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饭*花生米*玉米糊 作者:安仲明 他带着表姐家的两个孩子到学校食堂吃饭。 那是一家超市形式的食堂,他端了两个盘子,放了几样菜,三碗米饭。 “叔叔,我不吃莲花白。”王伟说。 “叔叔,我不吃芹菜。”石璐说。 “那,你们就吃自己喜欢的。”他皱皱眉头,看着两个上初一的外甥,苦笑一 下,摇摇头。 “这里边肉太少了,两下就完啦!”王伟说。 “这米饭太硬啦!”石璐说。 他有点儿生气,依次看了两个孩子一眼。 “这是食堂,不是家里。食堂里的饭不好吃,你们不要要求太高,能凑合就行 啦。我们下次不来这里吃就是啦。” 他控制着自己,尽量平和的说。他看看两人碗里的米饭,又看看几盘被翻检过 像垃圾场的菜,气粗了。 “我问你们个问题。” 两个孩子仰脸望着他。 “这饭是哪来的?” “买来的。”王伟不屑的说,晃着头往别处瞧去。 “是是是,是买来的。不过,我不是问你们这个!我是说这大米是怎么来的, 还有这才是怎么来的!” “也是买来的。大米是米店买来的,菜是市场买来的。”王伟又说,还是不屑, 一点不解。 “那米店的米是哪来的?”他压住不满。 “米店的米——”石璐沉思着说,“嗯,也是买的,他们从别的地方买的。对 吧?”石璐说完之后偏着头期待的望着他。 他哭笑不得,欲发作而不能。 “学过《锄禾》吗?” “学过!”王伟和石璐异口同声,清脆,响亮。 “学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知道!那简单的跟一一样。”两个人又说,“老师让背过。” “背了也是白搭!” 王伟和石璐看看他,又相互望望,两副的莫名其妙。 “叔叔,我不吃啦,吃好啦。”王伟说。 “我也是。”石璐说。 他看看两个人面前没动上几口的米饭,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两者两个孩 子出去了。 那一年他上初中二年级。 春节放假在家,和父母聊天,父亲拿出过年准备的花生,一家人边吃边说。那 个时候,他家里还没有电视。九几年的农村,有电视的人家不是很多。 他剥着花生,不小心用猛了力,一粒花生米迸出来,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乳 白色,像缩小的瓢一样扣在地上。 他扔了手中粉碎的花生壳,又新抓了把花生。 他感到有点异样,如芒在背。抬起头,父亲盯着他。 “脏了。”他辩白说。 “可惜了,不小心点儿。”父亲说着,从椅子上弯下腰,用粗糙有力的指头钳 起两半个花生米,放到嘴边,用力吹了两下,又用手指肚拈了两下,放进嘴里嚼起 来。 他红了脸,不说话。 “每一粒粮食都来得不容易,都是我起早贪黑拼死拼活挣回来的!一个米籽儿 我都不想浪费!” 父亲嚼者花生,很神圣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犯了罪似的,父亲就是法官,他不 敢正眼去看他,头低垂到胸前。 那之后,他再没有浪费一粒花生。又有两次花生掉到了地上,他像父亲一样捡 起来,擦一擦,吃掉。 那个时候他八岁,上小学一年级。他吃了几年的玉米面了,他开始厌烦,一到 吃饭的时候,他就高兴不起来。他行吃白面馍,可是一年也吃不上几次。即便过年 的时候,也是玉米面和白面掺和着。 又是玉米糊!他皱皱眉,端着碗坐在小凳子上,父亲顿在他旁边。玉米面还得 吃下去。 父亲哧溜哧溜的声音让他心烦,他扭头看看父亲。父亲一手托着玉米面饼子, 咬一口,嘴对着手吸一下,散碎馍渣像是铁屑,父亲的嘴是吸铁石。另一只手把碗 送到嘴边,哧溜哧溜。他看看自己面前的地,一层黄,忙拿脚蹭了。他开始像父亲 一样,一手托着玉米面饼子,咬一口,嘴对着手吸一下,散碎馍渣像是铁屑,他的 嘴也是吸铁石,馍渣都吸嘴里了。哧溜哧溜,很响的喝两口玉米糊。 他看看父亲的碗,跟涮过一样。父亲的舌头在他眼前晃动,沿着碗边儿舔。他 想起了狗。他养了一条狗,跟玉米面一样的黄色。他看看自己的碗,还有一层糊, 他看了一会儿,闭上眼,像父亲一样,伸舌头舔干净。 “爸,你看!我的碗和你的一样干净!”他举着碗,碗口向着父亲,高声喊。 “好孩子!”父亲摸摸他的头,笑了,他也笑了。 “叔叔,你宿舍在哪儿?”王伟在前边停下来,回头问。 “哦,”他回过神,“快到啦,就在前面,呐,那幢新楼。”他用手一指前面 的那幢楼。 “王伟,璐璐,放假我带你们去农村玩儿,好不好?” “农村有啥好玩的?有游戏机?有漫画书?” “我们村有河,能游泳,还能钓鱼。还有,我让你们看看大米是怎么来的,还 有——,馒头是怎么来的。” “不去,没劲!”王伟没等他说完,径自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