为这些人除了害怕失去靠山与保护网外,根本不怕群 众、不怕检查、不怕法律,检查者即使独立行使权力也不会成效太大,更何况很多 检查者与监督者屁股底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这样的人梁子往往是回避不了的,有 很多尴尬的事情梁子也难免要硬着头皮去吆五喝六地应酬,否则他的生意就别想成。 有时,梁子看着已经慢慢长大的儿子,也曾经与军人出身的岳父私下多次讨论 过一些沉重的话题,在这类问题上翁婿之间的观点经常不谋而合:对于一个国家, 一个民族,民族精神千万不可丢弃,教育万万不可走形式,道德的力量坚决不容忽 视。“以德治国”绝不是空穴来风,这其中很有一番道理,但是妄图使那些贪官污 吏能够通过自咎自律来立地成佛,根本就无异于痴人说梦。(每次谈论这个问题, 岳父就有些激动地连连咳嗽,岳母就会向梁子使眼色。)不谋而合的翁婿之间每次 谈到这个话题,参谋出身的林父就难免要发出慨叹: 如果一个民族习惯了“假、大、空”的口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一个国家的教育充斥的总是充满奴性的东西、总是回避面对现实;如果切 身的教育中缺乏提倡“爱”、公德、诚信、责任以及对生命个体的尊重……;如果 这些教育不是靠千千万万的父母与教师(还有部分良心未泯的公仆)通过自身扎扎 实实的言传身教来形成生生不息的浩然正气,普通大众真正需要的“父母官”“公 仆”恐怕顶多停留在面对重重压力“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尴尬境地。 梁子的岳父不止一次表达过类似的看法:其实,叫“父母官”和“公仆”都无 所谓。如果你是真正地为了劳苦大众着想、为民办实事,叫你一声“父母官”也比 戴着“公仆”的漂亮帽子却高高在上不“公”不“仆”要强上百倍千倍。只要林父 不至于激动地咳嗽不止,林母对此也会忍不住插上几句:“那些喜欢并善于喊叫” 漂亮而响亮口号“者与好龙的叶公和那些喜欢穿新衣裳的皇帝之流有什么本质上的 区别呢?”因此,尽管梁子的家庭对儿子的教育是充满了爱与责任的,但是这样的 孩子如何去面对现实的社会常常是他感到困惑的,谁家的孩子也是要长大的,只能 走一步算一步了。 “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这个道理梁子是懂得。梁子原来爱读书,是那种 小事装糊涂,大事不含糊的男人。他对家庭的责任心是深置于内心而不随意外露的。 梁子不无忧虑地感到过:在如今这个意识形态不够明朗或者说有时有些“口号”不 切合实际的年代里,支撑自己道德底线的除了多年来所受的教育与个人信仰,就是 来自家庭的亲情与林筱一的持久与真挚的爱了。有时候面对着各种各样的无法回避 的欲望中的各种诱惑……,他甚至迷惘的几乎要失去信心。他甚至不敢思索这样的 问题:他自己的底线能否坚守到底,支撑的力量能否抗拒得过各种诱惑、挑逗与那 些避之而不及的勾引…… 普通大众在心灵上并不是没有追求的。梁子这一代人心中曾经充实过许多栩栩 如生的光辉形象。林母的观点很能代表这的家庭的统一看法:任何社会都是需要切 合实际的典型人物与积极向上的精神来鼓舞民众,关键是这样的典型与精神要让人 信服,这样的典型与精神不要强行加在人们的意识里,而是让大众有保留自己思索 的权力,要让生命个体体验到自身的人格与尊严。 如果社会缺乏让人信服与崇尚的典型与偶像,如果支撑道德底线的基础发生了 动摇,游弋在道德底线边缘的饮食男女难免是要呛水甚至溺水的。我们的梁子作为 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一员,一个游弋在道德底线边缘的男人又能 够有惊无险到几时呢? 就象昨天一样,梁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婚姻中的这个重要的纪念日竟然将他推 向劫难的边缘。 昨天(6 月4 日,与那场风波无关),本来计划好了,他要早一点回来,来庆 祝那个来之不易的纪念日。那是一个在他们婚姻最初的磨合期的较量中逐步达成平 衡的纪念日,那个纪念日是他们诸多纪念日中唯一一个在婚后建立的,在他们婚姻 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每一次想到这个纪念日,梁子都会对妻子的那份真挚的犯 傻的爱而感慨不已。 那时,他们结婚还不到一年。 -------- 西陆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