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 他在这个小土坑里,已趴了将近五个小时。 他是一个狙击手,他曾在一夜之间,撂倒过十几个敌人。 他今年刚满十七岁,枪托对他而言,还显得有些沉重,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 调换一下填枪托的肩膀。 早上,来此之前,营地里的收音机正在广播停战协定签字的消息。但在狙击小 组的成员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组长毫无表情的眼神盯着他们每个人,让他感到 窒息。"你--"组长指着他,"埋伏地是K族第2号地区,决不能让他们在维和部队赶 到之前活着跑掉!" 他的家人在内战爆发之前已避往邻国。他趴在潮湿的土坑里想着自己的母亲, 他已经不想杀人。 半年前他第一次看见战友的手臂被炸飞时,居然趴在地上吐了起来。现在,他 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战士,他可以愤怒地向敌群开枪;可以狂乱地往敌人的乱尸堆上 浇上汽油,并放上一枪,看着熊熊的火苗伴着呛人的焦味升腾而起。 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他突然已不想杀人。 内战之前,他正经历着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场早恋,这是一个有着天籁一般 优美性情的女孩。听到停战广播后的第一个反应,他想起了她。战争并非遥遥无期, 现在,回去伴她一生的时候到了。 他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枪,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她的像片。这张甜蜜的脸是为他 而生的,每每念及此处,他就不由得浑身幸福。 突然,一股阴冷的风向他脑后袭来,他的反应慢了。待他一跃而起,枪已被收 缴,他的人已处在对方的枪口之下。 "民族?" "S族。" "姓名?" "无。" "年龄?" "十七。" 短暂的讯问就这样结束了。对方用枪口向前指了指,示意他往前走。 这是处决战俘最简洁的方式,他曾看见他的组长也这样干过。一次,组长甚至 用了爆炸弹从背后把一个战俘的脑袋炸飞。 他瘦弱的身躯在极度的恐惧中收缩、扭曲,骨骼因为变形而发出一种微弱的类 似于痉挛的声音。 这是他人生的几后几步。 他想像着自己的一切---从肉体到思想即将消失,他的世界突然就这么永远 地停顿了下来。 他爱她,却无法再看见她,搂住她,一生与她相依为命。这个念头比死更残酷, 更窒息,更令人万念俱灰。他的额头因为绝望而被粘稠的汗水紧紧贴住。 面对着刺眼的阳光,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巨响,撞向眼前的,已是无穷无尽的 黑暗。